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商会-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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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阿公,”葛荔呵呵呵笑了,“这个我打保票,你只管去摆摊就是!”
日头一竿子高时,道人果然拿着三炷香,领挺举直入后院的三清殿。看到殿门前面的石阶两侧依然坐着申老爷子、阿弥公,申老爷子的前面依然摆着卦筒,挺举油然心动,毫不迟疑地走到申老爷子跟前,摸出一块银元,恭敬地摆在卦摊上,退后一步,拱手道:“晚辈求请一签,有扰前辈了。”
申老爷子眼不见睁:“签在那儿放着,你需要何签,就自己抽吧。”
挺举跪地,朝那卦签连拜几拜,双手合十许出心愿,方才抽出一签,双手呈上。
“自己看吧。”申老爷子又出一句。
挺举细审,是空签。
挺举不无纳闷道:“前辈,是空签。”
“是吗?”老爷子顺口说道,“那就收回你的一块钱吧。”
“前辈,”挺举急了,“晚辈不是这意思!”
“那就拿走你的空签吧。”申老爷子把“空”字讲得很重。
挺举手握空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老爷子不再睬他,完全入定了。
“施主,”一直候他上香的道人道,“走吧。这叫入定,一时三刻出不来的。”
挺举起身,随道人走进殿内,面对三清塑像跪下。
香火缭绕。
挺举对各位清爷各拜三拜,回头再审空签,心里陡然亮堂。
第十六章峰回路转,书呆子首战告捷
在上海滩的众多洋行里,麦基洋行算是个后来者。常言道,后来居上,但麦基洋行运道不好,虽然后来,却因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居上。老板麦基先生是个四十岁不到的英国人,贵胄之后,远祖曾被维多利亚女王亲手授予伯爵衔,但这伯爵后人甚多,到麦基这里,听说已经不下二百人,这个衔位也就不值一提了。
麦基洋行位于南京路靠近外滩处,为一幢气派的三层西式大厦,是麦基在成立洋行之初,从一个西班牙人手里购买过来的。麦基将自己的办公室放在三楼,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可以鸟瞰大半条南京路。
洋行共有三个买办,原本各执一差,但这两日却被洋行协理里查得百般叮嘱一项差事——打探沪上及周边的大米行情。
将近午时,四人陆续回来。里查得将材料汇总后,不无兴奋地带他们直奔三楼。
麦基一扫两日前巡视货场时的颓废情绪,中指的指节有节奏地敲打在面前的案面上,面带微笑,眼角斜睨他的三个得力中国买办。
三买办中,两个是粤人,一个是上海本地人,各操一口半生不熟的洋泾浜英语,说话连比带划:“上海普赖斯(price,价格),仁谷堂温石(onedan,一石)伐五(five,五)元,古德(good,好)米,温石伐五伐五(onedanfivefive,一石五块五)!”
“苏州、无锡havesay(有消息了),pricesameshanghai(价钱同上海),镇江nosay(没消息)。”
“仁谷堂盎三(onsale,卖米),茂平盎拜(onbuy,买米),theytwo(这两家伸出两手比画交战动作)盎发特(onfight,在打架)!”
“Isee(我知道了),”待三人分别讲完,麦基做个手势,朗声道,“Iwantrice,notfight。Getoutandbuyrice,themore,thebetter。(我要大米,不要打架。全都给我买大米去,多多益善。)”
三个买办诺诺连声,哈腰退出。
麦基不无兴奋地转向里查得:“It’sagreatchance。Fiveyuanonedanhere,andmorethanonepoundthere!(好机会。这儿五块一石,那儿一英磅)”
“No,no,no,”里查得连连摆手,“notfiveyuan。Ifwebuyalotofrice,thepriceherewillbemuchhigher。(不会只有五块。如果我们买得多,米价就会上涨)”
“Yea,yea,yea,Isee,(是是是,我晓得,)”麦基爽朗笑道,“butwecanafford。Wecanpaymuchhigher,muchmuchhigher,andwemustpay,forwehavenotime。Wemustgetriceassoonaspossible。(但我们付得起。我们可以出更高的价,更高更高的价,因为我们必须买,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尽快搞到大米。)”
“OK。Whataboutmoney?Wearealmostindebt!(好。钱呢?我们几乎负债了)”
“Money?”麦基呵呵笑着摆手,“Noproblem。I’mgoingtoHSBCformoneyandyougoforalltheotherdeals。(没问题,我这就去汇丰贷款,其他事情,由你去做)”
“OK。”
广肇会馆里一片沉郁。
彭伟伦亲手泡功夫茶,但面色苍白。林掌柜、马克刘、大卫段坐在茶几前面,面色都不好看。
从麦基洋行一路跑来的买办大卫段道:“彭叔,看样子,麦基先生铁心收米了,今天上午,倾尽全部抵押,从汇丰银行贷到四十万块洋钿,又从香港定租一艘可装五万石大米的特大货船,二十日之内就可到沪。洋行上上下下让他逼疯了,都在四处打探粮源!”
“真他妈的怪,”马克刘的拳头捏得格格响,“姓鲁的怎就知道印度闹荒?即使知道,他又怎就算出洋行要从上海进米?还有广东、福建,洋人不过各收一船而已,米价说涨全都涨上去了,就跟变戏法似的!”
彭伟伦端茶壶的手略略发颤,有顷,将壶放下,竭力平静一会儿,重新拿起,给每人斟上一杯。
“来来来,”彭伟伦指指茶杯,苦笑道,“诸位,请品茶,大红袍,刚开封的。”
没有一个人去喝。
“呵呵呵,”彭伟伦挤出一笑,“你们这都哭丧着脸做啥?不是还没有输吗?”
“老爷,”林同发抬头道,“那个价是不能再卖了,大伙儿都在候回话哩!”
“老林哪,”彭伟伦摆下手,“米价的事体,就由你定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见彭伟伦已经束手无策,精于粮道的林同发这才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趁麦基尚未动手,集中人力物力,高价收米,同时把卖价再抬起来,转卖给麦基,或许仍能捞回一点儿损失。”
“老林,”彭伟伦怦然心动,“如果放开收,二十日之内,我们能收多少大米?”
“估计收不了多少。市场上的大米让茂平收得差不多了。”
“茂平也只收了附近的。远处的呢?”
“晓得了,”林同发点头道,“我这就派人前去南京、杭州、蚌埠、镇江、常熟,看能收到多少。”
“去吧,兵贵神速。可把收价放高,重金之下,必有余粮。”
“多高为宜?”
彭伟伦思忖一下:“茂平不是五块、五块二吗?我们就五块五,五块八。另外,把售价抬起来,慢慢抬,一天一个价,争取抬到七块五,不,八块,然后力争七块批给麦基!”
“好咧。”林同发转身出去了。
“小段哪,”彭伟伦转对大卫段,“彭叔这把架子扎好了,下面就得看你的。无论如何,你要把生意拖到仁谷堂,要让麦基相信,只有我们行会才有这个实力。”
“彭叔,”大卫段应道,“我没啥讲的,只是另外两个江摆渡,得设法堵住他们的嘴。”
“老规矩,事成之后,提一成利。”
“好哩。”
一辆黑色洋轿车在门外戛然而止。
大卫段先走下车,打开车门,请出里查得。
首先映入里查得眼中的是仁谷堂外的告示牌,上面赫然写着大米牌价,墨迹未干:一般粳米,七元一角/石;上等粳米,七元五角/石。
里查得倒吸一口冷气,从那价牌上收回目光,看向大卫段:“七元五角?怎么回事?你不是讲过六元吗?”
大卫段未及回话,林同发已经点头哈腰地迎出来。
“你是——”大卫段故意装作不认识。
林掌柜揖个大礼:“江摆渡先生,在下林同发,本店掌柜,米业公所协理。”
“就是此人了。”大卫段转对里查得道,“仁谷堂是上海最大米行,在上海有几十家分店,这儿是总店。此人就是这家米行的林掌柜。”
“是哩,是哩,”林同发满脸堆笑,“我们这儿米仓不满,全上海就得闹米荒哩。”
里查得走进店里,观看店面,竖下拇指:“嗯,是个大米行。请问林掌柜,你有多少大米?”
“麦克麦克(much,much,很多,很多)!”林掌柜比画道,“洋大人想要多少?”
里查得笑了,学他比画道:“我要麦克麦克!”
林掌柜连连点头,堆笑道:“欧凯欧凯,我们这里的大米有麦克麦克。”
里查得比画道:“money,钱,一石多少?”
林掌柜比指头:“七……七块!”
“No,no,no,”里查得连连摇头,“太贵了。我们需要麦克麦克,价钱应该很低很低。”
“林老板,”大卫段指着店里的价牌,明知故问道,“两天前我亲眼看到你们这里的上等大米是六块一石,为什么一夜之间涨到七块五了?”
“没办法呀,”林同发一摊两手,“粮价原没这么高的,可这几天,南方大米突然贵了,广东涨到一石八块,好多老板来到此地订货,价钱一下子就上去了。”
里查得听得明白,心里打个惊颤:“广东大米涨价?”
“是哩。听说印度遭灾,没有米吃,有洋大人从广东收米,运到印度,把米价涨上去了。我们也没办法呀。”
里查得皱下眉头,比指头道:“六块五,OK?”
“拿拿拿,”林同发连连摇头,比个七字,“七块!至少七块!”
“这事情定了,”里查得沉思一下,决然说道,“我要至少五万石,十五日之内备齐。我回去准备合同。”
里查得前脚一走,林同发后脚就到广肇会馆,心急火燎地对彭伟伦道:“老爷呀,洋大人一开口就是五万石,天哪,还要在十五日之内办到,我……我们哪能办哩?”
“茂平不是有吗?”彭伟伦悠然敲着桌子,“为何不向他们买呢?他五块收粮,我们给他五块八,六块也成。他有多少,我们买多少。如果还不够,就到附近米市补购。”
“我这就去问问。”林同发转身欲走。
“老林,”彭伟伦叫住他,“茂平那儿,你要注意技巧,洋人收米的事体,切记不可走漏风声。”转向大卫段,“小段,合同之事,暂还不能签。万一搞不到粮食,让麦基告到公廨里,就不大好玩了。”
“彭叔,”大卫段哭丧起脸,“这个怕是不成。洋人做生意,只认合同。”
“这个我能不晓得?”彭伟伦白他一眼,“就一个字,拖。现在是一石七块,拖他几日,不定能涨它个八块、九块呢!他把船都租来了,还能愁他不买?”
“我……尽力。”
茂平谷行里,凡是能堆米的地方,全部堆满了米袋,连柜台都挤得快没地方了。挺举褐衣短衫,正与几个伙计满头是汗地搬动米袋,试图打通一条既能通风又便于巡检的通道。
林掌柜背着手,慢腾腾地走进店门,目光上下打量这山一样的米垛。一身长衫的顺安坐在柜台里,忙不迭地核对账款与票据。
林掌柜走到柜台前,看顺安打会儿算盘,拱手道:“你是伍先生吧?”
顺安抬头,见林掌柜衣冠楚楚,气度不俗,赶忙起身,拱手还过一礼:“先生是——”
“哦,在下姓林,”林掌柜从袋中摸出一张名帖,摆在案上,“这是在下名帖。”
“林老板?”顺安看过,肃然起敬,连连拱手,“想不到嗬,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仁谷堂掌柜、仁谷堂米业公所总理,久仰,久仰!”
“伍先生过誉了,在下不过是尸位素餐而已。”林掌柜打量他一眼,又拱下手,假作不屑地扫视周围的米袋,“你们收下介许多米,勇气可嘉。不过,上海也就这么大个市场,米多了,不好卖嗬。”
“是哩,是哩,我正发愁哩!”顺安急切说道。
“呵呵呵,”林掌柜笑了,“伍先生晓得发愁,这就对了。听说伍先生出身书香,饱读经书,乃生员及第,在下甚是钦慕。在下虽说没有读过多少书,却是看透一部米经。不瞒伍先生,在下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近三十年了,不敢言大,但江南米乡何时插秧,何时黄熟,何时收割,何时打场,何时入仓,在下无不了然于胸。不只是江南,纵然南来北往之米,在下只需瞄一眼,就能知其产于何地,嗅一下,就能知其口味如何。”
“啧啧啧,”顺安伸出大拇指,恭维道,“难怪人人都说林老板是个米虫哩!在这上海滩上,林老板大名,无人不晓嗬!”
“伍先生高抬了。”林掌柜感觉已经摸透对方了,决定不再迂回,直入主题,态度、语气也略有不屑,象征性地拱下手道,“随便问一声,伍先生,你们收下介许多米,是要自用呢,还是打算外卖?”
“外卖,外卖,”顺安连连拱手,迭声应道,“林老板朋友遍天下,我们还要仰仗呢!”
“好说,好说,”林掌柜呵呵呵连声,“敢问伍先生,你打算几钿出手?”
“这……”顺安迟疑一下,正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