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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部分

掌珠-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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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马车上下来个身着绛紫香罗的瘦削男人。
    他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了过来。临到近旁,约莫还有三四步路,他又突然站定了不定。双手垂在身侧,他面上含笑,姿态温和地看着苏彧,像是叫过千百回一样,口气熟稔自然地叫了一句——
    “小师弟”。
    若生避在帘后,闻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师弟?
    师弟?
    陆立展和苏彧是同门师兄弟?!
    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却见苏彧面不改色,站在原地同陆立展打了个招呼:“陆相爷,许久不见。”
    若生不觉一怔。
    方才陆立展管苏彧叫做“小师弟”,可苏彧称呼他时叫的却是“陆相爷”。
    一个亲近,一个疏离。
    截然不同。
    她心中愈发糊涂起来,马车外俩人后来说的话便不大被她听进耳里,直到迷迷糊糊听见了句“未婚妻”她才醒过神来。
    陆立展似乎对苏彧如何称呼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他朝前又走了两步,但始终和苏彧隔着些微距离。
    他声音平缓,带着笑意,在和苏彧寒暄。
    苏彧则是一贯的冷淡模样,不亲不热,不笑又寡言。
    陆立展先后问了一堆话,他拢共才答了三两句。不过陆立展比起他的女儿来,倒是知趣得多。见苏彧既是这般模样,他后头又客套了两句闲话便笑着同苏彧告辞了。
    苏彧上来马车,没有说话,就座后抬手屈指笃笃叩响了车壁。
    若生便觉身下一晃,耳边响起了马儿响鼻声。
    紧随其后的,是疾驰的马蹄声。
    她望向苏彧,并不言语,只是看着他。
    苏彧一言不发地掏出那几块从不离身的骨牌来,在掌心里一字排开,盯着看了一会后才淡淡说道:“阿九,你可还记得我曾经同你提过,我师父这一生,一共只收过两个弟子。”
    若生轻轻叹了口气:“记得。”
    她的确记得苏彧提过,但当时不以为意并没有细问,从来不知重阳老人的另一个弟子竟然会是陆相陆立展。
    “但到最后,他承认的却只有一个。”
    听到这话,若生稍一忖度心中便明白了过来:“难怪你方才称他‘陆相爷’,却不叫师兄。”
    苏彧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掌中骨牌,低低一笑道:“他有脸唤我师弟,却没脸让我尊他为兄。”
    “他少时的确曾拜于师父门下,但我入谷时,他早已被师父逐出重阳谷多年。”
    “哪来的什么师兄弟情谊?”
    苏彧看着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指,恍惚间想起了些往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陆立展时的事。
    ……他那时多大?好像才刚过十三岁没多久。那是个大雨天,天空一半漆黑一半惨白,雨水哗啦啦地洒下来,一颗颗黄豆大,打在人脸上都是疼的。
    空气里弥漫着的檀香味也都被大雨给打散了。
    师父他老人家闭着眼睛躺在棺材里,乍一看,仿佛只是睡熟了。
    他跪在灵前,低头烧纸钱。
    老头子爱喝酒。
    也不知道地底下的酒卖得贵不贵。
    他得多烧些。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两扇旧门被吹得乓乓作响,盆里燃了一半的纸钱伴着灰烬被风高高卷起,打着璇儿往他脸上飘。
    他下意识别开脸,一侧头,正巧瞧见了门外那个打着伞的男人。
    穿麻戴孝,是来奔丧的。

  第324章 盘算

    然而伞下那张脸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是重阳老人的关门弟子,在他前头,老头子是收过徒弟的。
    论理,那是他的大师兄。
    但他从未见过,老头子也几乎不曾提起过。
    还是某日醉酒,无意间叫他知道老头子从来不提乃是因为他早已将人逐出了师门。
    陆立展这人秉性不佳,野心勃勃,一心为个“权”字殚精竭虑,同老头子心中所想所愿实在是天差地别,难以互融。老头子自觉长此以往是教不了他什么了,又教他伤了心,便干脆心一狠牙一咬将人赶出了重阳谷。
    从此天高地阔任鸟飞。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可老头子嘴上不爱提,心里却怕是没少想。自那以后,他一直没有再收徒。若不是苏彧他爹直接将人领到了重阳谷……他又见苏彧年纪小小人却古里古怪的,这师也不一定能拜成。
    思及仙逝了的恩师,苏彧眉宇间隐隐透出了两分哀伤。
    他的神色变得肃冷,将手一合收起了骨牌。
    车里二人皆没有出声,车外的辚辚响动便变得响亮了起来。
    若生屏气凝神,仔细观察着苏彧的脸色。
    他像是多日不曾睡好过,眼下青影浓重,一副疲相。
    若生轻轻咬了下唇瓣,微微侧过身子道:“还有一长段路要走,你靠过来小憩片刻养养神。”
    苏彧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她单薄的肩头上。
    “看什么?”若生扬了扬下颌,“难不成还能叫你靠塌了?让你靠就靠!”
    苏彧眼里漾出了一抹笑,顺从地靠了过去。
    她看着瘦,但肩头却是圆润的,并没有想象中的硌人。
    她身上有很淡的香气,离得近了才能嗅见,像是梦里的暖阳,又像是雨夜窗下的蔷薇,令人心安令人放松。
    苏彧闭上了眼睛。
    突然,若生一歪头,靠在了他的发顶上。
    苏彧听见她轻声问道:“你师父是不是葬在重阳谷里?”
    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等得了空,你领我去一趟重阳谷吧。”
    “我去给师父上柱香。”
    “也顺道告诉师父一声,他那性子古怪的关门弟子今后有人照料了,还不至于孤独终老,让他老人家放放心。”
    苏彧闷声失笑,可笑了一会又慢慢正经起来,沉声问道:“我记得你先前提过,在你的记忆里,最后坐上龙椅的人是长孙少沔,那么,昱王呢?”
    若生闻言有些恍惚起来。
    时间一久,前世便如泡影一般,他突然问起,她竟有种身陷梦境中的错觉。
    她沉吟道:“太子少沔自来同昱王殿下不和,他既即位,昱王殿下当然活不长久。”
    苏彧又问:“如何死的?”
    若生仔细想了想:“秋猎时被个侍卫误杀了。”
    “误杀?”苏彧冷冷地道,“要不怎说长孙少沔不堪用,连个像话的由头也寻不出。他好歹也给昱王安个觊觎皇位企图谋反才是。”
    若生默默地听着,脸上神色变得很严肃:“依我对你的了解来看,不论如何你都不会选择站在太子少沔身侧,那么如果你我不曾相识,定国公府未和连家联姻,你是否会选择昱王?”
    他们如今是知道了,玉寅兄弟和陆立展有关,陆立展又是一心一意辅佐的太子少沔。那当初对姑姑下手,不管是谁的主意,最终证明的都是同一件事。
    在太子少沔看来,连家必然是碍眼的。
    是以对太子少沔等人而言,苏彧和她的婚约,意味着苏家和连家联盟。
    依照目前的形势,苏家尚且军权在握,连家又有万贯家财,这两厢合一,自然是令人忌惮的。
    然而这是他们的优势也是劣势。
    未有婚约之前,连家暂且不提,苏家是一直中立的。
    加上苏彧的两个兄长一个在镇守边疆,一个在军营带兵,都是保家卫国的人,不到万不得已,陆相几个也不会拿苏家开刀。
    可这场婚事一定,苏彧便不得不选边站了。
    若不选,只能是坐以待毙。
    嘉隆帝的年纪日渐大了,早晚有一天是要宾天的。
    若生又问了一遍:“若一切不曾发生,你可会选他?”
    “……难说。”苏彧罕见的迟疑了一会,“但……多半是不会……”
    若生听罢,眸色沉沉地道:“如果你没有选他,那你便一直是中立不倚的,太子少沔纵然不惜才,也不会立时便想要杀了你。”她呼吸一轻,“这便有了两种可能。其一,你没有藏好永宁露陷了;其二,想杀你的人并不是长孙少沔,你的死同皇位之争无关。”
    “可这么一来,那是谁想要你的命?”
    而且,还要成了。
    若生心中思绪万千:“如果你选了他,那就更糟了。”
    苏彧轻轻一叹:“这倒是不假。”
    如果他曾经选过昱王,最后昱王却还是败了,他也死了——
    那这一回,他们凭什么就不会重蹈覆辙?
    凭什么就能赢?
    可惜若生前一世离权力中心太远,许多事都只知皮毛,如今想再多得些先机便有如登天之难。
    她忍不住道:“若是永宁年纪大些,倒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不像现在,那么小一个孩子,纵然推上了皇位也无用。
    江山易得不易守,皇室宗亲们哪会服气一个小孩儿?
    何况到时谁来摄政?
    苏彧吗?
    那同谋反篡位有何分别?不如现在就领兵杀进宫去算了。
    别说皇帝也不是人人都想当的。
    苏彧坐直了身子,眼神是清宁淡定的,笑了笑道:“到底还是有不同的。”
    若生用柔软又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死了的那个我没有你。”他微笑着,语声淡淡,话却短促坚定,“但我有。”
    其实早在二人定亲之前,他便做好了准备。
    他知道,一旦苏连两家联姻,他势必就要做出一个选择来。
    太子少沔,抑或昱王殿下。
    是以他借陆立展爱慕太子母妃一事离间了太子少沔和陆立展,又顺势将此举栽赃给了昱王,让太子少沔明知是离间又怒不可遏,从而恨极昱王。
    而和太子处处不对付的昱王殿下,蒙受了不白之冤后,被太子用不入流的小手段百般折腾,实在是不要命却也焦头烂额。
    苏彧适时到来,于他而言,简直是久旱逢甘霖一般。
    而这一切,对苏彧来说,却不过是当初撒下的网终于开始收了。

  第325章 拒不接受

    他和若生今日见面之前,已有近月余不曾见过。
    南边倒塌的堤坝,西边的蝗灾……一样样,全是麻烦事。
    那原不是他分内的活,但昱王需要显眼的政绩来支撑将来帝位的稳妥。
    一个皇子,没有政绩,没有功勋,凭什么当皇帝?凭他会讨人喜欢,还是凭他无能无为?即便是太子少沔,多年来也在为之勤勤恳恳地努力着,昱王便更不能庸碌度日。
    苏彧眉宇间的疲态,说来还及不上昱王脸上的一半。
    但见着若生后,他紧绷了多日的神经一松懈,这倦意便成倍地涌了上来。
    他复又朝她肩上靠了过去,不一会便睡着了。
    若生有心让他多歇一会,马车到了连家门前,她也没有立即下车,只让三七噤声略等一会。
    ……
    另一边的陆相,这时也已在入府后洗漱更衣,换上了常服。
    小厮便问他,是否现下去传少爷来考察功课。
    可陆立展想了想后摇头道:“不必了。”
    比如考察儿子的功课,他眼下更想先去见一面长女。
    于是他信步出门,孤身一人去了陆幼筠那。
    这个时辰,陆幼筠并不在她自己屋子里,陆立展便也就没太多讲究,到了门前瞧见守门的婢女,只微微摆了摆手就自行掀帘入内了。
    虽然天气已经渐渐凉了下来,但这门上挂着的帘子却还没有换。
    仍是湘妃竹的,触手阴凉。
    他一动一进,帘子“哗啦”作响,立时惊动了里头的人。
    临窗一张大炕,摆了张小小的黑漆炕几,上头只光秃秃地搁了一只白玉雕翠大花瓶,里头却花也不插一枝。
    陆幼筠就盘腿坐在炕几旁边,听见响动侧目看了一眼他便将视线收了回去,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陆立展见状倒也并不生气,只是兀自捡了把椅子坐定了,温声细语地问她道:“你几次三番给连家的丫头下帖子,甚至不惜亲自跑上门去请,究竟为的什么?”
    陆幼筠低头修着自己的指甲,修得尖尖的,像锋利的小刀子。
    伴随着细碎轻微的簌簌声,她手中动作不停,漫然笑起来道:“父亲何时这般关心女儿了?”
    她这一笑,笑得比霜雪还要冷,半点感情也无。
    像是一阵夹杂着雪粒子的寒风,透过窗棂,一路吹了进来。
    于是花谢了,草枯了,树上再不见一星绿意。
    河里的水冻成了坚硬的冰,天上也总是灰蒙蒙的,时不时便要下上一场雪。
    由秋入冬,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
    这之间,陆幼筠也曾试图向若生赔礼道歉过。
    但若生的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更加坚决,不行,就是不行。
    她抵死不接受,陆幼筠似乎也就真的没了法子。
    不像先前,陆幼筠一直对她亲切有礼,笑面相待,若生怎么也不好恶声恶气地对她。即便她自己不在意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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