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霜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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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颜乖乖闭了嘴,谢初语这才又道:“当时我滚落山崖,还好山崖下面有不少树木藤蔓,我掉下来的时候一路抓着那些东西才不至于摔死,只是就算这样,我还是摔断了好几根骨头,受了重伤。”
听得谢初语这般说法,朝颜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怔怔的没有开口,谢初语便自顾自将这故事继续说下去:“那次真的差点死了,一个人落在深谷里面,浑身都疼,几乎要动弹不得。可是我要是真的不能动弹,我就会死。”
“一直躺在那里,我会饿死,而深谷里面还有许多野兽,他们闻到血腥味前来,我会被他们给撕碎吞吃入腹。”谢初语静静看着眼前的火堆,意识却仿佛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深谷,她低声道:“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躺在谷底,看头顶的月亮,就和今天的月亮一样又大又圆。”
朝颜不知道谢初语说着故事怎么突然就跑到月亮上边儿去了,他有些着急的问道:“后来呢,你怎么样了?”
“当然活下来了,不然今天是谁带你逃出来的?”谢初语显然觉得这个过程并不重要,她随口道,“后来果然有野兽闻到血腥味找来,我强撑着一口气将它杀了,然后顺便吃了它的血肉恢复了些力气。我在山谷里面养了一个月的伤才终于能够离开那里。”
虽然明知最后谢初语能够安然无恙,但听到谢初语这么说故事的后续,朝颜还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又忍不住追问道:“你那时候的伤,没事了吧?”
“早就没事了,不过在后背和腹间留下了几道伤口而已。”
朝颜抿唇不语,似乎觉得有些担心,谢初语见他如此,便又道:“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身上伤口多了去了,那几道伤口也不是最紧要的。”
“还有伤口?!”朝颜听得这话,忍不住又叫了起来。
谢初语平静道:“行走江湖,到处都是危险,本就没你想的那么舒服。”
朝颜依旧不能接受谢初语这话,他迟疑片刻,认真道:“我爹那里有种药,听说是能够除去伤痕的,我到时候替你要一瓶过来。”
“我又不在意这个,要那东西做什么。”谢初语毫不在意,她自然听说过那种药,只不过那种药极为名贵,整个天下不过也只有几瓶,谢初语自然不会接受朝颜那么贵重的好意。
她说完这话,只觉得朝颜对自己的关切显得太过热烈,甚至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她不禁问道:“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我现在跟着你赶路,当然要对你关心一点。”朝颜毫不遮掩的道。
谢初语没有回应,她觉得自己从前对有钱人的看法,在朝颜的身上似乎都不太适用,这个朝家二公子简直天真善良得有些过头,走在外面简直就像是一个肥羊,要是没人看着,绝对是任人宰割的模样。
不过不得不说,朝颜的关切的确是有些作用,至少要谢初语将这个人扔下不管,她确实也于心不安。
两人静了片刻,谢初语终于道:“东西也吃了,故事也跟你说了,现在你该睡觉了吧?”
说完这话,谢初语话音微顿,突然觉出些不对的味道来。
这感觉就像是她在讲故事哄小孩入睡一般。
谢初语忍不住瞥向那个“小孩儿”,朝颜好像暂时也没有什么想问的了,果然乖乖用包袱里的旧衣服铺在地上,然后靠在旁边安静睡去。
谢初语看着对方,一直到对方呼吸声渐渐绵长起来,她才从对方精致的眉眼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方才被朝颜夸赞过的湖光月色。
“确实挺美的。”谢初语忍不住喃喃说了一句,这才想起来,除了小时候在深谷里的那次,她好像还在许多地方,见过同样漂亮的月色,同样富于意蕴的山水,只是那时候她并未留心,也无意去观赏。
如今想来,不觉可惜,辗转之间,竟错过了许多风景。
。
第二天谢初语醒来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朝颜也醒了过来,正坐在湖边照着湖水,低头折腾着什么。
谢初语来到他身后,出声问道:“怎么了?”
朝颜似乎没有发觉谢初语的到来,直到听见对方的声音,才不禁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连忙回过头来,往谢初语看去。
谢初语这才发觉,对方竟已经换回了男装,方才应该就是在梳发。
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过朝颜男装的模样,谢初语难免觉得有些不习惯,她开口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换回去了?”
“今天我们就到桐雁镇了,那里人少应该不会有人在那里查我的行踪。”朝颜这般解释了一遍,但见谢初语依旧盯着自己,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道:“我要去桐雁镇见人,总不能穿着一身女装去见。”
谢初语听着他这话,忍不住在脑中想了想朝颜穿女装去见熟人的光景,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回头收拾昨夜他们留宿过的那处地方,头也不回的道:“那你收拾快点。”
谢初语虽言语里对这位富家子弟十分嫌弃,但真正做起事来,却是对他照顾有加,朝颜与她一路同行,也早已看懂了她的性子,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手中动作不停,接着将衣衫整理了一番:“我很快就好了。”
两人一同赶路也有许多天了,相互之间也熟悉了不少,所以收拾起来也十分默契,等到两人再次驾车前行,晨光已经布满了大地。
离开那处湖边,再赶路不过半日,他们便到了桐雁镇。
两人十分幸运的一路并未遇到山贼,到了桐雁镇之后,谢初语才发觉这处地方比她所想象中还要落魄许多,大概是因为山贼的缘故,此地来往不便,也没有什么商户经过,所以整个小镇显得十分萧条,街道上走动的行人也是极少,走在路上不免显得荒凉。
也到了这时候,谢初语才明白为何朝颜不担心这里会有人查探他的踪迹,这样萧索的地方,总是会被人给忽略。
两人驾车进了小镇之后,谢初语便询问了朝颜要去的所在,本以为朝颜不会记得,但朝颜却像是来过此地许多次,对此十分熟悉,不多时就带着谢初语到了镇子南边巷尾一处宅院门外。
这间宅院与旁边的几家有些不同,似乎是刚修缮过没多久,院外种着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此时正值夏日,梧桐树树叶青绿,在风里摇动着发出簌簌声响。
谢初语看着身旁的朝颜,心里终于忍不住产生了好奇。
如朝颜这般的富家公子,为什么会经常来桐雁镇这种偏僻的所在,他所要见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疑惑很快就有了结果,朝颜再次整理了一番衣衫,似是对将要见到的人十分在意,谢初语看得眉头微挑,不由得出声问道:“姑娘?”
朝颜正在敲门,听到谢初语这话,连忙摇头,然后对着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看朝颜这副紧张的模样,谢初语不由觉得有趣,她正要再戏弄对方一会儿,那宅院的大门后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响。谢初语收回话语,转而往大门内看去,不过片刻,这间宅院的大门便被人自里面打开了来,而门内站着的人,却有些出乎谢初语的意料。
门内站着的是一名中年妇人,穿着破旧的布袍,眉眼上皆是风霜痕迹,只是一双眼睛微微眯着,显得十分可亲。
就在谢初语观察着这名妇人之时,这妇人也在看谢初语。她盯了谢初语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脸来,对朝颜笑道:“朝颜呐,你好久没来了,昨天你干爹还在念你呢。”
“干娘。”朝颜笑了起来,赶紧上前扶住那妇人,口中喃喃道,“前段时间有些忙,我这不是来看您了吗?”
妇人似是对朝颜十分喜爱,与他又说了一句话,便立即被逗得笑了起来,谢初语看到这番情形,倒是不禁有些惊讶,她先前与朝颜一道赶路,还未曾发现朝颜这么能说会道的一面。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那妇人便忍不住再次将视线落到了谢初语的身上,像是别有深意的上下打量了许久,随即偏过头附在朝颜耳畔道:“这姑娘生得这么标致,莫不是你意中人?”
谢初语:“……”身为武林中人,功夫好耳力自然也好,她将那妇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此时却不知应该作何反应才是。
那边朝颜听得那妇人的话,当即红了脸,连忙打断那妇人的话道:“干娘,不是不是!你别乱说!”
他说完这话,不觉又往谢初语这方看来一眼,眼里似乎仓了些欲言又止的意思。谢初语也没有心思去分辨他眼里那些情绪究竟是什么东西,她轻咳一声,朝颜才终于反应过来,对谢初语介绍道:“这是我干娘。”他说完这话,又转身对那妇人道:“这是我的朋友,名叫谢初语。”
“初语姑娘。”妇人笑了笑,随即招呼两人进屋。
进了院子,妇人将两人带进了堂中,两人这才又见到了一名中年男子,谢初语立即认出他应该就是先前那妇人口中说的“叶叔”,与那妇人是一对夫妇。
谢初语跟随着朝颜与那两人打过了招呼,这才开始寒暄起来。两个人都是十分好说话的人,对旁人也没有什么戒心,不过是一小会儿功夫,就将与朝颜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谢初语。
夫妇二人原本就住在桐雁镇,膝下有一双儿女,只是两人都不在身边。两年之前,夫妇二人因缘巧合捡到了在这小镇里瞎逛迷路的朝颜,并带他找到了朝家的下人,于是便成了朝颜的恩人。两人十分热心,当时也待朝颜极好,朝颜于是后来便经常来看望两人,每次还带不少礼物来,夫妇二人的日子也因此好了起来。
朝颜十分喜爱这对夫妇,于是便干脆起了要拜两人为干爹干娘的意思,两人推辞不下,最后还是让朝颜将干爹干娘给叫了出来,日子长了,也就没有人再去纠正了,夫妇二人只得收下了这个有钱得一塌糊涂的干儿子。
谢初语听了夫妇二人这番说法,心里面对朝颜的认识却是再一次被改变。
她怎么都想不到,堂堂朝家二公子,怎么会认这样一对原本贫寒的普通夫妇作干爹干娘。
☆、第九章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桐雁镇一趟,自然不会立即就离开,所以当天两人便在这间宅院里面住了下来。
夫妇二人本就有一对子女,所以房间自然也空了不少,谢初语便单独住了一处。
这处房间看来已经有许久没有人住过了,虽然里面东西十分齐全,但谢初语依然看出了端倪,她不知道这对夫妇的子女究竟去了何处,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想来回来的日子还没有朝颜来得多。
朝颜这么经常来看夫妇二人,倒是缓了他们不少的苦寂。
这些日子赶路本就辛苦,而且谢初语还是驾车的那个,自然比朝颜还要辛苦,不过她早已经习惯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但能够休息的时候她自然也会好好休息。今日难得的闲暇下来,不用再赶路,来到这处平凡朴素的小院里面,仿佛离外面的尘嚣也远了不少,夫妇二人待人极好,热情又亲切,谢初语虽不习惯,但对二人也生出了不少好感。
吃过晚饭之后,谢初语便回到了房间,然而她还没回房多久,一阵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谢初语起身开门,才发觉门外站着的,那对夫妇当中的那名妇人。
妇人依旧是那副眯着眼笑的模样,手里面端着些东西便要走进屋子来,一面动作一面开口道:“天气热,我们做了些酸梅汤消消暑气,姑娘你尝尝?”
谢初语动作一顿,让开身子,让妇人走了进来,眼见她将那碗酸梅汤放在桌上,这才低声道:“多谢。”
“客气什么。”妇人摇头笑笑,只是放下东西之后,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房中端详着她,这目光有些不同寻常,看得谢初语身上不慎自在,她回望那妇人,低声又问:“怎么了?”
妇人眉眼舒缓,忍不住道:“就是觉得啊,姑娘生得真好看,和咱们朝颜就像是天生一对儿。”
谢初语:“……”
妇人眨了眨眼睛,不觉又凑到谢初语面前,压低了声音道:“朝颜他面皮薄,不好意思开口,姑娘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真的不是一对儿?”
谢初语不知这妇人究竟是从哪里产生了误解,不过他们两人的确没什么关系,她摇了摇头,认真否定道:“不是。”
妇人“哦”了一声,神情看来十分失落。
谢初语正欲开口,妇人却又小声道:“咱们朝颜这么好的男人,姑娘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谢初语没料到妇人会突然说这么一句,她语塞了片刻才道:“我们不过是一道赶路而已。”
“可是我看哪,我们家朝颜对姑娘挺有意思的。”妇人这么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想了想又肯定道,“错不了。”
谢初语静默不语,脑中却不觉当真想起了这些天来朝颜的举动,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