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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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啊——”地叫了声,躺在地上艰难地抬抬胳膊,很快就因为失血跟疼痛而没有了力气。
他这时才回过神来。扑上去喊她,又惊又怕之下。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可当他发现母亲鼻间还有微弱的气息时。他却没有立即喊人帮忙请大夫去……
他望着母亲睁得大大的眼睛,只仓皇地抛下她站直了身子,退去了一旁。
她就挣扎着伸手要来抓他的脚,可手指头刚扒拉了两下,就不动了。
秦货郎上前去一看,没气了,当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木呆呆地看着她心口的血污,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大汗淋漓。
呆坐了许久,外头的天色已慢慢黑透。
他又打起了精神,从地上爬了起来。
趁着夜深人静,他背着母亲的尸体偷偷去了外头。
不会有人发现的,一定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反复在心底里这般告诉自己,走了多久就说了多久,等到一切安置妥当,他家去刷洗地上血污,又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带上所有银钱,悄无声息地趁夜溜了。
临行前,他突然很想去见一见吴二姐。
明明今儿个夜里就应该是去见她的,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血腥味犹在鼻间,他怎敢见她,怎好见她?
他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被无形的手驱赶着,一路赶出了镇子。可四野茫茫,要去哪里呢?他想走得远远的,却又惦记着吴家二姐。
迷茫着,他进了望湖镇,一呆就是几天。
后来他遇见了青娘,虽然年岁比自己大了些,但她生得好,同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是温温柔柔的,他忽然就想留下了。
但从那一天开始,他每天夜里都会梦见自己死去的母亲,梦见她坐在自己的床沿,瞪着眼睛骂自己无用,懦弱,又要用血淋淋的双手来打自己。
他一害怕便醒了,醒了就忍不住觉得心里堵得慌。
于是,他开始杀人了。
一个又一个,都像他娘。
嘴上刻薄,那就拿红线缝了。
手上不知轻重责打孩子,那就砍了。
他莫名的,开始心情愉悦起来。
直到他发现,青娘同他母亲也没有什么区别,她在他跟前的温婉模样,不过是假相。
他恨透了!
被判了秋后问斩。他并不怕。
他只是可惜啊,可惜自己悄悄离开的那天夜里,没有去看一眼吴家二姐。
委实。太可惜了……
张大人也觉得可惜,可惜这案子不是自己破的。
秦货郎被收押关进了大牢后。张大人去送苏彧出望湖镇,方才走近,斜刺里就冲出来一“庞然大物”。
他唬了一跳,高声尖叫了声,脚下趔趄着摔进了身旁衙役怀里,而后才看清这突然间冲出来的是只猫,不觉立即从衙役怀里跳出来,指了猫急声斥道:“哪来的蠢猫。吓了本官一跳!”言罢他又扭头吩咐衙役,“给本大人捉了!”
“喵呜——”生得圆滚滚的猫仰头看着他,似讥讽一般拖着长长的尾音叫了声。
张大人气得胡子直颤,这猫冲撞了他无妨,等会冲撞了苏大人如何是好?到了到了,还不是他的错?他就挥挥手让衙役们赶紧将这猫捉得远远的。
谁知几个衙役还没将手凑过去,这猫就蹬着小短腿,飞也似地跑了。
跑去了哪?
张大人一愣,随后就在苏彧怀里看见了它,当即老脸一僵。伸着手颤巍巍道:“苏、苏大人,这猫……”
“是我的猫。”苏彧扫了他一眼。
张大人张着嘴合不拢,好容易闭上了。就瞧见那被苏彧叫做元宝的猫,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垂着手猛一掐自己的大腿,邪门了,这猫还会笑?
可再看,元宝就已经窝在苏彧怀里吃着不知哪来的小鱼干了……
张大人看看苏彧又看看猫,顶着一脸菜色将他们送上了马。
马掌叩在地上,哒哒作响。
望湖镇在他们身后,渐渐重回了安宁。
这是案子告破后的第二天。
若生一行,也才刚刚出发。
时辰还很早。远处的天际不过才亮没有一会,还带着清晨的橘色。马行一会。隔着窗子,外头的太阳渐渐大了起来。马车里头也明亮了许多。
若生喝了一口茶,颓然往后一靠,呢喃自语:“刘大人……”
从望湖镇到平州刺史府,走得快一些,不过一日光景。
可接下去,究竟该怎么办,她还未想妥。如果雀奴在某些富商手中,即使对方不愿放手,她也有法子叫他们松手。对连家而言,能用银子跟水路上的规矩摆平的事,就都不算事。
但对方是平州刺史,有些事就再不能一概而论。
她望着自己手中的瓷杯,釉色极美,在明媚的日光下发出薄而亮的光泽,令人移不开眼。
可这美,十分脆弱。
她眸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
忽然,马车途经临水巷,听得里头一片喧闹。
她没有抬头,只问身旁的绿蕉,“是何响动?”
绿蕉就去问扈秋娘,不多时便回来告诉她,是住在巷子口的那个名叫青娘的妇人,自缢了。
若生这才将目光从杯子上收了回来,吃惊地道:“为了秦货郎?”
虽然出了这样的事,于青娘而言,大痛一番是少不了的,可错付真心跟失了颜面,难道就连活也不活了?
她眼看着绿蕉点了点头,眸中光亮就一分一分黯淡了下去。
外头的天色却是越来越亮,阳光渐渐变得刺眼起来。
马车行得更快,将将行至一处小庙时,他们身边掠过了几匹马。哒哒马蹄声中,若生听见了一声尖利的猫叫声,她一愣,而后就听见了勒马的声响。随即外头有人报道,是苏大人。
第072章 离开
若生一愣,既是苏彧,那方才的猫叫声难道是元宝发出来的?
他竟然将元宝从京城一路带到了望湖镇?若生惊奇不已,待到马车慢慢停下,撩了帘子看到眼前果真冒出只黄白相间的大猫来,不由笑了起来,还真就是元宝。
胖乎乎的元宝瞧见了她,也是立即就喵喵叫唤了起来,一脸的亲热模样。
方才也不知它是发现了什么,明明苏彧一行都已经准备打马远去,偏它突然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惹得人不得不勒马停步。
苏彧往边上一看,认出了若生的马车,倒也就不急着走,又觉得元宝古怪,怎地连人在马车里坐着都能叫它给察觉?他见它动来动去,半点不安生,索性就领着它来见了若生。
看过一眼,也就该心满意足的上路了。
可谁知元宝看了一眼就想往若生的马车上跑,好险被三七给抱住了没能溜上去。
“喵……”它似委屈一般,舔了舔爪子。
若生就问苏彧:“苏大人怎地带了它一块来?”出门查案,还带猫,他也是个怪人……
苏彧却只道:“它粘人粘惯了,轻易撇不开。”言语间,他扫了一眼若生的马车,眉头微微蹙起。
他们的马车马匹连人,这会就都停在距离小庙不远的地方。不过说是庙,这地方又同山上那些大庙不同,小的不过巴掌大一块地,一眼看过去也就差不多看了个全。毕竟还在镇上,地方自然大不了。
然而此时,里头不时传出来的人声却十分鼎沸喧嚣。
打从门口看进去,只能看见一排黑压压的脑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混在一块摩肩接踵。
正中的位置上,有只巨大的香炉。里头正袅袅冒着烟气。底下的地上,整齐地摆了烛台。香烛正在燃烧着,日光下火苗也显得越发亮眼,似乎永不会熄灭一般。许是因为太阳直直照着,蜡烛燃烧得也较往常似乎更快些,烛泪已经积了地上一圈。
于是,烟火气,蜡油燃烧的气味,并着浓郁的檀香味一块在空气里弥漫不去。
围观的众人心照不宣的将香炉周围空出了一块地方来。
那里头坐着几个和尚。穿着僧衣,敲着木鱼低头诵经。
念的是往生咒。
秦货郎被捕,案子告破,再加上郑氏的死在临水巷里闹得沸沸扬扬,那些原本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内情的凶案,也就飞快地在望湖镇里传遍了。时至此时,全镇上下,就没有不知道这事的。
死的人多,众人又听说遇害的妇人们死状极其惨烈,便不由都怕了起来。
人死事了。可活着的人总惦记着这些,一群人便自发地请了庙里的和尚来诵经超度她们。
庄严肃穆的气氛,却被元宝这小东西给打破了。
它忽然从三七怀里挣脱出去。后腿一蹬就跳上了若生的马车,低着头就钻到了她脚边。
饶是苏彧眼疾手快,也只捞着它一截尾巴。
它拼命往里钻,苏彧就在后头拽。
一拽它就叫唤,惊得庙里的人都以为白日见了鬼,以为是谁在哭呢,就连僧人们的诵经声都紧跟着越发响亮起来。
若生就忍不住对苏彧小声道:“苏大人,不如就先让它呆在这吧。”
左右留它同她在一起,也不是第一次的事了。
话音落。元宝也悄悄地扭过半张脸向后看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来。像是讨饶。
苏彧同它对视一眼,慢慢将手松开了去。而后对若生说:“连姑娘今日返京?”
若生微怔,点一点头。
苏彧就问她是否往东面那条路走,往东走,正巧能途经刺史府所在之地。那里,也的确是若生此番的目的地,至于返京,随时都可以,她既然人已经到了平州,也从郑氏口中知道了刘刺史的事,那她自然要在那停一停脚。
她便说了个是。
元宝趴在她脚边也凑热闹,“喵呜!”
“那就劳烦连姑娘带了这蠢东西一道走,待到了地方歇脚,在下再来领它走。”苏彧皱着眉头看它。
它像是嫌他说自己蠢,冲着他亮了亮爪子。
苏彧就冷笑,“原先让你留在京里非不肯,死活要跟着一道来,而今让你随便跟着人走,你倒是高兴得很。”
“喵!”
若生戳戳元宝翘着的耳朵,侧目看苏彧,笑着说:“苏大人只管放心,到了下一站使人来领它就是了。”
捎个人她不乐意,捎只猫,而且还是她见过好几次的猫,她心底里也没什么可别扭的。
苏彧就果真抛下元宝自个儿翻身上马走了。
马儿迈开一步,他状若不经意地回头来看,却见元宝只眯着眼睛歪着脑袋往若生脚上蹭了又蹭,心里哪还有他这个主子,不觉撇了撇嘴。
三七凑近了悄声问他:“五爷,咱们就这么把元宝给丢下了?”
苏彧勒着牛皮制的缰绳,面上淡淡地道:“坐马车,总比叫它跟着马走来得舒坦。”
三七抹汗:“五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嗯?”
“您就这么把元宝丢给人家姑娘,元宝又是个淘得不成样子的,过会磕着碰着怎么地……”三七小心斟酌着,虽然平素总叫元宝气得半死,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念着它的,生怕一个没看着,就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何况还是丢给陌生人。
可苏彧听完他的话,却只说了句,“如果她待它不好,它也不会这么粘着人家。”言罢,他扬鞭而去。
三七愣了下,嘟囔着“这不是头一回见吗,哪来的好不好”,一边也急忙跟了上去。
被留在马车里的元宝听见马蹄声,到底还是探头想要往外看。可看了看被帘子挡住了视线,它也就拉倒了,只继续扭头回来要若生给它挠挠肚皮。
白胖白胖的一只猫。摊开了四肢仰面往那一躺,老大一团。
绿蕉看着都懵。怔怔问,“姑娘,这是早前在府里见过的那只吗?”
猫常见,毛色黄白相间的更常见,但长得这般胖的,却不常见。
绿蕉说完,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猫不就是当初她们在段家锦鲤池边遇见过的那一只?
原来是苏大人养的猫……
她念叨着。不由念出了声音来。
扈秋娘就笑她,“怎么见了猫同见了鬼似的?”
绿蕉汗颜,想着先前那些事,扈秋娘都并不知情就瞄着元宝有心说一说。
元宝躺在那,只因舒服发出咕噜声来,一动也不动。
马车渐渐远去,外头的梵音,也一点一点低了下去。
青空愈蓝,烈日愈红。
望湖镇上四处可见的花草,在空气里静悄悄地生长绽放。像有人在耳畔轻声低语。
突然,马车“咯噔”一下,车轱辘撞到了块石头。虽然很快又重归了平稳泰然,被惊了一惊的元宝却一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叫若生继续挠肚子了,只缩成一团趴在若生脚边。
可它生得旁,努力地缩,再缩,还是老大的一只。
若生看得好笑,心里的沉闷逐渐消失了个干净。
马车继续前行,元宝打了个哈欠。
若生近些天都没大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