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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十月 2007年第04期-第78部分

小说: 十月 2007年第0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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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那还能怎么样?不过,赵书记平时为人不错,单位里除了少数人幸灾乐祸外,大多数人都是同情他的。他请了长病假,这一向都没来上班,我们一些职工都商量好了,等过了这段日子,我们再到他家去看看他。我们还准备联名给上级主管部门写封信,帮他说说好话,希望上面能给他一个轻一点的处分。唉,反正,这件事情对赵书记来说,绝对是个鬼门关。他这个人,平时很‘左’的,对自己要求很严的,他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呢?打死我都不相信的!” 
  送走了孙志强,阿美一直处在恍惚中,志红跟她嬉皮笑脸地说什么,她都没听清楚。大白天,到处都是人,她的心里像揣着一只蹦跳的青蛙似的,定不下来,眼皮也在跳着,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一样。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却找不到地方。她只好对志红说,出去买点东西,然后就跳上了一辆开往郊区的公共汽车。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茫茫然地在一个陌生的小站下了车。离小站不远的地方,有一方安静的小池塘,她慢慢地踱到池塘边,掏出一张手绢垫在地上,然后就痴痴呆呆地坐了下去。 
  和赵书记交往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清晰地浮现了出来,伴随着刺心的疼痛。这个男人虽然没有跟她走到一起,但是她不能否认,他们之间是有一些不同一般的情义的。他对她的关照,狂热,欲望,她对他的感激,妥协,拒绝。她知道他的压抑,他也明白她的原则。他试探,挣扎,渴望,强忍,进一步,退两步,她完全懂得他的那些矛盾和痛苦,所以,想起他,她的心是软的,酸的,当然还有,感激。她感激他,是因为他到底还是和自己一起,共同守住了那道最后的防线。如果他真要突破它,那她实际上是抵挡不了的——可是,可是,这有意义吗?如果,自己当初就依了他,成全了他,是不是他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呢?他的错误里有没有她的因素呢?自从她从他的手上接过那张电视机的优惠券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他曾经说过要到她家看电视的戏言,实际上一次也没有兑现。她知道,他们都在尽力地逃避着对方。——难道真是她害了他? 
  泪水一直在阿美的脸上不断地画着,一条。两条,直到纵横。想到在自己的面前,他曾经把自尊完完全全地交付出来,可是自己还是狠心地拒绝了他。她终于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她做错了吗?她毁了那个小眼睛、宽肩膀、曾经给过她最热烈的拥抱和亲吻的男人吗?不,不,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他干吗要做那么糊涂的事情呢?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想不通。她不相信。无法相信。 
  池塘的水是淡灰色的,不算混浊也不算清澈,风一吹,起了一圈圈浅浅的涟漪。平淡无奇的一个池塘,普普通通的一个池塘,可是谁知道这池塘的深处埋着怎样的秘密和故事呢?……阿美呆呆地看着那些涟漪,一圈圈地扩大,扩大到不能再扩大的时候,就消失了。不知过了多久,阿美停止了哭泣。她红着眼睛,泪水已经在脸上风干了,紧绷绷的,有点疼,有点凉。又一阵风吹过,她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凉意,透彻的凉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第二天早上,阿美一起来就感到有些头晕目眩的。昨夜又是一夜无眠,这会儿,头重得好像戴上了一个又沉又紧的铁盔。她在额头上抹了一点老虎油,硬撑着起了床,做饭,收拾,照常把大英小英打发去了学校。然后她把店门开了,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地织着毛衣。三三两两的邻居从她的店门口走过,跟她打着招呼,她也应承几句。吹了点早晨的凉风,人似乎清醒了一点,但头还是又痛又重的,好像要生病的样子。阿美盼着志红今天能早一点来,那她就可以早点回房间休息一下。 
  上班、上学的人都陆续走了,一家家的店铺刚刚开门。工农街在早晨短暂的嘈杂和忙碌之后,有了片刻的安静。怎么志红还没到呢?就在这时,几声粗暴的叫喊撕裂了小街的安静,空气颤抖起来。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两个男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阿美的服装店。这个女人又矮又壮的,狮子头似的脸,还长了一个扁扁的红鼻头。 
  “哗——”,货架上的一排丝袜和短裤被一股脑儿地抹到地上。“那个叫阿美的臭婊子在哪里?!欺负人欺负到老娘头上了!瞎了你的狗眼!”那个“红鼻头”张口就骂。那两个男人并不魁梧高大,普普通通的样子,跟在她的身后,像保镖似的,紧锁着眉头,背着手,没有吱声。 
  阿美刚一站起身来,那个女人就冲上来了:“你就是阿美吧?看你长得这副骚狐狸样就知道!你是不是没男人就不能活呀?你怎么勾引到我老公头上了?我招你惹你了?” 
  阿美的脑袋里有一群蜜蜂在“嗡嗡嗡”叫着。她涨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你,你是谁?你怎么能随便骂人呢?” 
  “骂人?!我还要打人呢!”话音刚落,她就冲上去,想给阿美一巴掌。阿美气愤地抓住了她的手。“红鼻头”上蹿下跳的,一把扯住了阿美的衣领。阿美也死死地揪着她的手,跟她厮打起来。 
  这时,那两个一直观望的男人冲上来,一人拽住阿美的一只手,把她的手用力地扭到背后。阿美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用带哭腔的声音说:“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女人,你们还讲不讲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呀?!” 
  “红鼻头”腾出手来,在阿美的脸上左右开弓地一连打了十几个耳光,打得阿美的脸紫涨着,嘴角和鼻孔里都冒出了鲜血。阿美的手被那两个男人死死地钳着,根本动弹不了。那个女人的手打痛了,这才住了手,气喘吁吁地叫道:“告诉你,我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是赵中华的老婆!你这个寡妇×。你死了丈夫,就来勾引我家老赵!你把他弄得那个样子了,你又把他甩了,我们家老赵是老实人呀,他哪里经得起你这个狐狸精这么搞呀,他不找鸡他还能干什么?!',骂着,骂着,“红鼻头”似乎累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轮番拍着地,用一种“痛说革命家史”的语气,甩着鼻涕,哭诉起来:“呜——你这个寡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呀?自从认识你之后,我们家赵中华就丢了魂了,他哪一天在家里待得住呀?因为你,我们两口子怄过多少气,打过多少架呀?可是为了老赵的名声,我都忍了,忍了那么久。呜——现在好了,他出了这么大的丑了,他把官丢了,你就称心如意了,是吧?呜——你安的什么心啊?你敢说你没有勾引我们家赵中华?!你勾引就勾引吧,你为什么又不和他好了?!呜——你这个千人戳万人日的寡妇×,你都被人戳烂了,你还假正经的干什么呀?!——” 
  她的话还没说完,阿美就大叫一声,披头散发地猛地向她撞去。那两个男人没防备,被阿美拉了一个大趔趄。阿美疯了一样,眼睛发直,嘴里乱叫着,嘴角边冒出了白色的泡沫,两只手像螃蟹一样乱舞起来。“红鼻头”看到阿美眼睛里冒出的那种直直的光,慌乱了一下,停止了哭嚎。那两个男人一个箭步跟上去,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死死地抓住了阿美的手。阿美动弹不了,摆着头,想咬人,想拼命,却挣脱不开,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哀鸣。 
  “红鼻头”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朝着店里的一排时装冲去,正要砸店,就在这时,一群年轻人一阵风似的涌了进来。几个人一起扯开了那两个男人的手,一直把他们扯到街上,再把他们团团围起来,拳脚一起操练上了。两个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蒙了,傻呆呆地紧紧抱着头,蜷着身子,根本不敢还手。一个为首的光头小伙子冲到“红鼻头”面前,用力一拉,就把她拉得跌到地上。他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丑八怪,十三点,你撒野居然撒到老子这条街了!你也不看看大爷我是谁?” 
  阿美抬眼一看,只见关键时刻,志红带着“兵哥”一帮人冲进来,解救了她。她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腿一软,人一木,就要往地上倒下去。志红一把搀住了她,急切地问:“阿美姐,你怎么样啊?”阿美在志红的胳膊上闭了一下眼睛,缓过一口气来,人冷静下来,脸上虽然是火辣辣的感觉,但心里却像有块巨大的冰在沉淀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有气无力地叫道:“别打了,别打了,让他们快走吧。” 
  “兵哥”也跑过来,关切地问:“阿美姐,你真的没事吧?”阿美摇摇头,对“兵哥”说:“你快叫他们住手吧,别把事情弄大了。” 
  “兵哥”一声令下,那帮小伙子才骂骂咧咧地停下来。“兵哥”刷地扯开自己的上衣,露出了像鼓一样厚实的胸膛,对躺在地上的“红鼻头”说:“你别在这里装癞皮狗了!你要不是个女的,老子今天非要把你这堆肥肉揍成一张肉饼不可!”那个女人被他骂得脸像猪肝一样地红起来,她还想继续撒泼,“兵哥”猛地朝她一瞪眼,眼里的光比闪电还亮,比毒蛇还毒,把她一下子给震住了。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兵哥”转身又冲那两个男人拍着胸脯,豪情万丈地吼道:“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工农街的‘兵哥’是谁?老子跟里面那些不要命的人拼,都能混出个老大来,老子今天卸你们几条胳膊几条腿的,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大不了再进去蹲几年!——你们都给老子看清楚了,这个人是我大姐,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大人大量,不跟你们计较,老子也就放你们一马,你们快滚,今后不许你们再踏进工农街半步!哼,不要让老子再看到你们!”那两个男人一看“兵哥”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早就把胆吓破了,他们哆哆嗦嗦地拽着“红鼻头”狼狈地逃走了。 
  志红带着激赏的表情朝“兵哥”一笑。“兵哥”在她的面前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自得地说:“没事啦!你快把阿美姐扶到里面休息一下,我在这里帮你们看一会儿店。”这时,有一些路人和邻居围过来打探,“兵哥”冲他们不耐烦地挥着手:“看?有什么好看的?走吧,快走吧,这里又没有钱要分,你们凑什么热闹呀?”把人都弄得灰溜溜地走远了。 
  阿美说自己没事,让志红先把店里的货整理一下,自己一个人强打精神走进里屋。她把门刚一关上,人就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比抖筛子 
还厉害。她咬着牙,拿起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她看到了一张戴着面具的恐怖的脸。她进了厨房,打了一盆冷水,小心地把脸上的血迹和灰尘轻轻地洗去。做完了这些,她平静地躺到床上,拉过一床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她的身体像通了电似的在被子下抖个不停。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把嘴唇都快咬破了。她一个劲儿对自己说:“不哭,不哭,我不哭,不要哭。”可是,她的泪水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到底还是像瀑布似的泻了下来。 
  从来没有这么屈辱过。比死还要恐怖的打击,完全没有预兆地降临了。周围的一切闪着一种噩梦般的奇异的光。时间在这一刻突然凝固起来,不再往前走了。天下大乱了,天翻地覆了,天昏地暗了,天摇地动了。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打,被人辱骂,被人糟蹋,可是她却无法还手。她无法还手的并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名誉。她怎么能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呢?——或者,她根本就不是清白的?一个寡妇,一个漂亮的寡妇,原本在别人的想象里,就已经像一团黏糊糊抹布一样暧昧不明了,经过这么一场大乱,她还能保住自己的名誉吗?——可是细想想,自己真的没有一点过失吗?对于赵书记的错误,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心安理得、问心无愧吗?对于他老婆的发疯,自己真的可以摆出一副完全无辜的样子吗?这一切,是不是在从前那些与赵书记交往的日子里,就已经埋下了祸根?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这是上天的法则吧?阿美想:虽然很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虽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但自己心里还是明白的,毕竟,对于赵书记,她还是欠下了一点什么的。要不,自己怎么第一眼见到他那个丑老婆时,就有一点心虚呢?如果,当初,她对赵书记的态度再坚决一点,如果,她从没有主动找过他,如果,她没有接受他送给自己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她现在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那只疯母狗打出门去?是不是她还可以到派出所去报个案,或是告到那个女人的单位去?——然而,现在,她不能。她被疯狗狠狠地咬了一口,可是,是她自己先招惹了它的,虽然那不是存心,也不是故意,虽然她一直在避免招惹它,可是,毕竟,她还是和它有所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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