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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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犹豫了很久,后面排队的人开始不耐烦,嘴里嘟嘟嚷嚷,要凉生点餐快一些。
凉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点数了一遍,他说,姜生,咱自己有钱,告诉哥哥,你想吃哪样?
我看了看,点了一份最便宜的,我说,哥,就要那个胡萝卜面包吧。
凉生想了一会,将钱仔细放在点餐台前,对服务员说,给我妹妹一个香辣鸡堡。
凉生将那个小小的汉堡托在盘子里,小心翼翼地端着,冲我笑,说,姜生,你有汉堡吃了。
我们要入座时,一个年轻的女子从对面走来,飞速拦住凉生,仔细地盯着他,长久,如画一样的美目迷蒙如雾,随后,她莞尔一笑,说了一声,哦,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
北小武冲我嘀咕,凉生交桃花运了。
我对那个女子皱皱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认错人了就算了,没什么事情就走吧,我们还要吃饭呢。
那个女子淡淡一笑,看着我,还有我们桌上“丰富”的食物,离开了我们桌前。真的很奇怪,虽然我心里对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子充满烦躁,可是她的微笑却那样具有穿透力,仿佛她一笑,你的整个心脏也跟着她的笑容舒展开了一般。这种莫名的好感令人感到不安。
不多久,她就端着满满两份全家桶放到我们桌上,冲我们很温柔地笑,细腻的皮肤在衣服的珠光片映衬下美丽异常,她说,我叫宁信,安宁的宁,信任的信,就住在这附近,你们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就给我电话。说完,她将一张名片放在桌上,看了凉生一眼就离开了。她那湖蓝色的雪纺吊带裙如同一眼清泉,缓缓侵占了我们的整个夏季。
北小武将那张名片揣到自己衣兜里,他说,姜生,凉生,别嫌我小气啊,我的钱包昨晚在宿舍不知被谁偷去了。
我吃惊地看着北小武,我说,学校里也有小偷?
北小武说,姜生,你看你,太单纯了吧,学校里也有三六九啊,咱学校里连帮会都有,出个小偷有什么稀罕的。
凉生说,北小武,你快吃饭吧,不是今晚还要约会吗?别在这里吓我们家姜生了。什么样的孩子也都给你教坏了。
北小武说,反正你们俩住宿舍的时候要小心。到时,别说武哥我没提醒你们。
北小武在肯德基里自封武哥,可约会后回来整个人成了武大郎。
他跟我说,奶奶的姜生,金陵他奶奶的看上的是你哥,你今天是给我做媒还是给你哥做媒呢?
我就笑,我说怪不得,人家答应得那么痛快,看来还是我哥哥的魅力大啊。
北小武为此,一个星期不理睬凉生。每天半夜爬上宿舍楼顶唱歌,见了谁都说自己失恋了,到处扬言,要跟凉生决斗。
结果凉生用一支伊利小布丁就将他收买了,两个人在操场上走了一圈,我坐在石阶上远远看着,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走近时,北小武舔了舔嘴巴,说了一句至理名言:他说,爱情有什么味道,还不如一支小布丁呢。
14 姜生,做排骨还是乳猪?
军训过后,北小武进的是艺术班。不多久,他就有了流浪者的气质,衣服和饰品离不开重金属和涂鸦,看得我心里乱糟糟的。
真奇怪,学校总让我们普通班的学生注意衣着,却从来不干涉艺术班的生活,后来才知道,艺术这件事,都是钱砸出来的,艺术班的孩子都是有钱的孩子。
我们仨在不同的楼层,每次都是北小武下来喊我,我们再一起去一楼喊凉生。后来,我的虚荣心渐长,觉得一个男生在班门前喊我不过瘾,就跟他们商议了另一套方案,北小武先去一楼喊凉生,然后他们再一起到二楼喊我。
北小武一甩他的猫王头,说,姜生,奶奶的,你有大脑没?会不会统筹安排?下去上来,你想折腾死我?我下来喊你,凉生上来喊你,然后再一起走不就是了。奶奶的,你秀逗了?
北小武一顿奶奶的分析让我很难过,因为平时他的数学总是在10分线徘徊,怎么现实中却这么牛起来了?
凉生笑,姜生,我们一起去喊你就是。
北小武对凉生窃窃说,你看到没有,你妹妹脑袋开始成熟了,知道虚荣了,奶奶的,怎么身体也不见成熟,还跟个洗衣板似的。
凉生重重给了他一拳,少编排姜生!她不是你们艺术班的女孩儿!
吃饭时,我和凉生打了两份芹菜,北小武端了一份排骨。他看看我们,冲凉生没好气地说,咱爸不是给了我们仨一样的钱吗?凉生,你那么省干吗?用来包小蜜吗?说完,他把排骨推到我面前,把芹菜拉到自己眼前。
凉生不吭声,只是埋头吃饭。
我把排骨分给凉生和北小武,自己吃了很少。
吃完饭后,我跟北小武说,金陵跟我一个班。
北小武擦擦嘴巴说,金陵是谁?
我笑,北小武大概忘记了几天前他还要死要活的,每天爬到楼顶上鬼哭狼嚎了。凉生用眼睛示意我,少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其实,我倒觉得凉生错了,北小武当时喜欢上了金陵纯属荷尔蒙作祟。
操场上,北小武倒挂在双杠上,凉生斜坐在草地上,我在一边捉虫子,一边回忆着魏家坪时的年少时光。
北小武说,凉生,你不觉得姜生有些营养不良吗?你看她像不像小排骨啊?我怎么觉得捂住脑袋,摸起来绝对跟咱俩没什么两样!
凉生一把就把北小武从双杠上扯下来,挥起拳头,我说让你少对姜生胡言乱语!
北小武疼得呲牙咧嘴,翻身一脚,踢在凉生小腹上,奶奶的,我他奶奶的不也是关心姜生吗?奶奶的,她不光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边说他边压在凉生身上挥拳,你凭什么虐待我妹妹,凭什么只让她吃青菜?
凉生不还手,任凭北小武挥拳头。我一看连忙跑上前,猛推北小武,又捶又打,我说,北小武,你给我下来!你凭什么欺负凉生!
凉生不看我,抹了抹嘴角的血,说,姜生,你一边站着去!这里没你的事!
然后,我就乖乖地站在一边,看他们打架。他们打着打着就打累了,四肢无力地躺在草坪上,不停地喘息。
凉生有气无力地把头靠向北小武,他说,北小武,那你说,我应该把姜生喂成什么样子的女人?
北小武斜着脑袋,大口喘息,至少吧,得像我们艺术班里的那些女生,争取走路的时候,山峦起伏,波涛跌宕,看不到脚下的路!
凉生说,我靠,那不是女人,那是乳猪!
然后他们就一起笑,阳光铺在草坪上,一片碧绿中透着金黄。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凉生说荤话。
15 宁信,别来无恙
北小武自从丢了钱包之后,就跟着我和凉生一起混饭吃,节俭了几日。后来他感觉顿顿青菜确实支撑不下去了,就打电话给他爸,哭诉了自己的遭遇。
我当时在一旁听着,那感觉就是一部民族的血泪史啊。北小武的父亲想都没想,立刻答应拨款赈灾。
北小武有钱后,立即花重金请我和凉生吃饭,说算是对前些日子肯德基事件的补偿。我对美食向来来者不拒,可能吃凉生做的水煮面吃多了的原因,总是觉得换一种口味,就是一种小幸福。当然,我不是说凉生的水煮面做得不好吃,只是猪也架不住天天吃水煮面啊,何况是味蕾如此丰富的我。
说起肯德基,我又想起了那个叫宁信的美丽女子。我就问北小武,你还记得宁信,还记得她给我们的电话号码吗?
宁信?北小武一时想不起,就直愣愣地看着我和凉生。
我说,就是那个穿湖蓝裙子的年轻女孩,上次请了我们吃肯德基。
一说吃的,北小武立刻恢复了记忆的天分,恍然大悟,说,我记起来了,就是对咱凉生大肆调戏的那个女的,对不对?唉,怎么她就不调戏我呢?其实奶奶的,我哪点儿长得不如凉生了?他一边说,一边看我。我当时正在以光速对他翻白眼。可能频率过大,让他忽视了我的白眼球。所以,他仍自顾自地说,这么说来,她曾经盛情款待过咱们,咱得好好回请她了,是不是,姜生?
凉生说,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但是,我还是认为,如果没必要的话,我们就不要联系她了。
凉生向来谨慎,我能理解。任何一个如他一样长大的孩子,都会这个样子,谨小慎微,对所有不确定的事或者人,避之不及。
北小武同意了凉生的意见,但还是翻出了宁信的名片,淡粉色的卡片,上面写着:宁信,别来无恙。然后就是电话号码。北小武说这个名片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名片,别来无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在找人吗?
凉生说,无论她什么意思,都与我们无关。北小武,你就不需要这么思考论证了。
凉生说的话我懂。北小武的思考论证能力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已经很强了。
当时我们开设自然课,老师带领我们学习天气,怎样测试气温、测试风向。老师说,大家测试风向的时候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就是用一个小物体抛一下,看看物体飘的方向,就可以知道吹东南风还是西北风了,然后要我们大家都试一下,看看哪个小朋友最聪明。
北小武从小就想表现得比凉生优秀,所以他忙不迭地捡起一枚小石子,抛向空中,然后对着老师喊,报告老师,今天刮的是上下风。
老师当场就昏厥了,她怎么也考虑不到,北小武的辩证思维能力这么高,按照他的思维来说,牛顿的万有引力说就该被推翻了,那落地砸到牛顿的苹果,不是地心引力所赐,而是北小武所说的上下风给吹下来的。
闲话一个小事情啊,当时,我在物理课上学到,地球是飞快地做自转运动的。自从那些课之后,我就一直发晕。我感觉地球自转的速度全集中到我的脑袋上了,我不晕都不行。从小愚昧的我,一直以为地球是四平八稳的太平星球。对于小农出身的我来说,和祖祖辈辈生活在黄土地上的农民一样,觉得太平安稳才是大计,为了安稳两字,甘愿卑微,甘愿卑贱,甘愿相信所有高高在上的衙门就是青天所在,甘愿流浪在城市中出卖廉价劳动力而被称为乡下老巴子。
怎么办呢?谁让我们是卑微的农民呢?
关于北小武的很多小破事儿,有时间一定都会跟大家细细谈起,先说我们第二次进肯德基吧,反正我是暴饮暴食了一顿,吹着凉凉的冷气,面对着大大的玻璃窗,很是惬意。我突然想起母亲,炎炎烈日下,她是不是又下地操劳了?小咪已经很老很老了,何满厚最近跟着北小武的父亲混得很不错,自然不会再去我们家偷鸡,可是会不会有别的人欺负她?
我看着凉生,他的眉眼那么清晰柔和,他在想什么呢?想父亲,还是想那盆从来没有开过花的生姜,还有魏家坪茂密的草场和我们大把大把年少的时光?
突然北小武指着斜对面一间大门紧闭的建筑大喊,说,姜生,你看,你看,上面写着什么?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紧闭的大门,招牌上写着:宁信,别来无恙!很气派,规模很大的样子。
北小武啧啧道,怪不得呢?原来是这个样子,是一家俱乐部啊,奶奶的娱乐场所啊。
我很奇怪,就问他,怎么知道“宁信,别来无恙”是娱乐场所呢?北小武就说,奶奶的,你真傻,除了娱乐场所,还有什么其他场所是大白天关门的吗?
我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声,哦。我还是蛮佩服北小武的,虽然他总是奶奶的,奶奶的,让我不得安生。
回学校的时候,我特意跑到对面看了看,“宁信,别来无恙”的规模很大,我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子能经营得了这样规模了得的娱乐场所。
北小武说,怪不得她那一天对咱那么好呢,原来是想收买我们,让我们混迹娱乐场所啊,姜生做舞女,我和凉生做舞男,奶奶的,好恶毒啊。太恶毒了,幸亏被我们及早发现。
我突然想起那天,宁信清透标致的眉眼,我说,北小武,我觉得宁信没你说得那么坏的。你太小人了,总把人想得那么坏。
凉生一言不发,只顾走路,但是,我知道,他在思考一些事情。
北小武说,凉生,你得多给你这个傻妹妹上上课,别让她总是没大脑,将来老上当受骗。
回到学校,在教学楼前遇到金陵,她冲我嫣然地笑,问我,姜生,你们去哪里了?这么热闹,三个人都在啊。凉生很不自然地转开视线,径自离开,北小武也沉默着离开。
金陵尴尬地看着我。我笑,冲她吐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