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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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下,他脖子上挂着的老大一个赤金璎珞项圈熠熠发亮,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
这样张扬的着装打扮,这样轻浮孟浪的调戏方式!
除了陆幼筠那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陆离外,还能有谁?
若生立即肯定了他的身份,但她不说不问,只猛地大力甩开了陆幼筠挽着自己的胳膊,气势汹汹地大步上前,走过雀奴,越过流萤,高高地扬起手来。
然后朝陆离的那张脸用力扇了过去。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到悦耳动听。
掌心阵阵发麻。
若生将手一收握成了拳头,柳眉倒竖,声色俱厉:“光天化日,出言无状,难道是要脸的行径?”
她粗通拳脚,力气比寻常深闺女子要大些,这一巴掌下去,立刻便在陆离脸上留下了五道红痕。
陆离全无防备,被打得发懵,直到若生又斥了一句“哪来的浪荡子”才醒过神来,当即暴跳如雷:“什么浪荡子!我当是谁胆子这么肥连小爷我也敢打,原来是你!”
虽则只是灯会上的一面,但陆离却早已记住了她。
“姓连的,你好大的胆子!”
这时,一直神色冷漠从未开口的雀奴忽然从流萤身后走了出来,勃然大怒道:“你才是好大的胆子!我三姐姐也是你配说的么?”
陆离一愣,然后讪讪闭上了嘴:“不说便不说,有甚么了不起的。”
若生板着脸看他,心里渐渐奇怪起来。
都闹成这样了,陆家的丫鬟们竟然还不上前来。
陆幼筠眼睁睁看着她扇了自家兄弟一耳光,竟然也不吭声?
她狐疑起来,干脆转身看向了陆幼筠:“陆姐姐,这孟浪的蠢货是谁?这相府的后花园,难道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的么?”
听到这话,陆离再次怒形于色。
陆幼筠却只是笑了笑。
她摆摆手制止了自家兄弟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谩骂,温言说道:“我素日怎么同你说的?让你小心些仔细些,不要胡乱说话,端正老实些,可你总是不听。所以今儿个阿九这一巴掌没打错,你呀,就是欠收拾。”
言罢,她又指了指雀奴同陆离道:“这是哪家的姑娘?这是连二爷的义女,是阿九的妹子,岂是你能胡来的?方才胡言乱语说了一通,还不快向人赔礼!”
陆离一脸心不甘情不愿,但嘴里还是老实地说了“对不住”。
陆幼筠便来看若生,面上莞尔,微带歉意地道:“怨我平日对家弟疏于教导,唐突雀奴姑娘了。”
……
若生一句句听着她的话,终于佩服了起来。
明明是她动手打了陆离,陆幼筠身为陆离的亲姐姐却还来对她伏低做小……说是知礼,不如说是心机深沉……这样的忍耐力,这样的平心静气,实在令人惶恐。
若生面无表情地道:“女子闺誉如何重要,想必陆姐姐同为女子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便请陆姐姐教导好了舍弟再寻我等结交。”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于是她接着又道:“今日之事,绝非一句唐突便能算了的。”
说完,她拉起雀奴的手,又唤了自家大丫鬟一声,当着陆幼筠的面愤愤拂袖而去。
陆幼筠在身后喊她。
——“阿九!”
第322章 困惑
若生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相府花园。
陆幼筠在她身后连喊了两声“阿九”,见她始终不曾应声,也终于敛去了唇边笑意,变得面沉如水。
她望着若生几人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说话,久久不动弹。
侍立在一旁的婢女们见状,亦一个个低下头去,谁也不敢作声。
只有陆离,实在忍耐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阿姐”。
可陆幼筠没有应他。
她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园子的出口看,似乎要从虚空中看出点什么来。陆离只好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侧,又问了一句:“阿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幼筠这回倒是理他了。
她将视线收回来,冷冷地落在了他面上。
陆离禁不住想躲,但委实心虚,不由得双腿发软,想躲躲不开。这时候,他忽然看见自家长姐笑了。那笑容自然是绝美又动人的。她就像是一块冰,在春日和煦的暖阳下慢慢地融化了。
融成了一汪人畜无害的春水。
她摇了摇头,浅笑着道:“我生气了吗?我当然生气。你轻浮浪荡丢人现眼,我怎能不生气?”言罢,她略一停顿,突然话锋一转又说:“不不,我不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你言行轻佻你倚红偎翠皆因你年少无知,并非大罪;连三怒火中烧拂袖而去,乃是因为她看中义妹……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怎么能生气呢?”
她不生气。
她真的不生气。
但是,她困惑,她不解。
她难以相信。
深深吸了一口气,陆幼筠仰头看向了天空。
她知道连家收养了一个孩子,也知道若生待那个叫做雀奴的孩子不错。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若生竟然真的会将人当成嫡亲的妹子般对待。
连家玉粒金莼供养长大的娇娘子,怎么会对雀奴这样出身卑贱的混血杂种视若手足?
这般一想,陆幼筠便愈发觉得若生这人有趣了。
她虽然一贯不大热衷于交际,但在二人相识之前她便听说过若生。那些听来的话,不多不少刚好够她不屑的——连若生是连家云甄夫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娇纵惫懒不学无术,是个丁点上不得台面的家伙。
她一直这般相信着,可不曾想后来见着了人,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个仗着家中长辈作威作福,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贵女,怎么可能是这样一副模样?
那个面上带笑,口中句句不离“姐姐”二字的连若生,分明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亲切。
可是,为什么呢?
从来就没有人会不想同她交好。
她是权相千金,音柔貌美,进退有度,仪态端庄,从不与人交恶。
她擅于倾听分析利弊又能守口如瓶,人人都喜欢她。
可连若生不喜欢。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且越是这样便越是想要靠近她。
就是要她不快,就是要弄明白到底为什么。
可靠得越近,陆幼筠就越觉得若生这人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说起来,她连若生也是自幼失恃,同她没有什么区别。
父亲又是个傻子,纵然有姑姑疼爱她,可老天爷待她也不算是多么厚待。
可她看起来竟是那样得好。
陆幼筠看着青空,眨了眨酸疼的眼睛,心里渐渐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边上的陆离又叫了一声“阿姐”。
她低头侧目看过去:“怎么了?”
陆离道:“她们真走了。”
口气不无遗憾。
陆幼筠掸了掸自己的衣袖,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她既然走出了园子,那自然就是要归家的意思,难不成还会折返回来?”
“那鸳鸯眼的丫头瞧着也不像是很生气,怎么她连三脾气倒比牛还冲?”陆离嘟嘟囔囔地说着,“我都赔礼道歉了,她还没完没了非要走,丁点面子也不给你,真是讨人厌!”
陆幼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今日可温书了?”
陆离愣了下,摇了摇头。
“可习字了?”
他迟疑了下,还是摇头。
陆幼筠审视着他:“功课不做了?”
陆离没吭声,低头摩挲着腰间的一块白玉带通天孔小玉蝉。
陆幼筠继续道:“看时辰,父亲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他虽然一向纵着你胡作非为,但每半月抽查一次功课的事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今日若是出了纰漏,省不得要受些惩罚。所幸现下还有些工夫,你去临阵磨枪总好过四处乱逛,依我看,你若是运气好,没准今儿个还能逃过一劫。”
“对对对,我这便去!这便去!”陆离闻言急急点头,脚下不停地也往花园外边跑去。
与此同时,先走一步的若生和雀奴几人已出了陆家大门。
门外停着三架马车。
其中只有两架是若生认得的。
那是她们来时乘坐的马车。
可另一架……
这时,那架马车上的车夫转过脸来看见了她们,便急急忙忙又转头去向马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
随后帘子一掀,里头探出来一只手。
修长,骨节分明,拈着一支木簪。
尽管隔着些距离,但那支簪子的粗糙和丑陋还是清清楚楚地映入了若生几人的眼帘。
若生一张脸,腾地烧了起来。
太烂了。
那手艺实在是太烂了。
即便是她亲手做的,她还是想说真的太他娘的烂了。
她明明也生得十指纤纤,一副心灵手巧的模样,可怎么就手笨到了这地步。
绣花绣成一坨牛粪,绣鸳鸯绣成了野鸡,雕支木头簪子也丑得还不如直接从地上捡根木棍儿。
这哪里是能见人的玩意儿。
偏苏彧说什么也不准她给毁了去,非留着当宝贝。
若生实在没眼看,只得捂住眼睛别开了脸。
驾车的三七瞧见了,再一次匆匆扭头去向马车里的人禀报:“五爷,连姑娘不想看你。”
话音未落,帘子一扬,马车里出来个人。
青衣广袖,施施然站定后道:“她是嫌簪子太丑不敢看。”
三七闻言小声嘀咕起来:“您怎么知道,没准是嫌您长得难看不敢看呢。”
“是吗?”苏彧波澜不动,“那你过会问一问她如何?”
三七哪里敢问,当即绽开了笑容扬手招呼若生一行人:“连三姑娘,您往这看!”
第323章 小师弟
若生方才没有认出人来,这会听见声音倒知道了。
这驾车的人是三七。
她只好将脸转了回来,笑着看了看三七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一旁的扈秋娘几人,让她们同雀奴一道先行回府。
换了往常,这自然是不合适的,但若生和苏彧已然订立婚约,俩人平素私下也不是没有见过面,这会她既然吩咐了,扈秋娘几人便也就都一一应了。
雀奴带着人分别上了连家的两架马车。
若生也走到了苏彧跟前,刚想开口,不妨他一言不发,忽然牵住了自己的手,立时愣住了。
一手抓着马鞭一手攥着缰绳的三七正打算问一问自家主子是否现下动身,猛地瞧见这一幕,脸一红,慌慌张张地将身子转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的,再不敢随意动弹。
他身后,若生回过神来哑然失笑,压低了声音同苏彧耳语道:“怎么,苏大人这是想我了?”
苏彧闻言,慢慢地笑了起来。
若生便也不将手抽回,又问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先前去见过我爹了?”
苏彧微微颔首:“方才得空先去了一趟连家。”
只是她不在,他又实在是想见她,知道她来了陆家,便索性让三七驾车到陆家门前候她。
如今人出来了,那也该走了。
他松开了手,让她先上马车:“今日难得偷闲,但我也呆不久,便不讲究什么规矩了,你我同乘回去。”
“规矩?”若生哭笑不得,一面抬脚上车,一面小声嘟哝,“你什么时候还讲过规矩了?”
如果不是深知他的“不讲规矩”,她方才哪里能叫雀奴几个先走。
若生上了马车,转脸来看他,正要说他两句,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雀奴几个已然走远,她身下的马车又丝毫未动,这马蹄声是说明有人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来了。
她不由抬眼去看。
俄顷,一匹栗色马拉着车出现在了她眼前。
那车上,明晃晃一个“陆”字十分显眼。
铁蹄撞击地面,“嘚嘚”作响,马车越驶越近。
若生心中一动。
这轻车来回,车上必然至多只有一两人。陆幼筠姐弟又皆在府中,这马车里的想必是陆相。
若生立即转头退回了车内。
而陆家的车夫这时候也发现了他们。
他们停在陆家门前,苏彧又站在马车旁侧,不可能不叫人看见。那车夫估计是素日一直跟着陆立展,见过不少人物和世面的,这会似是认出了苏彧。
若生透过帘子缝隙往外看,正好瞧见车夫用力拉住缰绳让马缓缓慢下来。而后他悄悄同马车内说了一句话,再回过头来,就没有继续驱车,而是让马儿彻底停了下来。
若生眉头微微一蹙,隔着帘子轻声唤了一声“五哥”。
“三七,启程。”苏彧淡然吩咐了一句便准备上车。
不想这时候,陆家的车夫忽然喊了一句:“苏大人请留步!”
随即马车上下来个身着绛紫香罗的瘦削男人。
他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了过来。临到近旁,约莫还有三四步路,他又突然站定了不定。双手垂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