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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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有些凶,不,不是凶,是傲娇。李慕儿听着他轻拍桌子的声音,好气又好笑,有点无奈。
看来,男人也得哄。
她站起身来,揉了揉今天跪得都有些发麻的膝盖,挪着步走到了他身边。
“微臣不叫皇上皇上,那该叫什么?微臣……”
话语梗在喉咙里,李慕儿蓦地被拥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这个她在关外草原上日思夜想的怀抱。
小脸有点灼热,李慕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让他拥着,听着他在耳边不冷静的吐气声。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沉着声音道:“莹中,不要去,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朕的心里,有些不安。”
见她被人害成那样,后怕仍在,自然不安。
李慕儿眯眯眼,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被他这撒娇的模样迷惑了,遂抬手推开了他一点,正色说道:“阿错,这回我不能依你。你不知道,我做了一件非常糊涂的错事,如果此番我不去,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补救了。”我希望可以正视你的双眸,没有半点亏欠,李慕儿把这句咽在肚中,反问了一句,“你希望我永远活在愧疚中,从此后悔不已吗?”
她似乎总能抓到他的软肋。
朱祐樘有些憋闷,又发作不出来。
好不容易找回她,好不容易看到她好好的,这会儿却被她要挟,又得将她送回虎口,这样的憋屈,谁理解得了?
朱祐樘兀自不甘,李慕儿却已挣开了他的怀抱,柔声道:“阿错,你曾经告诉过我,人一旦进入一种浮躁的状态,很容易将仇恨放大,失去善良的天性。而我此刻,正是在避免这种情况的再次发生。阿错,我知道,我受控之下,伤了骢哥哥,如果我不将这笔债理智地讨回来,我亦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原来她知道了,原来她说的糊涂错事是指这个?朱祐樘显然会错了意,李慕儿却不知,继续劝道:“我也可以再次没有交代的顾自离开,可我不会了。阿错,当我在茫茫草原上怀念宫里的一砖一瓦时,我便知道,即使此生能得的极少,能留下的极少,可是我这一生,注定是离不开这紫禁城了。”
也离不开你了。
“往后大把时光,我不想让这桩事情,留在心头扰我愁绪,阿错,你就让我去试试吧,好不好?”
言之凿凿,情真意切,朱祐樘哪里还有理由拒绝?
这冰雪聪明的女子,他无言以对。
李慕儿见他一个好字始终不肯说出口,干脆耍赖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朱祐樘愤而背过身去。
这就真算是默许了。
李慕儿笑着松了口气,轻拍了拍他的背。
待朱祐樘转过来时,她手上不知何时从何处变出了个毽子来,歪着脑袋冲他问道:“时候尚早,踢会儿毽子吧。”
膝若轴,腰如绵,纵身猿,着地燕……
朱祐樘最终没有参与,可望着她如初识那般欢畅的模样,恍然觉得,也许她是对的。她的生命中有许多的事,许多的人,恐怕他不能替她决断。
唯有默默支持,暗中保护她吧。
………………
李慕儿也是才知道,何青岩之父何文鼎,其实在她身份暴露之前,就已经辞去官职,早已不是什么刑部尚书。此次朱祐樘派去蕲州与她们一起行事的,是刑部右侍郎戴珊。马骢有伤在身,此次未能随行,锦衣卫派出的是与他同级的指挥同知孙瓒。
即便二人都是这般位高权重之士,可践行的派头,却远不及李慕儿粗!
这不,钱府今晚门庭喧闹,显然又是要帮她将接风与送行一道办了。
倒也没太高调,怕被人发现泄露了行踪,来的都是些熟人:牟斌马骢自不必说,还有兴王夫妇,以及“救”过她的冯月言。
派头大就大在,朱祐樘自然是要到场的。
只是李慕儿哪还有暇顾及他,忙着与一众久未逢面的好友寒暄。
兴王夫妇,看起来似乎又长个了,尤其是兴王。可两人坐在一起,还是那般欢喜冤家的模样,总是闹出些笑话来,叫人开心。
冯月言似乎有些尴尬无措,不知该怎样面对李慕儿。李慕儿亦没想到会再见她,反倒一脸笑容,靠过去轻声安慰道:“冯小姐不必自责,我知道当时你也是一番好意,其中的误会,想必你是猜不透的。”
冯月言闻言点点头,“那晚他们都说你凶多吉少,我刚一出门,就看见兴王匆匆而来,我以为,皇上真要杀你。我想帮……帮你,就想出了劫狱的坏主意。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幸让鞑靼人虏了你去。那个其木格,她说她很看重你,我想,她们不会亏待你。如果在京城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另谋出路……”
说到最后她底气愈发不足,拿起酒杯闷头灌了杯酒。
李慕儿神色淡然,心中却一声轻响。
她初衷的确是帮她没错,可她似乎忘了说最关键的后续。
即便不知道朱祐樘对她最后的审判究竟是什么,但马骢满世界找她,冯月言一定知道。
她却选择了沉默。
李慕儿瞄了眼马骢,果然在感情面前,是最容易迷失自我的。
视线所经之处,瞄到了独坐一隅的钱福,他看起来格外的寂寥。
何乔新告老归田,何青岩亦转身离开。连李慕儿都会在想起何青岩时心尖微痛,何况钱福?
银耳、何青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她们?
而还在眼前的,就愈加要珍惜了。
李慕儿看了眼众人,举杯叹了声,拿筷子轻敲酒杯道:“至此酒未凉,击箸而笑。我起咏叹调,君莫辞邀。”
钱福立马会意,接道:“你只随手招,她念甚妙。一曲广陵散,众人风骚。”兴王刚给蒋伊夹了筷菜,“美宴过三巡,光景驰西。”
“人生几回笑,醉回年少。”朱祐樘最后一字落地,与李慕儿相视而笑。
他日再见时,希望一切光景如前,失去的那些人儿,只要各自齐心,总也有寻回来的一天。
众人互相饮尽杯中之酒,都这样美好地希冀着……
☆、第二三四章:远赴蕲州
蕲州古城是鄂东最大的城池,风景优美,依托长江水运,经济也十分发达。
而荆王府之所以选址在此,说起来还有些典故。
第一任荆王本也是太祖之后、仁宗帝的第六子,只因不是长子而不能继承皇位,只能封藩于江西建昌。
可是随后,建昌全城都晓得荆王府出怪了件怪事:府殿的大梁上常常出现比碗口还粗的大蟒蛇,这蟒蛇的尾巴缠在梁上,蛇头在空中摆动,火红的蛇信摇摇晃晃,谁见了都害怕。
没过多长时间,连当时的英宗帝也听说了这件事儿。从皇上到荆王,无一不说这是坏兆头。而荆王趁机提出搬迁王府的要求,将荆王府搬到了蕲州。
李慕儿听闻此说时,正与萧敬几人在客栈中小憩。
为了暗地行动,几人皆是乔装打扮,一路上吃住行全如普通百姓,连驿馆都不曾进过。
这样一来还有一个好处,便是途中听说了许多关于荆王的风言风语。
同行的刑部侍郎戴珊,与前尚书何乔新一样,是个廉洁耿介、不喜迎合权贵的清官,此刻听到这般轶事,又与此行目的联系起来,不由的哼哼了一句:“依我看,所谓的闹蛇七分是假,无非是要把这话传出去闹个满城风雨,也好找个搬迁王府的由头。”
锦衣卫指挥同知孙瓒,是个武将,性格同马骢亦八九不离十,随行中贯是话少实干。萧敬听了此言,倒是笑问道:“戴兄何出此言?荆王为何不喜江西建昌,非得移到这蕲州城来?”
戴珊谨慎看了眼四周,待那几个说着荆王府闲言的百姓结账走人,才解释道:“你们方才没听到他们说这蕲州城如何如何好吗?”
萧敬仰起脑袋开始回忆,李慕儿笑着为他解释道:“戴叔叔是指,蕲州城是块风水宝地。这儿有龙峰山、凤凰山,可谓‘龙凤呈祥’;有麒麟山,示意‘麒麟献宝’;还有一个‘王’字地脉位于城中。”
“正是。”戴珊与何乔新共事已久,视何乔新为师。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女学士能让皇上和何尚书都对她刮目相看,必有她的长处,是以一路上对她客客气气,甚至可以说格外照顾。
李慕儿便叫了他一声“戴叔叔”。
她继续接着戴叔叔的话讲道:“萧敬你看,在这样的地方建王府,风水大吉,说不定,还能成就一番帝王事业哩!”
言外之意,首位荆王朱瞻堈,就说不定已经并不甘心分封藩王屈居人下,还总想着要当人主?
那他的孙儿,现任荆王朱见潚,是否也心怀叵测呢?
她虽压低了声音,萧敬还是保守地示意她噤声,别教人发现他们在讨论荆王府的事儿。
李慕儿乖顺点点头,心下却在考虑更重要的问题。
眼看着已到蕲州城,她显然不能再与萧敬他们同行。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来都没见有蝴蝶来找她。可既然已经到了墨恩的眼皮底下,还是小心些的好,万一被他发现自己已经康复,那她的计划就实施不了了。
这样想着,李慕儿脱口问道:“几位接下去,打算去哪里?”
萧敬虽只是司礼监的,却负责了本次行动,自然要掌控决断,“先去府衙,与镇守湖广的刘雅等人会合,再行商量。”
李慕儿点点头,复又说道:“那莹中就要与各位告辞了。”
几人忙将手中杯盏放下。
一直不曾开口的孙瓒此时激动道:“不行,你不能冒险独自行动。”
孙瓒会这样说,李慕儿一点也不意外。别说朱祐樘,马骢牟斌定也是好好拜托了他的,他可是担了保护她的责任来的。
李慕儿无法,叹气道:“我也不想独自行动,可我若不独自行动,怕是我们都会暴露。”
她盯着手背上的朱砂小痣,最后补充了一句:“他不是喜欢找我吗?这一回,我就是要让他找到……”
……………………
千番说辞,李慕儿终于摆脱了萧敬和戴珊,孙瓒却不肯,非要与她一道。
哪怕躲在暗处做她的护卫。
李慕儿只好由他去。
幸亏孙瓒这人在锦衣卫也向来低调,墨恩应当不会发现他。
一个人默默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李慕儿觉得有些尴尬。这样傻等着他来找,好像也不是办法。而且她还要继续装疯卖傻,该找个什么样的契机呢?
她得想个办法。
荆王,荆王……
李慕儿心中默念了两遍,抬眼便看见了教坊司的门匾。
教坊司,名义上是官办的礼乐机构,但实际上就是管办妓院,眷养了一群妓女。李慕儿只知京城有,没想到在此处也能见着。
难不成这小小蕲州城,也有这么多官员需要官妓消遣?
这疑惑让李慕儿心头随之一震,荆王荆王,遇美人必急索登床!
她兴奋地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这条胡同,分明就是一条勾栏胡同,几家民营妓坊和教坊司共同构成了蕲州城中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就是这儿了!李慕儿勾起嘴角,在这里等,定能有所收获。
………………………
“咳咳,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
李慕儿望着眼前别过头抱着胸一脸大义凛然的孙瓒,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锦衣卫的人,怎么个个都这么轴?!
她不过是要他假装把自己卖入勾栏院,好让她在其内装作一个被人控制的无知艺伎,静待毒蛇出洞。
他却打死不依。
孙瓒从鼻子里哼哼了声,他们锦衣卫的兄弟,最讲的便是“义气”二字,要是被马骢牟斌知道他兵行险招,把女学士卖入了妓院,还不非宰了他不可?
还有皇上……想到临行前朱祐樘嘱咐他保护好她的认真模样,孙瓒便觉得心头发虚。
李慕儿见状,心下发堵,只好使出狠招,同样抱胸沉声道:“孙同知如今倒要来扮好人,可还记得当年我被冤行刺,关在锦衣卫镇抚司衙门,牟斌刚走,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将我转移到了刑部。那个人,若我记的没错,正是孙同知您呐!”
☆、第二三五章:袅袅青萝
这话可把孙瓒惊得不轻!
当年虽是被奸人所骗,但那事儿确实是他所为。事后虽无人查究,可得知她与马骢牟斌交情不浅之后,孙瓒的心里一直心怀内疚。
听说就是因为他将她移送刑部,才错过了保她的最佳时机。
“咳咳……”
“咳咳……”李慕儿也回以两声轻咳,语气诚恳道,“孙大人是有情有义之人,莹中实在佩服之至。可眼下我们是出来替皇上办事儿的,什么儿女情长,私人恩怨都该暂时放到一边。孙大人在锦衣卫,定也经常办这类案子,应该知道,越是位高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