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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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生泪如雨下。
她知道的,她其实都明白的。
可她依然忍不住怨恨自己。
苏彧无声叹息着,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这时,他忽然看见了绿蕉。
因着木犀苑的丫鬟婆子都避开了去,四下空荡荡的,绿蕉往那一站,便显得格外显眼。
苏彧双目一敛。
她在发抖!
不远处的绿蕉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筛子一般,似乎连站也快要站不稳。
她似乎急切地想要走近来同他们说话,又不知为何踌躇着不敢动弹。
苏彧神色微变,随即低下头同若生道:“雪下大了。”他带着泪眼朦胧的她往屋子里走去,走到门边时,不经意般侧目瞥了一眼绿蕉所在的方向。
绿蕉仍然站在那。
抖得却更厉害了。
像是冷极了。
他不动声色,将若生送回了屋子里,扶她坐好,给她沏茶,而后才道:“靖瑶知道雀奴失踪的事后十分担心你,连夜便让贺咸派人给我递了信。”
若生愣了下,然后想起来自己当天病急乱投医,想着雀奴会不会是去见慕靖瑶了,便着急忙慌地打发人去问了她。
可她自然是没有见过雀奴的。
若生苦笑了下:“雀奴怕是不在了。”
苏彧思及她方才哭着说的那些话,略想一想也就都想透了。
但连家依然还在不断地派人出去搜寻雀奴几人的下落。
这便证明虽然若生认为雀奴死了,但雀奴的尸体并没有出现。
是以这事理应还是存疑的。
但若生对陆幼筠的了解又远超过他,她若觉得陆幼筠已下了杀手,那恐怕就八九不离十了。
苏彧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舒展开来,他盯着若生喝下半盏热茶后,信口说起有事吩咐随行的小厮三七去办,重新回到了廊下。
绿蕉还在原地,瞧见他朝自己走来,艰难地张了张嘴,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苏……苏大人……”
苏彧看着她面上的骇色,心下莫名一沉:“出了什么事?”
“……奴婢、奴婢这……”绿蕉支支吾吾的,迟疑着迟疑着,终于狠下了心,一咬牙道,“劳您随奴婢来!”
第340章 挑衅
言语间,绿蕉面若金纸,愈发得颜色难看了。
她连声音都是颤巍巍的。
但兴许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事情告诉苏彧,心里有了些底,她的脚步倒慢慢变得平稳了。
长廊外风疾雪大,二人不声不响皆各自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俩人一前一后转过了一个弯。
绿蕉脚下步子微微一顿。
苏彧便也停下来定睛朝前看去,这一看便看见了若生房里管事的吴妈妈。
吴妈妈也同绿蕉一样,脸色惨白,难堪至极。她也站在廊下,神色焦躁地原地打着转,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会听见了脚步声便扭头朝他们看来。
许是没想到来人会是苏彧,她明显的愣了一愣后才苦着脸叫了一声“姑爷”。
她并没有像绿蕉那样称呼苏彧为“大人”。
这叫法是有讲究的。
“大人”是外人。
“姑爷”则是自己人。
但苏彧和若生并未正式完婚,依照吴妈妈的性子,是断不会现下便口口声声叫他姑爷的。
这只能说明她们接下来要说的事,只怕是十分之严重。
苏彧心下有了数,便也不二话,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是与雀奴有关?”
吴妈妈打个了哆嗦,摇摇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她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一扇门前,打起了帘子,神色惶恐地压低声音道:“还是您亲自看一看吧。”
她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和绿蕉都只是骇极了。
那只匣子……那只匣子……
吴妈妈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心惊肉跳浑身发毛,是以半点不敢耽搁,一进门便领着未来姑爷向那张搁了匣子的方桌走去。
桌子是方的,上头的匣子也是方的。
看起来平平常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苏彧看了吴妈妈一眼。
吴妈妈立马慌手慌脚地指了指外边,一面颤声解释道:“是元宝,元宝不知道打哪儿玩耍回来,正巧瞧见了奴婢放这匣子,它、它怕是以为里头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突然跳上来想抓匣子,结果就给撞倒了……”
她口气惊魂未定,说的虽然不算乱糟糟,但也是没头没尾令人听不明白。
苏彧道:“哪来的匣子?”
“匣子?”吴妈妈这才想起要说匣子的来历,急忙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先前三爷差人送来的!您看,这还有一封信,是匣子上附着一道拿来的。”
她将被匣子挡住的信抓起来递给了苏彧。
苏彧接过展开,神色肃冷,边看边继续问道:“三叔可说了这匣子他是从何得来的?”
吴妈妈连连点头:“说了说了,送匣子来的那人说,是府上派出去找雀奴姑娘的人发现的匣子。”
“如何发现的?”
“说是也弄不明白,就是突然一转头便看见了,就搁在路旁他们拴马的树下。路上人来人往的,不知道是谁放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那的。”但事到如今,就是吴妈妈也猜得到这匣子必然是有人故意放下想叫他们发现的,“几个人走近了一看,便看见了匣子上头用彩色线绳绑着的信,信封上写着是给姑娘的,便拿去给了三爷看。”
吴妈妈别开了视线不敢看那匣子:“三爷看了信封上的字,便立刻差人送来了木犀苑。奴婢亲自接的,想着让绿蕉去请姑娘来,哪知……叫元宝给撞到了地上……”
那信封上的字春蚓秋蛇,歪七扭八,十分难看,像是出自不识字的人之手。
但稍加分辨之后就能发现,这上头的的确确写的是给若生的。
拆开信封,里头的字依然是这副模样。
细看去,上边写着的是个拙劣的灯谜:
什么人一眼黑一眼碧,耳后有小痣,生来非禽,却名鸟?
——这何须猜。
非鸟名雀,天生异瞳,左耳后靠近耳垂的地方生着一粒黑色小痣。
不是雀奴还能是谁?
苏彧也鲜见的变了脸色。
那匣子里……
他忽然问道:“匣上无锁?”
吴妈妈道是,又说:“只拿线绳捆着,但谁也没有大动过,不是元宝,谁也没有注意上边有没有锁。”
因为无锁,元宝一撞,匣子摔落在地上,里头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虽则只是一眼,虽则只是一角,但那一眼所见的,已足够叫她翻来覆去做上数月的噩梦了。
吴妈妈心有余悸地看向苏彧。
苏彧却在低头看那根彩色丝线编织而成的绳子。
线绳末端,编了一个藻井结。
若生手上就戴着一只藻井结的绳镯。
近乎本能的,苏彧已猜到了匣中之物。他向着吴妈妈伸出了手,摊开手掌,低声道:“给我一块帕子。”
吴妈妈怔了下,然后四处翻找起来。可她找了一圈,却没有找着。她时刻带在身上的帕子不见了。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地,这才想起自己先前手足无措之下,慌乱地拿帕子擦了地。
她扭头喊绿蕉:“把帕子给姑爷。”
绿蕉应个是,急急送上前来。
苏彧颔首接过,蒙住自己的手,将匣子打开了来。
那瞬间,吴妈妈和绿蕉一齐向后退去,闭上了眼睛。
苏彧则垂眸向匣中望去。
里头一团污糟,两颗眼珠子并只耳朵。
那是死人的眼睛,毫无光泽,涣散无焦,浑浊不堪,一片茫茫。但依稀之间,仍可分辨出那两颗眼珠子的颜色。
一黑一碧,出自一人。
苏彧合上了双眼。
这是挑衅。
是来自凶手极端膨胀信心的挑衅。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让若生痛苦再痛苦,又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从不留下任何证据。
随匣而来的信件上,没有落款署名,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信中所言,句句说的是雀奴,却并无一字提及。
她小心又放肆。
分明是个疯子。
癫狂到极致,便谁也无法猜测她的举动。
苏彧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眸色沉沉地吩咐道:“不要声张,不要惊慌,平素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吴妈妈和绿蕉对视了一眼,像是被他的冷静所感染,也慢慢平静了些,一起点头应了是。
少顷,二人先行退了下去。
屋子里便只剩苏彧一人。
他在桌前坐下,盯着匣子沉思起来。
第341章 平静
时间过得很快。
他到底还是站起身,带着匣子走出了房门。
东西是连三爷派人送回来,明言要递给若生的。这又是连家,是若生的地盘,这样的事是断没有可能瞒过她的。既然早晚都要知道,那不如还是由他亲自告诉她。
但就算是他,见惯了这些事,如今临到要亲口告诉她,仍觉得难极了。
话出了口,就是刀子。
每一下,每个字,都是朝心上扎的。
苏彧斟酌着字句,缓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始终没有将匣子打开来给她看。
若生盘腿坐着,姿态看起来是闲适自在的,但她的神情再紧绷不过。她的视线至始至终都盯着那只匣子。她已经知道了匣中盛着什么,她也知道这匣子是打哪儿来的,可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恼,她已经恼过了。
恨,一直都未消。
哭,她先前刚刚酣畅淋漓不顾颜面地痛声大哭过。
她的双眼还是红肿的。
良久,她声音沙哑地开了口:“人死如灯灭……”
这是当日她离开陆家时同陆幼筠说过的话。
但陆幼筠显然是没有相信。
如果她信了,她就不会再多此一举做出今日这样的举动。
若生想着雀奴,忽然道:“陆相一日不倒,陆幼筠便一日不会伏法。”唇角浮现了一抹讥诮,她冷笑了声,“更何况,疯子是不惜命的。”
陆幼筠绝不是怕死的人。
她杀人灭口,手段凶残,以折磨人的肉体和灵魂为乐,为的是“有趣”二字;她不留证据,不想不抓,乃是因为她的自负不允许那样的失败发生。
她并不怕死。
即便她被抓,她也不会吐露雀奴几人的下落。
她乐见若生因为此事日日夜夜辗转难安,哪里会舍得说出来?
她怕的,是事情失去掌控,是无能为力。
若生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日,当她发觉雀奴已不在人世,决绝离去,不再受到陆幼筠挟制的时候,陆幼筠那副惊慌失措、失态至极的模样。
念头一闪而过,若生猛地抓住了苏彧的手,认认真真地道:“我想见陈公公一面。”
自上回长兴胡同一别,她就再未见过陈桃。
在那之前,她跟陈桃更是从未相识。
是以她此刻突然提出想见陈桃,实在是怪事一桩。
但苏彧一字也不问,她想见,那便见:“我去安排。”
……
大雪霏霏不止,连家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
这一回,若生没有再让人出去找。她亲自在点苍堂里见了连三爷:“三叔,不必找了。”
连三爷尚不知情,闻言犹豫了片刻:“雪是大了些,但谨慎些,也并不妨事,还是再打听打听吧。”
若生摇了摇头:“找不着的。”
“阿九。”连三爷听着这话,有些琢磨了过来,“你可是已经有了消息?”
若生没言语,默认了。
连三爷见状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不由一惊:“难道不好?”
若生轻声道:“人是我带回来的,如今出了事,也该由我收拾妥当。这两日辛苦三叔了,剩下的还是我自个儿来。”
连三爷皱了下眉,口气忧虑地道:“旁的事三叔帮不上忙,但若有三叔能出力的,你可切莫瞒着不提。”
“不会的,有需要三叔出手的地方我一定会去叨扰您的。”若生很淡地笑了一下。
姑姑已经几乎不再管事,连家如今大小事务都指着三叔一人,她能帮上忙分担的不过只有那么一小块,但就是那么一块儿她接下去也顾及不上了。
三叔那,还是能不叨扰就不叨扰了。
……
这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两日还未停歇。
街巷都空了。
若生不出门。
陆幼筠也不出门。
但陆幼筠心不静,她时刻惦记着,为什么若生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是东西没有送到,还是她当真不在乎?
明明依她对雀奴那丫头的喜欢来看,是不应该不在乎的。
陆幼筠琢磨来琢磨去,有些糊涂了。她坐在窗下,斜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托着腮,微微蹙起了眉。忽然,外边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踢踢踏踏的,还有很重很急的脚步声。
陆幼筠扭头去看,就见大丫鬟疾步走进来禀报道:“姑娘,少爷来了,嚷着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