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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掌珠-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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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儿个还是大雨瓢泼,转眼便晴空万里。
  连二爷觉得这小纸人可神,连带着朱氏在他眼里也跟神仙一般厉害。等到若生动身到明月堂陪他们一道用早膳时,他已目不转睛盯着朱氏看了好一会,直看得朱氏面色酡红,不自在得很。
  若生见了也忍不住替朱氏尴尬,哪有这般直勾勾看人的?
  她就佯装不经意地拽了拽她爹的衣袖,笑道:“这转眼就进二月了,想来淮城的蒲菜也都冒尖能吃了吧……”
  连二爷一愣,转头问:“好吃?”
  “那可不!”若生笑眯眯看着他,“取新鲜蒲菜做了汤,汤汁鲜得人连舌头都要吞下去。味似嫩笋,却又不是笋味,端的是清香甘甜,细嫩爽口,酥脆着呢。”
  一箸脆思蒲菜嫩,满盘鲜忆鲤鱼香。
  如何能不好吃?
  连二爷馋了:“我得去让厨房备上这道菜!”
  若生拖着他不撒手,道:“这会可吃不上。”
  “你方才还说进了二月,蒲菜该能吃了?”连二爷皱眉,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若生憋着笑:“淮城才有,远着呢!”
  且再过些时候,这蒲菜就该老了。越是图鲜嫩的东西,越是难求。他们身在京城,委实不容易吃上。
  连二爷眉头皱得愈紧,而后突然恍然大悟,笑着说:“不怕,让人加紧送上来便是!”
  大胤朝多水,京城依水而建,偌大的一条运河更是早已挖得,由北到南,一通到底,大大缩短了几地之间的路程。漕运在大胤一直十分兴盛昌隆,而连家几代来一直掌着大胤泰半的水路。
  不过连家在连二爷这辈之前,并没有人入仕为官。因此连家把控着水路漕运,明面上等同于同朝廷作对,一直处在半黑不白的尴尬位置上。
  多年来,朝廷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但想要连根拔除这股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绝非易事。
  大胤多水路,多漕运,自然也就多水盗水匪。大如某些沿岸帮派,小如零散孤舟鼠辈,林林总总,多如牛毛。连家是这里头最有势力的一支,一旦没了连家,原本的平静就会被瞬间打破。
  是故朝廷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连家祖上虽是跑江湖出身,但到若生曾祖父这一辈时,便已同那些闲散小帮很是不同。
  连家成了地头蛇,也是强龙,水道上的规矩渐渐就由连家说了算。
  没两年,胆敢在连家眼皮子底下动手的盗匪,就越来越少。
  一条条四通八达的水路,有了难得的安宁。
  就连时年的漕运总督,提起连家,也不得不说一声缺不得。
  彼时,连家的当家人是若生的曾祖父连卯。
  他有手段有心计,世故圆滑,偏又再仗义不过,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当年受过他恩惠的人,数不胜数。
  于是在他的带领下,连家硬生生从黑洗成了灰。
  所以到后来,朝廷也不想着怎么收拾连家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方勉强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安然共处着。
  再后来,若生的祖父领着连家嫡枝迁到了京城,原先的那层皮也就跟着换了换。
  待到嘉隆帝即位,云甄夫人掌权,若生的几位叔伯也长大入仕,各自迎娶了京城权贵家的姑娘。
  如今的连家凑合着也算是身家清白的一门新贵。
  而今南来北往的船只里,至少还有一多半都属于连家。
  运往京师的漕船上,有各地名窑产的贵重瓷器,有本地罕见的新鲜瓜果衣料……也有正大光明领了牒的一船船食盐……米粮,钱币……
  是以,连家的富贵,可想而知。
  哪怕是从来不管事的连二爷也知道,想吃口蒲菜汤,让人加紧从淮城送来就是。即便不够新鲜了,至少也坏不了。
  他一会工夫已想得妥妥当当的,扭头就要找人去传话。
  若生失笑,忙让他先用了早膳再去。
  他这才坐下,夹了他喜欢的翡翠烧卖吃。荷叶边的薄皮里包的是素馅小菜,口子上倒缀着火腿细茸,形状石榴,身绿如翡翠,颇得连二爷眼缘。味道也好,鲜美可口,滋味爽利。
  连二爷用了两只,还不忘提了公筷亲自给若生和朱氏分别夹了只到碟子里。
  用过饭,因天气晴朗,连二爷又吩咐完了吃的事,就想着要去花房里将他养的几只鸟带出来晒晒日头遛遛弯。
  但才走出两步,他就停下了,巴巴问:“谁陪我一道去?”
  原就跟着他的金嬷嬷愣了愣,在旁答:“奴婢跟您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似乎又觉微窘,遂又不吭声了,只小步迈开了腿往前去。
  若生顿时明白过来,就悄悄扯了扯朱氏的袖子,轻声道:“这是想让您跟着一块去呢。”
  朱氏轻轻“啊”了声,抹一把额,“瞧我这笨的!”言罢,谢过若生,急急追了过去,走到边上唤了声二爷,道:“妾身陪您一道去。”
  连二爷就翘了翘嘴角,笑起来了。
  走得远了,若生还能听见他在说“扫晴娘”什么的。
  她就也忍不住笑起来,略收拾一番往反向走了去。
  千重园里那几位,眼下还看不出端倪来,她能探听到的也仅仅只是他们是从哪被姑姑带回来的,至于旁的,想再往深里挖一挖,委实不易。一则她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不曾插手连家庶务;二来她手下无人,寸步难行,总不至直接跑到姑姑跟前指着玉寅几个说,他们将来要祸害连家,留不得。
  她揉揉脸,叹口气低下了头去。
  沉思片刻,她转头看了看身后。
  绿蕉亦步亦趋地跟着,见她望向自己就微微笑了笑。
  若生就也重新愉悦起来。
  ——总会有法子的。
  她在心底里轻声告诉自己。
  
  少顷进了三房地界,三叔派了人在门口候着她,她就没再让绿蕉跟着进去。
  前世她总往四房跑,三房却来得极少。
  三叔是庶出的,同她爹不是一个娘生的,到底不如四叔来得亲近。
  加上三叔性子沉静,话少,三房唯一的姑娘宛青行四,性子也随她爹,若生前世就也不爱同她打交道。
  真论起来,她同三叔远不及她同四叔熟悉。
  跟着人进了后罩房,她先瞧见了门口站着的小丫头,十岁上下的模样,梳着辫子,上头戴了朵珠花,模样素净得很。见她走近,就伸手去撩帘子。若生扫她一眼往里头走,却发现这小丫头也跟着走了进来,不由微微蹙眉。
  三叔身边什么时候用上了这点岁数的丫头了?
  她不觉多看了两眼。
  对方被看得揪了揪衣摆,低头轻声道:“三姐,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若生:“……”
  原来是四堂妹呀……

  第021章 闻笛

  见她怔着,四姑娘宛青踟蹰了下,说:“……我这就下去洗把脸。”
  “不用不用!”若生回过神来,连忙拦住,“干净得很,是我瞧差了!”
  四姑娘这才站定不动了,扬着脸柔柔笑了笑,请她往里头走,一面道:“爹爹说三姐不常来,今儿个难得过来,便使我在旁作陪。”
  一来若生年岁不算大,但也不小,饶是连家没什么规矩,私下里单独来见三叔说话真论起来也有些不大成样子;二来若生跟四堂妹素来不亲近,能得此机会多会会,总好过连面也见不上。
  若生也知道,三叔一向都很看重这些。
  明面上三叔性子淡薄,并不大喜欢同人应酬打交道,虽则和连家其余几位主子关系不错,但也不算太亲密。再加上他是庶出的,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愈发显得生分了。
  可其实,他才是那个最为注重血脉亲情的人。
  若生隐约明白他的心思,又兼知晓他前世下场凄凉,连带着四堂妹宛青的日子也过得很不好,不由心生悲怆,遂牵了四姑娘的手,轻笑道:“这可敢情好,我往前就想着要来寻四妹一块说说话呢。”
  四姑娘鲜少同她共处,不由得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三姐往后只管使人来找我便是,左右木犀苑离得也并不远。”
  若生听着,颊边笑意更深。
  四堂妹一开口,这说话的腔调都像极了三叔。
  明明是她说想来寻四妹说话,原该是她上门拜访才是,可四妹却立即就接上了话说,派人支话让她去木犀苑便是。
  为人秉性如何,有时候真的只需几句话就能看明白。
  说来三婶也是这般性子的人。同一贯好皮相的连家人比较起来,三婶的样貌却只是平平,但她脾性好,冲人笑着说句话,这脸上的眉眼就都似乎变得动人了两分。
  这大抵就是骨子里的美了,像一坛酒,埋在地下,历经时光磨砺,反倒会变得愈发香醇。
  三婶也是好福气的,进门没多久,就有了喜讯。
  头胎就得了一双龙凤胎,这小的那个女儿就是此刻陪着若生一道往连三爷那去的四姑娘宛青。
  到了第四年上,她又得了一个儿子。
  这么多年来,三叔身边更是连半个通房丫头也无,更不必说妾室。夫妻和睦,儿女成双,世间静好,想必也就是如此了。
  若生想着三房的人事,跟着四姑娘小步往前。
  须臾,耳畔传来一阵笛声。
  她在音律上一向没什么建树,跟着弹个琴,就连颜先生这样好耐心的人也忍不住说是魔音穿耳,可见她在这上头有多不成气候。但她听着笛声,却听得痴了。
  她知道三叔是个才子,然而这却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他吹笛。
  琴棋书画,任挑一件,三叔都信手拈来。
  虽则不比颜先生跟国子监里的那些大家,可他的字画在坊间也是排的上号的。
  但三叔在仕途上却走得并不远,他并非八面玲珑之人,在官场上打转只有碰壁的机会,哪有青云直上的时候,是以三叔自己也没在那上头多花费心思。若生没记错的话,这一年,三叔还只在翰林院里任个闲差,干些抄抄写写的活计,远不如四叔走得轻松。
  一曲还未尽,若生不想打断,就摇了摇头,没有让四姑娘往里头去。
  二人暂且候在外头。
  她站在那,双手垂在身侧攥住了一角裙子。门槛就在脚边,她低头看了看,慢慢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起了父亲,父亲离世后,是火葬的。熊熊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也将她爹烧成了一抔灰烬。
  人呐,活着暂且不论,死了总是要入土为安的。
  可她爹没能安息,也没能入土。
  大火熄灭后,她亲手拾整的骨灰。半洒半留后,她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里留了一些,日日贴身带着,也就权当父亲还在自己身边。若陵身上则挂了一只小香袋,朱氏亲手制的,小巧玲珑,绣工细致,穿了红绳挂在他脖子上。再后来,她拿定了主意要让朱氏带着若陵离开时,去融了生母段氏留给自己的一支金钗,改打了一副小金锁。若陵的脖子上,就又多了件东西。
  那只钗剩下的零碎,换了铜钿,被她悄悄放在了朱氏的包袱里。
  她知道,母亲在天有灵如果看到了这些,也定不会怪她融了她的遗物。
  ……渐渐的,若生的眼眶红了。
  四姑娘瞧见,慌了起来,轻声喊她“三姐”,“你怎么了?”
  她别过脸抹了抹眼角,笑说:“三叔的笛子吹得太好。”
  “爹爹,三姐夸你呢!”四姑娘闻言雀跃起来,趁着连三爷一曲将尽冲上前去,朗声说道。
  连三爷听了大笑,摇摇头说了两句谦辞,便招呼若生过来,问:“阿九今儿个过来,是为了平州那桩事?”
  一听说起了正事,四姑娘就噤了声,退开两步自去庭中石桌前拣起一卷书,认认真真看了起来,并不跟在旁边好奇多听。
  若生望了她一眼,见状愈发感慨,三叔怎地将四堂妹教得这般稳妥。
  “三叔,”她思忖两句,敛神收回视线,福了一福,同连三爷道,“算算日子,去平州的那行人应当已有消息了。”只是眼下还不知道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连三爷点点头,取出一封信给她:“半个时辰前才送到的,正巧你使了人说要来,我便没让人给你送去。”
  若生谢过接了展开来看,一眼就看到上头那行字写着——暂无消息。
  后头写着的,是他们如何找的,又分别找了哪些地方。
  若生只粗略扫了一眼,蹙眉思索起来,雀奴的生父姓吴名亮,在平州有妻有子,雀奴自幼也是在平州长大的,但吴亮祖籍何处,是否平州本地人士,雀奴不知,她更不知。
  此时距雀奴被卖也已过了两年,吴亮一家是否还在平州委实说不好。兴许在那大妇卖了雀奴之后,他们就举家迁走了也保不齐。
  她明白这件事不容易,看了信,心中虽然失望,却并没有绝望。
  她低头仔细又看起了信中他们已找过的地方。
  这时,她听见身旁传来三叔温和劝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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