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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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奴这么些年就没过过自在日子,没有心结才怪。
若生便道好,将慕靖瑶的提议给放在了心上。
是日回到府里,她先去的明月堂,把慕靖瑶请她去山寺小住的事告诉了父亲和朱氏。
家中有长辈,她出门外宿,自然得先得到应允。
连二爷听了后,不揪细节,只追着问:“寺里可好玩?”
朱氏则仔细询问起是哪座寺院,在哪里,住持方丈是哪位,何时去何日归。
若生一一作答,言及何时去时,话音顿了顿,说:“具体日子还未定下,等回头有了信,我再来同母亲说。”
朱氏听她说得明白,心下放松了些,轻声呢喃了两遍寺院的名字,她忽然眼睛一亮,笑道:“那寺庙我原是去过的。”
连二爷好奇心大起,问:“什么时候去的?”
“是进京那一年去的。”朱氏叹了口气,“太久的事了。差点没能想起来。”
若生忙道:“这倒是巧,等母亲生了弟弟,我们一家再一块儿去寺里烧香吧。”
连二爷插话:“咦,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若生一愣,连忙遮掩:“吴妈妈说的,肚皮尖尖是男相!”
可朱氏月份还小,其实根本看不大出什么来。
不过连二爷好蒙。闻言并不怀疑。只是嘟嘟哝哝说:“还是女娃娃好,我就喜欢女娃娃……”
但底下的人并朱氏听了若生的话,都高兴得很。
二房没有儿子。朱氏这一胎若是男孩,是件大喜事。
一儿一女,方成“好”。
只有连二爷不管什么好不好,只满心惦记着要再得个小闺女。
过了两天。慕靖瑶给若生下了帖子,郑重其事的。还亲自来问候了连二爷跟朱氏。
朱氏赞她有心,对若生出门的事彻底放了心,觉得慕靖瑶够稳重,不愧是慕家的姑娘。有慕家老爷子的风范。若生同她交好,是好事。
连二爷也觉得慕靖瑶不错,但他说不出所以然。思来想去一拍脑袋,自言自语了句:“不知道哪好。一定是因为她没有阿九好!”
全天下的姑娘,都不及他的女儿。
所以等到送若生出门的那一天,他就变得依依不舍起来。
虽然心里知道只是去几日便回,寺院离得也不远,快马加鞭,半日光景就能打个来回,但他就是觉得不得劲。
好容易若生走了,他还倚在门口朝虚空看,唉声又叹气。
朱氏问:“二爷担心什么?”
他撇撇嘴:“她要是带个和尚回来当姑爷可怎么办?”
“……”朱氏哭笑不得,“出家人可不能成亲,您放一百个心!”
他兀自不相信:“阿九的性子,可不会管出家人能不能成亲……”
朱氏闻言,不敢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谁知他会想到哪里去,见无人搭话,连二爷果然说说便又自己将这事给忘了。
若生痒了一路的耳朵,也终于不痒了。
去半山寺的路上,扈秋娘问她,雀奴若是趁机跑了怎么办,半山寺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又是佛门清净地,他们不能带人来将整座寺庙团团围住,到处都是可乘之机。
若生却说,不要紧。
“我只是想要她好好地活着,她若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便照料她供着她,予她住予她吃穿享用;可她若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只要她身子好全了,我就给她细软送她走。”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雀奴,从来是自由的。
她不能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想念她,便将她当成鸟雀一般锁起来。
但同行的扈秋娘跟绿蕉听着她的话,都有些听得糊涂了。
纵然扈秋娘知道得多些,但也没有料到雀奴在若生心中有这样的分量。
马车到了山脚下,就无法再上去,若生一行人就只能下车徒步而行。登上台矶,若生下意识转身伸手去牵雀奴。
身形单薄的女童瑟缩了下。
她微笑,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说了句仔细台阶,率先朝前走去。
走在后面的雀奴,踟蹰了下,亦步亦趋跟了上去,眼神新奇地打量着四周景观。
阶梯颇高,但四野景色怡人,几人直至寺院门前,也不觉累。
慕靖瑶一早递了消息来,寺里已有准备,她们一到,就有脑袋圆圆脸蛋也圆圆的小沙弥来引路,一句“施主”软软糯糯,讨喜得紧。
一行人径直去了厢房,安置妥当后,去拜见了住持。
雀奴神情肃穆,回途中突然小声询问若生,是否能去大殿进香。
若生不见犹豫,直接应允,打发了扈秋娘陪着她去。
她瞳色异样,但沿途所遇的人,皆目不斜视,没有人将她视作另类看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处在这样的氛围下,雀奴的精神气果然变好了。
若生心怀感激,去同慕靖瑶道谢。
慕靖瑶嗔她生分,又拉了她一道去山门外转悠,念叨着贺咸脚程慢,这会还未来。
谁知话音刚落,人便到了。
若生忙让她去迎人,自己则信步沿着石径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明明山风渐凉,她却走出了一身薄汗来,两颊红米分,灼艳似花,娇俏不可方物。
拐过一道弯,再拐一道弯,若生站到了佛前。
这是一尊石佛,不过一人多高,嘴角含笑,指间拈花,静静地立在林子入口处。
她拜了一拜,往后退开了两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下意识转身看去,一袭淡青色的衣衫便映入了眼帘。
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一句话:
归命最圣观自在,满月妙相莲华生……
她唤了一声“苏彧”,声音微颤,胸腔里的心剧烈狂跳。
而佛,就在她身后,静默无言,透过皮囊,看穿了她的少女心事。
第225章 和尚
日光之下,他似也怔了怔,而后方才缓步上前来。淡青色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扬起,像一抹干净轻柔的薄雾。
若生深吸了两口气,眯一眯眼,问了句:“你怎么也来了?”
来半山寺之前,慕靖瑶只同她说喊了贺咸同来,半句也没提过苏彧也会来,先前二人在那候着,慕靖瑶也只道贺咸来的慢吞吞。
“正逢休沐。”苏彧淡淡吐出几个字来。
若生笑道:“贺咸倒是什么事都不瞒着你。”
他闻言也扬了扬嘴角:“也是顺道。”
若生走至他身侧,二人并排立在那,面向石佛,她探眼看了看石佛身后风声簌簌的林子,道:“怎么个顺道法?”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林间小径上多了个人影,怕是刚刚从林子深处走出来的,方才离得远,没瞧清,现下又往外头走了走,离得近人影便也清晰了起来。
她噤了声,没再言语。
苏彧也没说话,俩人退到道路一侧,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等着林子里的人走出来。
过了会,那人影走到了石佛后头。
光着头,穿身木兰色僧衣,以青黑“点净”。
是个和尚。
瞧着年岁不大,瘦瘦的,套在宽松的僧衣里,愈发显得伶仃单薄,像个半大孩子。见着二人,他合掌唱了声佛号,唤了句“施主”,道:“林间道杂,不熟悉林子的人若是进去了,恐要迷路。”
这是在提点他们没事不要瞎跑,万一找不着路了可不好。
若生亦念了句佛号。道了句多谢,示意知道了。
苏彧却一直没有做声。
少年僧人垂着眼帘,双手合十,越过二人向前走去。山风越来越冷,林子里枝叶繁密,光线黯淡,狭窄的羊肠小径愈发显得蜿蜒幽长。
静了片刻。苏彧忽道:“他头上没有戒疤。”
若生微微一愣。
他说:“你看他可眼熟?”
若生闻言。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我见谁都不眼熟。”除了你……自然这最后三个字,她只敢在心里默默念叨,说是决计不敢这么说给他听的。
而且。“我并不认得出家人。”
苏彧却笑了起来,在风声里不紧不慢地道:“人你忘了,但平州望湖镇的那件案子你应当还记得。”
“这倒是记得。”若生颔首。
平州一行,让她找到了雀奴的踪迹。也让她和苏彧熟悉了起来,从此世上多了个知道她根基底细的人。再不用事事藏着掖着,憋出毛病好歹来。
是以当时在平州遭遇过的事,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苏彧一提,她便想了起来。再一想方才瞧见的那个少年僧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虽然就是平平常常的眉眼五官。但合在一块儿长得也不错,不输苏彧多少。心里朦朦胧胧有了点印象。
她犹犹豫豫开了口:“青娘的儿子?”
思来想去,他们在平州时遇到过的人里同方才那小僧年岁差不多的,似乎也只有那一个。
货郎抓到后,青娘一个没想开,自尽了。
青娘的儿子也就没了踪影。
苏彧点了点头:“叫长生。”
他记得,且记得清楚。
若生却是不大记得人的,见他点头,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他怎么成了和尚?而且还到了京城半山寺?”平州距离京城虽然不是天南地北的远法,可这一走那也就是背井离乡的事,要是出来讨生活的也就罢了,可这剃度出家?
出家在哪不是出?
大胤各地哪没有寺院?
半山寺的香火,也不是鼎盛的,他总不能是打从平州慕名来这出家的。
“不过平州到底是伤心地,他呆不住也在理。”思忖着,若生忍不住感慨了句。
苏彧道:“他入寺时间尚短,是以头上连一枚清心香疤也无。”若不是处处能对上,仅凭一张面孔,他也不敢胡乱断定他们方才所见之人就是平州望湖镇上见过的少年郎。
他望向眼前的石佛,神色微沉。
若生这时候却想起了一件事来,不由得心神一凛,轻声道:“他方才……没有认出你我……”
她一贯记不清人的长相,名字对不上脸,何况长生于她原就是个没见过两面的人,不记得他太正常。
但距离他们平州一行,日子并不久远,长生没了头发顶着个光秃秃的脑袋,苏彧尚能一眼便认出来,她和苏彧穿着常服,并无大变化,他难道见着了便半点不觉眼熟?
这不对劲呀!
难不成这人也同她似的,记不得人?
若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苏彧说:“走吧,起风了。”
山里风大,天黑得似乎也早些。如今还是昼长夜短的时候,但半山寺上空的天,黑得比往常要早上不少,加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清冷之意倏忽便袭上了心头。
慕靖瑶咋呼着风冷,让人给自己取披风来。
苏彧捧着茶杯,慢条斯理说:“嫌风冷就回房。”
“五哥!”贺咸连忙喊了他一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眼神再明白不过——别捣乱!好容易齐齐出来一趟,高高兴兴围坐在院里吃茶,这人回了房,他怎么办?到底没成亲呢,总不能跟着她往屋子里跑。
他催苏彧:“五哥先回,我过会便来。”
苏彧瞥他一眼:“我可没说要走。”
“五哥,阿九先前似有话同你说。”慕靖瑶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披风,笑眯眯的,声音不轻不重说了一句。
苏彧便把手中茶杯往石桌上轻轻一顿,站起身来扭头走了。
贺咸坐在那,看着他的背影暗暗磨牙。
“你呀……”慕靖瑶一拍他的肩头,笑得前俯后仰,“五哥这人你得顺毛捋。”
贺咸小声嘟囔:“他是猴子啊他,还顺毛捋。”说着却又笑了起来,凑上前去夸慕靖瑶,“还是你厉害!”
慕靖瑶双手托腮,低头把唇往茶杯上凑。
不远处伺候着的丫鬟见状垂下了眼,姑娘你就算没有胳膊你也还有奴婢啊!哪能这么吃茶!
贺咸却泰然自若地伸出手替她端起了茶盏。
慕靖瑶浅啜了一口,笑吟吟说:“不是我厉害,是阿九厉害。”
第226章 邪门
贺咸一时没听明白,有心想问,慕靖瑶却又不吱声了,他只好也不问,把疑惑混茶,一口咽了下去。
暮色四合,天边渐渐只剩下一线蓝,似乎眨眼功夫就能消失。
风则是越吹越大,越吹越凉。雀奴吃了慕靖瑶开的药丸,白日里又是烧香又是爬山的,也是吃力,晕乎乎睡过去了。
苏彧到若生那时,若生正使人关了门,自己脚步轻轻地从门里出来,走到昏暗的天光底下幽幽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不轻,苏彧恰巧听见了,眉一挑,话已出了口:“叹什么气?”
“高兴的。”若生抬头,见是他,笑了笑回答了句。
旁人不清楚若生跟雀奴的事,苏彧却是知道的,闻言便也猜出了两分,说:“她终于待见你了?”
若生皱皱眉头:“好好说话!”
他满不在意地走上前来,往她跟前一站:“好好说这意思难道便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