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炸酱面-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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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你真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的眼角有浅浅笑意,我也不自觉恢复了素来在他面前的放肆不敬。他却没像平时那样以不屑眼神四两拨千斤地回应我,“开朗,你不知道。”
我敛了笑看向他。
“开朗,你和我,我和Joey,我们是利益相连,立场一致的一条线,凭着董事会一纸决议空降印迹,如果今天是悠悠跟我说Michel有疑点,我会直接叫她按我说的做,我不会跟她吵,更不介意她心里怎么想,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更信任我……”
“因为我没把你当下属。”
我愣神,这话说的,换那帮小姑娘听到不得芳心乱撞而死……
“确切说,我没打算让你在现在的位子上长待,资源经理只是过渡,作为平级的同事你不需要信任她,但作为直属领导……”
不是不意外的,他竟如此直白。当初拉我到印迹他就说过,开朗你的定位是一个业务单元的领导者,印迹是个创业公司,营销管理部也是初创,这里什么都有可能,现在给你的职位远不够我们对你的期望,你要用最快速度成长。
彼时我只是在Miracle呆腻了,印迹开的价码又高,平心而论,苏湛这番话在我心里不过是雇主对雇员形而上的精神激励,我从没试图在里面找承诺。
现在看来,好像是我错了。手下三个年轻简单的资源主管,我像个大姐姐也好,像个同龄人也罢,小头目用不着讲究领导艺术,可他分明不允许我耽于现状,用人还是疑人,制衡还是弹压,兢兢业业远远不够,还顶着小小资源经理的名号,他就要我站在他的角度思考。
当然不止是他,这种安排不可能不经过张永钧,我来不及多想自己,脱口而出,“我上来了,你去哪儿?”
“我说了,印迹这样的公司,什么都有可能,你成长,我也要成长,是吧?”苏湛耸肩微笑,没给我继续探讨这个话题的机会,“给张总的报告数据部分整理差不多了,我要飞一趟S市,明天和Chris,区家慧和崔成哲都见一面。你还有啥事儿没?我待会儿就去机场。”
他已经转回办公桌后面开始收拾东西,我收拾心情颠颠儿跟过去,“机场啊,师兄,我送你去吧……”
他略抬眼皮瞥我一眼又垂下去,“有话直说,赶紧的。”
“内啥,今天薛壤回来,蹭你趟车成么……
苏湛正晃鼠标的手一停,目光依旧落在桌面上,隔了会儿才说,“有啥成不成的,走。”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们,乃们都在哪里啊
乃们说,薛壤回来了,苏帅现在心里想啥呢……
☆、阴差阳错
亮马桥离三环机场高速入口极近,的士沿高速一路飞奔,二十分钟就到了T3航站楼,我有些过意不去,苏湛订的机票本没那么早,只为我能赶在薛壤出关前到达,他要在机场多等上个把小时。
“别自作多情,我自己想见薛壤不行么?”他办了自助值机,拖着小行李箱和我并肩走向国际到港大厅。临近年底,机场川流不息,极是热闹,估计海关入境处又排了大队,公示牌上CA990已经抵埠,薛壤的手机还迟迟未开,自然,我发的短信也没有回音。
“我只是猜他改了这趟,万一他脑子进水改的是CA982,到港可是晚七点,你做好心理准备白等一场啊。”
“霜儿不说他一早就走了,除非那小子临走前拐去跟莺莺燕燕挨个儿道别,不然没理由下午五点才上飞机。”
“你能好好说话么。”我恶毒地回敬,“你就是这张嘴太欠,霜儿才不回来。”
“你……”
向来牙尖嘴利的苏湛居然被我噎得没话,我心情大好,无视两人十七公分的身高差,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笑着拍他肩膀,“安啦,小吵怡情,大吵伤身,强吵灰飞烟灭……”
“停停停……”苏湛举手投降,“我们没吵架,明白?”
“没吵架你摆一副死人脸给谁看?我和席悠悠可没本事让印迹之花愁眉不展。”这回苏湛是真被司徒霜气着了,原本说好20号和薛壤一班飞机回国,眼见归期将至,突然告诉他接了一个国内商务考察团的接待任务,这考察团成员非同小可,全是近几年大陆互联网界的新秀,名下公司不是已赴美上市,就是在奔向纳斯达克的路上,此番由官方组织越洋考察,要在哥大和纽约驻留一周,若非寒假大量中国学生离校,司徒霜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在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争取到近距离接触这些人中龙凤的机会。
其实在我看来这机会说白了就是地陪,哥大接待中国互联网新贵,重要事务自有专人负责,来兼职的留学生不过跑腿打杂,就算服务周到换了个名片混了个脸熟,又能如何?真正的人脉靠打拼,不然别墅保安个个都能少奋斗几年。
想来苏湛也这么认为,然而司徒霜心意已决,径自取消了回国的机票,两人在电话里吵架,霜儿让我开导他,我一开口就被苏湛挡了回来,“换薛壤这么干你乐意吗?”
不管乐不乐意我总得替霜儿撑场,“我,我当然行啦,男人嘛,多个朋友多条路……”
“你也说是男人了,霜儿一女孩儿,何必……”
他没把话说尽,我也就没再劝什么,也许这已不是你够不够爱我你体不体谅我的问题,这是一个人如何踏上职业生涯起点,如何周旋和争取,又如何取舍的问题,这问题已深入到了我没有资格置喙的程度,我所能做的,只是婉转回忆一点当年最初的相遇。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在东门外那家必胜客,你说,我苏湛平生理想就是求一志同道合的红颜拍档,携手闯荡江湖,分享天下……”我捧着肯德基甜筒,坐在抱着曼特宁的苏湛身边,“当时霜儿跟你有仇似的把叉子往桌上一拍,说我司徒霜平生理想就是不事生产,只做贵妇,男人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可现在是谁每每中午十二点在Skype上跟我抱怨老娘明天就去退学,傍晚又爬上线愤恨道我他妈还是去上课吧。
纽约和北京十三小时时差,我留意过,霜儿每天都睡不够六小时。
“觉得奇怪是不是,我又不是她那盘菜,她也不是我这杯茶,偏偏就是喜欢上了,真没道理。”
“一见钟情本就是世上最没道理的一件事。”我说。
“那我得修正一下,其实这不是我见霜儿的第一面。”
“嗯?”有八卦?要知道司徒霜转系前后都不跟他一个院系,更不同级,我和薛壤在必胜客介绍两人认识的时候他可一点没表现出认识的迹象。
“你们新生入学那天,我一室友摔折了腿,他是外地人,大部分老生又都没回校,数来数去就剩下我,我急着去医院,经过你们系女生宿舍的时候自行车不小心别倒一姑娘,把她热水瓶弄碎了,当时一心想着哥们儿,塞给她五十块算赔水壶的钱,匆匆忙忙就跑了。后来才觉得自己莽撞,也没问问人家有没有受伤……”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甜筒化得飞快,奶白的冰淇淋一滴滴流下来。
“那女孩好像刚从澡堂出来,披头散发的,我也没看清脸,就记得她穿一身绿白格子连衣裙,浑身上下香喷喷的。”
我扑哧一乐,多亏我迟到的托运行李,多亏我无可救药的脸盲。
“后来我每回路过你们楼都下意识多看两眼,想着能不能再遇到那姑娘,一直没如愿,没想到在必胜客……”
那天霜儿听我说苏湛超帅,特意一改往日牛仔t恤的风格,翻出那条压箱底的连衣裙换上了,果然苏湛惊为天人,拜倒裙下。
“这事儿你别告诉霜儿,我拐弯抹角试探过她,她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就装没发生过吧,毕竟当年我临阵脱逃,挺不上道儿的……哎你干嘛那样看我?”苏湛被我盯得眼皮直跳,又见冰淇淋已经滴了我满手,连忙摸出纸巾一把按上去。
“别说拐弯抹角,你就是直接问都没用。”其实不想拆穿的,不知为啥苏湛的手隔着纸巾按住我的时候,我还是脱口而出,“我不会告诉她,因为你撞到的是我。”
那一刻苏湛的眼神真是要多销魂有多销魂。
“那天我行李没到校,霜儿把自己衣服借我穿了,你不觉得我们俩穿那条裙子不是一效果么?”
苏湛慢慢地,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只在心里惊叹了一下原来女生二十岁还能长个儿……”
“苏湛!”我瞪他,指尖几乎戳上他鼻头,带着冰淇淋的甜香,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茫然的轻颤。
“在呢,别喊。”他搭住我手指摁下去,黑眸漾出感慨和怅然交错的复杂微笑,“真是你?”
“你先给了我二十,自己叨咕了一句学生超市东西挺贵,又给了我三十。我心说这哥哥不错啊还挺知道民间疾苦……”
“真是你。”苏湛笑出了声,我们在冰淇淋的奶味,曼特宁的浓香和他爽朗的笑声中对视,突然他抬手,使劲儿揪了揪我的脸颊。
“喂……”我捂脸低叫。
“师妹,脸盲不是病,盲起来要人命啊!”
“你不也没认出我么……”我礼尚往来,发狠捏他,他护着手里满满的咖啡躲不开,嗷嗷乱叫,好一个俊俏的受气包小媳妇。
中年大妈摇头叹息,年轻女孩儿投来艳羡目光,我承当时当刻我心里确有那么点儿虚荣得意。
否则不会在薛壤远远叫我时,又有那么点儿惊怯惶然。
肯德基精选的一角,薛壤打开行李箱,翻出一只巴掌大的蓝色盒子交给苏湛,“霜儿给你买的,她也不容易,你就别气啦。”
“我那是心疼她。”苏湛接过盒子掂了掂,露出一抹苦笑,“好了不打扰你们了,Michel明天中午我call你,下午你跟张总汇报。薛老弟,等我回来啊!”
“你俩再敢给我喝醉试试?!”我管家婆似地大呼小叫,两个男人充耳不闻。机场人来人往,苏湛捧着女友托人万里迢迢带回的礼物,消失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
“捏痛没有?”
“嗯?”我不解。
“你呀,他捏你就让他捏啊。”薛壤搂过我,在苏湛没荼毒过的另一边脸颊轻轻捏了一下,我推他啐他,“你不也捏,我脸这么大都你们害的。”
“我怎么一样,我名正言顺。”薛壤箍紧手臂,不给我挣扎的机会,低头吻了下来。
“喂……人多……”我挣不过,只好闭了眼假装看不见周围食客,所有力气都卸在薛壤怀里。他的大衣毛衣仔裤大约都是在美国置备的,我全没见过,连气味都隐隐陌生,可他的怀抱一如从前,不宽厚但很温暖,裹着我的时候贴合紧密,宛如一件最自然舒适的衣裳,这是薛壤,我的薛壤,七年前同样十二月的午后,我揣着一颗狂乱跳动的心,惶恐不安为之献出初吻的男人。
“你胖了。”我两个虎口圈住他手臂,“汉堡薯条吃多了吧?”
“没办法,自个儿做饭太麻烦了。”薛壤摸摸下巴,“真胖了?我上秤约过,也就多了三四磅,有那么明显?”
“你这叫虚胖。”我哈哈大笑,又退后一步拍拍自己侧腰,“你看我胖了瘦了?”
“这哪儿看得出来,得回家看。”他别有深意地揉我的腰,冲我眨眼,我给他一拳,他接住我拳头,一把将我扣在怀里,“小脸儿是瘦了,说正经的,这一年多是不是特累?”
我想笑着否认,可说了个“不”字就笑不出来了。
我曾晚上十一点拖着步子离开死寂一片的Miracle办公室,一边站在萧瑟夜风中等出租车一边发誓以后再也不加班,也曾在凌晨一点出差到家,独力把二十几公斤行李扛上六楼因为租的那间小屋十二点以后就没有电梯。我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写方案的时候,合租女孩跑过来撒娇Michel我好饿啊你有没有吃的我男朋友到现在还没回来给我做饭,我半个月跑两个国家六个城市搭十几个航班,在最后一站被客户灌得东倒西歪的时候,却不曾有人站出来说一声Michel这杯我替她喝。
我一个人找房,租房,看房,买房,在贷款合同上签下名字,再把这个名字迁进只有我一个人的户口本。
我一个人挂号,看病,拿药,输液,裹着自己的羽绒服睡着,然后被护士愤怒地叫醒——家属呢,液输完了都不知道?!
我不愿麻烦苏湛,大学六年我连薛壤都很少支使,如今都工作了又怎么会去差遣非亲非故的师兄,事实上他送低血糖晕倒的我回家之前,也只进过一回我的家门。
那回他拎来一瓶又细又长的Vidal冰酒祝贺我乔迁之喜,结果自斟自饮喝得比我都多。我还记得他端着酒杯走过我一个人设计监工完成装修的八十平米小套间时,眼里有我不曾见过的讶异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