掌珠-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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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冷眼看着,恍惚间竟是看见了她的女儿,当年尚且年幼的五姑娘宛音。
长女小时据闻生得像她爹连四爷,眉眼鼻子无一处不相像,就连那瘪嘴的样子都如出一辙。因着这些个事,连四爷待女儿倒也委实疼爱有加。可如今,林氏望着莺歌的儿子,却觉得这孩子像自己的女儿宛音。
这岂不就是——他生得像自己丈夫小时候的模样?
林氏显然被自己心中突然浮现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陡然间变得面若金纸。
“我要说的话,同太太说了也没什么用处,还是等见了四爷再说不迟。”莺歌说。
林氏紧紧握着拳头,养得水葱似的指甲用力地嵌入掌心,印出一个个月牙状发白的痕迹来。
她冷着脸,一字一句问道:“你跟了四爷多久了?
若这孩子真是连四爷的,那少说也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莺歌听了这话,却勾唇笑了起来:“太太这话问的不对,我可是自小就跟着四爷一块长大的。”略微一顿,她面上笑意更浓。“您背着四爷做的事,四爷全都知道,如果不是当年正巧碰上您有了身子,四爷也不会将我留在府外。”
她得意洋洋的笑着。
林氏面若死灰。
她本以为自己早就将莺歌这碍眼的东西卖得远远得了,哪曾想过,这人一直被连四爷偷偷的养在外头。
他骗了她,整整十一年!
什么莺歌。什么孩子。林氏都瞧不见了,她只知道自己被丈夫蒙骗了多年,做了许多年许多年的傻子。兴许还被他跟这贱妇在背后讥笑了无数次——
这么一想,她就恨不得要了莺歌的命。
然而她的手方才抬起一点,就被牛嫂子按了下去。
“奴婢僭越了!”牛嫂子重重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就是遇上逃奴。那也得先上报官府,才能处置。更何况莺歌早不是连家的丫鬟。
莺歌也正是深知这一点,知道林氏就是再厌恶自己,也决不能胡乱动手,才胆敢找上门来。
名分这东西。人人看重,她当然也是想要的。
可她出身卑微,纵是连四爷再喜欢她。也绝不可能让她做正妻,加上林氏看她不顺眼。她就是回了连家去,也断没有好日子。
不如索性仗着这些委屈,叫连四爷多多补偿她,照样子能过的锦衣玉食。
但是这日子是人过出来的,过多了这样的日子,她终究还是不满足了。
她同连四爷早些年也曾有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年纪小小就是个药罐子,她并不喜欢那孩子,幸而那孩子也没能活上多久,走了。她长松了一口气,往后终于不用再伺候那烦人的孩子。但连四爷并不知这些,只想当然以为她是伤心欲绝,难过得厉害,还特地多陪了她两日。
可惜后来,她接连几年都未能再怀上孩子。
连四爷去她的日子也就渐渐少了,她惶恐了许久,使出百般法子总算还是将他给留住了,最后也终于得了一个儿子。
慢慢的,这孩子也长大了,能说话能走路,健健康康的,也还算讨连四爷喜欢。
她暗暗琢磨了几天,按捺不住同连四爷提了句,让儿子认祖归宗。
到底是他的骨肉,身上流着连家血脉呀。
而且,连家富得流油,她的儿子难道不该分块肉吃?
谁知连四爷听了却发了一顿火,转身就要拂袖而去。她见势不好,急忙服软,只说自己糊涂了,胡言乱语,又挤出眼泪来说忧心儿子云云,连四爷的火气这才消了下去,到底留下用了一顿饭,又逗了会孩子才走。
她本以为,过些日子,慢慢的多吹吹耳旁风,没准连四爷哪一天就能听进去。
哪里想到,这之后,隔了好些日子都不见连四爷的人影。
她等啊等,等得心焦起来。
突然有一天,宅子里来了个身形高大的妇人,说奉连四爷的命,来知会她一声,往后这宅子连四爷是再不会来了,让她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去,说着又带人将宅子里最值钱的几件古玩字画都给搬走了,说也是连四爷的命令。
她又惊又怕,可身边只有两个丫鬟并个婆子,哪里能顶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将东西带走了。
妇人是个生面孔,她当然不信,转头就叫丫鬟去找连四爷,可信送出去后毫无动静,人又见不着!
这下子,她是彻底慌了手脚。
难道因为她提了一句要让孩子认祖归宗的事,连四爷就打算抛弃她们母子不成?
她苦等几日,仍无消息,只得破釜沉舟一回。
第130章 离间
莺歌虽然离开连府多年,但这些日子来一直跟着连四爷,他有心无心的,多多少少还是透露了些事叫她知晓,好比四太太林氏这么些年的脾气,是从来也不见收敛,仍是个妒妇,身边稍微有些姿色的婢女,她都无法容忍。
连四爷说起这话来,也不过是随口而言,心中只怕是并没有当回事的。
可同样一句话,落在莺歌耳朵里,就有了别样的意思。同样身为女子,莺歌心知肚明,林氏容不得那些有姿色的婢女在连四爷身边出没,归根究底为的还是一个“情”字,她若对连四爷无情,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正是因为心中有他,才斤斤计较。
所以此番,她抱着孩子而来,林氏知道后,就是心中不愿意相信,依林氏的性子,也铁定会见她。
但真如愿见着了人,莺歌心底里还是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她反复揣测过连四爷的心思,只当是自己那日一句“认祖归宗”惹恼了他,后悔不迭之下,手足无措,又因为宅中值钱的几件古玩字画都被人尽数拿走,她是心疼又惶恐,无法弄清楚那日来的人究竟是不是连四爷打发来的,也没有法子去报官将东西追讨回来。
日子仍然过得下去,可她只要一想连四爷会抛弃自己母子,甚至于不留一个铜板,她惶恐之余难免心生愤恨。
“四爷有言在先,如今孩子年岁渐长,理应是时候来见您一面了。”莺歌看着林氏说了一句。
林氏咬着牙,恶狠狠道:“一个外室子也配见我?”
她转头就要走。
莺歌忙道:“太太就不怕我将这事捅出去?”
连四爷的官声,还是要的。林氏脚步一顿。口气愈发阴冷:“你敢!”
“最坏不过一个‘死’字,我有何不敢?”莺歌丝毫也不退却。
林氏一噎,莺歌这个“死”字同样也戳中了她的软肋。
旁的暂且不论,就单凭连四爷能将莺歌这女人一藏这么多年,她在他心里头的地位就绝非一般,何况如今她还有个儿子。即便林氏眼下能悄无声息地收拾了莺歌母子,纸却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万一哪一天叫连四爷知道了。谁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而且,莺歌母子一死,连四爷最先怀疑的人。必定是她。
刹那间,林氏心里已闪过千百种念头,终是忍住气勉强道:“安安生生候着。”
她到底也还是要让连四爷当着自己跟眼前这妇人的面,将事情完完整整说上一遍的。
她那样相信他。他却一直在骗她,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然则这会。不管是一旁看着的牛嫂子,还是四太太林氏,心里其实都早已明白,莺歌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背过身去。林氏低声吩咐了牛嫂子一句,回画舫上去。
而牛嫂子则转身去看莺歌,说:“孩子是哪年几月生的?”
莺歌一怔。并不回答,只道:“我要见四爷。”
“你口口声声说着要见四爷。莫非是四爷不愿意见你,你这才来寻太太?”牛嫂子讥笑着,“我劝你一句,那些个花花肠子在我跟前就都藏起来吧,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回头见了四爷兴许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莺歌冷笑,一言不发。
牛嫂子见状也冷笑,说:“不说也罢,左右是你急,我不急。”
二人僵持着,莺歌怀中的孩子瘪瘪嘴,似又要哭。
此刻已经回了画舫上的林氏,却也是双目泛红,似哭非哭,拿块帕子遮了脸匆匆进了船舱,不在外头多逗留半刻。
若生循着脚步声,偏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面上没有半点表情,缓缓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站在她身后的扈秋娘便悄声问道:“奴婢是不是要先避一避?”
若生把玩着扇柄上缀着的杏色流苏,慢条斯理道:“不用避,这可是连家的画舫,船上都是她连四太太的人,她凭什么让莺歌一个外室上船?”言罢,她略微一顿,接着再道,“而且你瞧,这是不是少了个人没回来?”
扈秋娘微愣,而后恍然大悟:“缺了牛嫂子!”
“正是。”若生微微颔首,“她可是四婶的心腹,方才跟着四婶一并下去的,回来时却没有跟着四婶一起回来,你说还能是做什么去了?”
林氏留下牛嫂子,自然是为了看着莺歌。
扈秋娘松口气:“果然同姑娘先前所料差不离。”
若生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言语。
她虽然是料到了这一幕,也料定只要莺歌抱着孩子出现,林氏就一定会见她,但这一切却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她猜着了。
她只是早就知道,林氏一遇上莺歌,就会方寸大乱。
因为前世,林氏就是那样的。
她这位四婶,在连家几位太太里头,出身最好,在娘家时最受家人宠爱,性子也最娇蛮,嫁进连家后,也不收敛,当真是但凡瞧见个稍有些姿色的丫鬟就要连由头也懒得寻一个便打发出去。
几年下来,连家四房里的婢女,一张张脸,充其量也就只剩下些眉眼端正,连说姣好都算昧着良心。
就是她姑姑云甄夫人,每每见了她四婶身边的丫鬟,也要皱下眉头。
放眼京城,有几家的太太夫人奶奶能同她似的,身边丫鬟一个比一个的长相平庸?
虽说身边伺候的人,模样再好也不该越过主子去,但这模样不佳,也是断断说不过去的。
身边伺候的人相貌性子如何,同主子可也是息息相关,密不可分的。
林氏做得过分,但连家也的确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事特地去指责教训她,所以林氏数年如一日。慢慢的连自己闺女房中的人也插手换了再换,似乎就生怕哪一天有谁叫连四爷给瞧中了一般。
可连四爷就是个贪色的,也不能要了自己女儿房中的人吧?
但林氏就是怕,怕得厉害。
结果连四爷倒也好,没有妾,也没有通房丫头。
林氏因此得意洋洋。
一得意,就得意了许多年。
直到后来。云甄夫人去世。连四爷有一天突然带了莺歌母子入府,林氏得意洋洋的日子便彻底终结了。
那时,莺歌的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林氏是一见就恨不得上去掐死他才好,整个人面目狰狞,毫无半点平日里贵妇人的模样。
连四爷要让那孩子入连家的谱,林氏震怒之下只说没门。
如果是连四爷身边正正经经妾室生的孩子。不管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那都是连四爷亲生的骨肉。身上流着连家的血,是连家的孩子,饶是她再不愿意,那也是入谱无疑的。将来连四爷没了。这家业也得有庶子的一份。
她再恼恨,也没有法子。
可莺歌算什么东西?一个他养在外头的女人。她生的儿子,又算是什么东西?不过区区一个外室子。还妄图喊她一声母亲?
凭什么?
他凭什么?!
这口气,她是再怎么忍也绝对无法忍下去的。
所以这事。明明可以无声无息解决掉的,最后却闹得连若生都知道了。
但那时恰逢姑姑走了,她爹哭得肝肠寸断,她也难受得连话都不会说,听说了四房的事后也只是骂了两句便没有再理会。
姑姑尸骨未寒,四叔就开始折腾外室子的事。
她嫌他们一家腌臜,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可是莺歌的事,还是会时不时地在府里下人间传来传去,最后仍然会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听过两遍,旁的没记住,倒记住了那女人过去是连四爷的通房丫头,后来林氏进门后,叫林氏给打发了出去,从此再没有人见过她。
这样的人,可委实不多。
是以那时,她一面将木犀苑大丫鬟之一的红樱从自己身边打发走,一面借机将红樱的娘崔妈妈也从四婶身边弄走,让红樱一脉的下人在连家元气大伤,也叫四房的人手骤然空缺,多生了少些原本不该生的纰漏。
等到四婶重新往四房填人的时候,她就悄悄的,混了那么一两个不打眼的进去。
虽然也算不得是她的人,但是总归也不是连四太太的人。
这样的人,有些时候却往往是最堪用的。
看银子办事的人,不可重要,却很顶用。
尤其是那舌灿莲花的婆子,只担个洒扫的活计,也能打听出许多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