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难为-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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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指日可待。”
张居正深深垂首,低声道:“学生明白,谨遵老师之命。”
徐阶摆了摆手:“接下来只能看你自己的了,高拱气量狭小却也是个人才。且先由他和赵贞吉斗上一斗吧。”他仰头看了看让他耗尽半生的巍峨皇城——他曾在这里摘得探花,一心要扶助社稷;他曾在这里忍辱负重,逢迎君上;他也曾这里拉下严党,登高远眺……
徐阶一贯深沉而波澜不惊的眼底显出些许复杂之色,他阖了眼,不由沉沉的叹气,“事已至此,不如归去啊……”
说罢,他也没有理会张居正,直接收手放下车帘坐回车里,口上的叹息声却一直传到了张居正的耳里。
“少小离家老大回……听说松江如今日新月异,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张居正深深的对于这位敬爱的老师躬身一礼,知道马车使远了,他方才起身,独自回城去。
那去往最高处的路永远是孤独的,他想要的,也需要他亲自去拿。
古来圣贤皆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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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走了,内阁里高拱和赵贞吉整日里吵吵吵,皇帝虽然觉得烦可心里却也稍稍放心了些——徐阶的威望和基础太深了,因为遗诏之事,几乎称得上是一呼百应,倒显得皇帝没什么存在感。如今高拱和赵贞吉到底还是嫩了点,吵一吵,只要能做实事倒没什么。
北边的蒙古,皇帝派杨博去谈,这人掌过兵,九边很有威望,俺答也有点怕他,俗称是压得住场子。他特意和杨博提了一句:“互市,不是不行。不过得要等蒙古听话服软了才行。”
杨博是山西人,为着晋商的利益一直想要互市,听了皇帝的话心头一凛,到底还是垂首应了下来:“老臣明白了,还望陛下放心。”
这般风雨前道宁静只到了五月里。
东南的战报到了,皇帝从内阁里得了消息,一路笑着回了宫,直接便去寻自家的皇后。
“清漪,我们胜了!”他一双黑眸亮得出奇,背后是徐徐落下的夕阳,艳红的夕光照得云彩发红,天际一侧仿若染血。皇帝的声音却是低沉有力,带着无限的喜悦,“大胜!”
他干脆拿着折子上了榻,三两下的踢开靴子,面上笑容满满,直接就把折子递给了李清漪,“你看。”
李清漪也被他喜悦的态度感染,面上微微有些喜色,接过折子看了几眼,抿着唇忍住笑,不由握住了皇帝的手,郑重其事的恭贺道:“恭喜陛下。”
皇帝实在是喜悦难抑,先是低头在李清漪的额上落下一吻,然后咬了咬她唇,交换了一个缠绵至极的吻。随即,他伸手搂住她的腰,把爱人整个人都抱起来了,笑着道:
“这下好了,倭国那里我们也不必再怕。实在不行,咱们直接打过去便是了!”
第95章 初胜
佛郎机人到底是远道而来,人手也不足,他们手底下有不少人便是大明的流民。经过官府这边策反,里应外合,竟是把佛郎机人给打得连船都丢下几艘,急忙忙的跑走了。
按照朝廷这头的吩咐,官府接管马来之后立刻就肃清了码头,顺便接待了许多态度惶恐的海商,安抚他们的情绪,顺便表带朝廷的意愿,欢迎他们国家的使臣来大明觐见,商谈贸易之事。
要知道,马六甲这一块乃是海上航路要紧关键的一段,乃是亚洲通往欧洲、非洲等地的要塞,自明朝开海禁以来就是各国海商全都虎视眈眈盯着的航路。要是大明接管了这里却不表明态度,说不得就会引起那些海商的骚动,甚至会逼着他们铤而走险与大明官府为敌。
当前大明对他们还是以安抚为主。
戚继光那边打了个胜仗,收了兵之后也觉得佛郎机人的火炮有些名头,特意截了一些送上京城,还特意附上了佛郎机大船的图纸。
这种后膛装填弹药的轻型火炮算是当今世界领先的火器,嘉靖时候也曾引入一些,虽说对于大明的火器也有不少进益但是仿照上头并没有特别重视。如今戚继光特意送这些过来,自然也是有些用意的:这些西洋炮确实是比大明的火器要好些,如果大明真能仿制成功也算是一件大事。
至于大船,如今海上之事接连不断,建造一批大船也的确是要提到日程上来了。虽说大明这方面并不比佛郎机差,不会也不能全然按照佛郎机人的,但也可以稍微参考一下。古话说得好“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皇帝自己琢磨了几天,还是暗自召了工部尚书朱衡来先私底下说说这事。
朱衡乃是嘉靖十一年的进士,之前在各个地方做过官,深知民情,还算是个干吏。而且他为人也很不错,颇是清廉,据说和海瑞都能有些交情……
皇帝找了他来,先看了佛郎机人的火炮和射程和零件,不免道:“朕瞧着,他们造的火炮和火枪,有些地方倒是比我们的要好些?不知这是为何,老尚书可否为朕解惑?”
朱衡瞧了瞧,面上微微有些沉,他也算是老人了,知道这里头的许多事情。如今这把年纪,也不知仕途还有几年可过,干脆和新君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老实话:“火器之事,臣并不精通。但是依臣所见,这里面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们的铁矿品质较低,炼铁的工序也有问题;二则是我们的工匠地位低、人数少,做出来的东西也都粗制滥造。”
皇帝沉吟片刻,便道:“若是朕想要建个学堂,教授匠人,尚书以为如何?”
朱衡叹了口气:“与其如此,大不如直接建立军工厂,把培养匠人、炼制铁矿、制作军械火器等一路安排下来。反倒简单省事些。”
皇帝闻言微怔,随即迎上朱衡无奈的目光,恍然间明白了朱衡的话中之意。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到底,无论是建学堂还是建工厂都是需要钱的。倘若说国内铁矿质量不行需要从国外进,这不仅需要和外国沟通建交,更需要大笔的钱……
钱钱钱,偏偏如今的大明最缺的就是钱,可这又不能变出来。前头打佛郎机人的时候还是皇帝自己掏空内库来的呢,如今哪里又有第二个内库?
皇帝头疼的抚额,摆摆手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先退下吧,”他顿了顿,“此事,容朕再考虑考虑。”
这头刚刚送走朱衡,不一会儿李芳就又进来了,轻声禀告道:“陛下,高阁老求见。”
这说的自然是高拱。
皇帝对于高拱的来历心里也有些计较,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嗯,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高拱便从外而入,先是郑重其事的给皇帝行了一礼,然后才道:“陛下,臣今日来是有事想要启奏陛下。”
如今徐阶一走,李春芳是个老实不吭声的,好斗如赵贞吉在内阁的根基还不稳,只能和高拱斗斗嘴皮子,最后自然还是高拱最后冒了头,抓着内阁的权,虽不是首辅却也是首辅的派头。
皇帝起身扶了一把,笑道:“高师傅不必多礼,坐下说。”
高拱对于皇帝的亲近和礼敬很是受用,微微颔首,落座之后又有宦官小心的端茶过来,高拱来时候面上一头的汗,如今喝了口茶,不由长长舒了口气。他是个直爽脾气,开门见山的开口说道:“臣听说陛下打算把今年开春的矿银支给兵部和工部,用以造船建练海军?”
皇帝“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高拱闻言却是面色一肃,郑重的一礼后劝解道:“陛下,臣以为您一心振兴东南海军,靖平海患,先天下之忧而忧,实乃圣君所为,并无过错。可是值此之时,对于陛下来说,此举却是顾此失彼啊。”
皇帝看了高拱一眼,笑起来:“高师傅若是有话,不妨直说。你与朕师徒多年,很不必讲究那些虚礼。”
高拱也不和自己学生客气,喝了口茶清清喉咙,摸了摸自己那把胡子,直接道:“陛下,您要知道:历来新君登极,吏治才是首要啊!”他语声微微一沉,可声音依旧有力而沉稳,使人不得不郑重以待,“臣以为陛下如今应当把目光从东南转到眼前,首先整顿吏治,从而收拢群臣之心,收拢天下民心。以臣愚见,陛下如今有三件大事乃是当务之急,不容耽搁——一是发放从先帝朝时便拖欠许久的京官俸禄,以安臣心,此乃施恩;二是振纲纪,重诏令,核名实,意在严肃纪律,肃立威望,赏罚分明,不仅可以一洗前朝所留贪腐颓唐的官场之风,更可重振陛下君威;其三,则是选拔各方人才,使他们能够为国效力,一展所长。”
皇帝本还有些发呆,听到最后却有振聋发聩的感觉——确实,东南之事事关大明交接海外,很重要。但是他才初初登基,君威尚且未树,吏治也是当务之急。他又白又薄的面皮微微一红,不由伸手握住高拱的手,恳切的道:“还是高师傅点醒了朕,吏治之事不容有失。您过几天便叫内阁拟个章程上来,当堂奏事,也好叫满朝的臣子们也都知道。至于这次的矿银,便先送去给吏部吧。”说罢,微微一顿,又瞧了高拱一眼,接着道,“不过,马来土地安置还海道上估计多少也会有些进益,到时候还是要挪给兵部和工部造船练军。”
高拱今日来便是为着矿银的事情,眼见着劝得皇帝改了主意已是十分满意,自然见好就收,很是大方的点头把马来那边连影子都没瞧见的银子给让了出去,欣慰的摸摸胡子点头道:“陛下既知轻重缓急,老臣也就放心了。”
皇帝点点头,又留了高拱一起用午膳,温声道:“时候也不早了,高师傅正好留下陪朕一起用午膳吧,省得来回费时。”
高拱自然乐意花一点时间陪着皇帝学生培养培养感情,闻言连连点头,一派感动:“陛下厚恩,臣先谢过了。”
倒是叫皇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打了个哈哈:“这些时日宫中节俭,吃食上头也省了不少,简单随意些便是了。”
说罢,又摆驾去了侧殿进食,伶俐的宫人们摆好座案,这才上了饭菜,果真和皇帝说得,节俭朴素,很是简单:一道炒时蔬;一道松鼠桂鱼;一道百合淮山鲈鱼汤;一道牡丹燕菜;点心则是一碟子奶油菠萝冻和百合酥。
虽说高拱自个儿家里头也是简朴的很,可皇帝到底是皇帝,高拱瞧了几眼不由感叹道:“陛下人君之尊,这也节俭太过了。”他生怕皇帝没钱不好意思开口,便主动道,“按理,东南战事该是有户部出资,先前陛下自己垫了,不若叫户部……”拿些银子出来?
皇帝听着还真有点心动,不过最后还是大义凛然的挥挥手拒绝了这个提议:“无事,左右一日也就三餐,朕觉得也还好。天下百姓多有吃不上饭的,朕只是减了些菜单和分量,可想吃什么有什么,倒也不缺。”
高拱连忙恭维一句:“陛下圣德。”
君臣一起用过了午膳,皇帝想了想,倒是把马来土地安置的事情顺便说了,让高拱也好和内阁商议一二——凡是愿意移居马来的百姓皆可免费得田地,而富商欲购马来土地则有多方优待。
高拱肚里腹诽了两句——那么个蛮夷之地,谁要去啊?有点脑子的商人都不会拿银子出来撒。可他和皇帝还是有几分君臣情意的,到底还是给了皇帝面子,干脆直接的点头应下交由内阁议一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真要做皇帝,虽然好多事似乎都懂,但是还是有好多好多事赶着,想想都累……另外高拱脾气和气量都有点问题,但他确实是能做实在事,他的吏治改革就不错。
第96章 太子
马来土地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自然是不能见效的,倒是高拱的吏治改革掀起朝中一场大地震,办得风风火火,有模有样。
不过,即使内阁被高拱压得出不了声,满朝都在高阁老高压下不吭声,这看似平静的朝堂到底还是被张居正的一道奏折却是打破了。这奏折很简单,总结一下的话就只有一句话是重点:
“望陛下早立太子,以定国家之大计,固千秋之基业。”
张居正乃是礼部尚书,他说这话,名正言顺,乃是理所应当。
其实,太子之事,朝中也并非无人起意,毕竟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既是嫡子也是长子,依着“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祖训,这东宫的位置也非他莫属。可是,大皇子如今连五岁都不到,对于朝臣来说,年纪未免太小了,若是一意上奏请立,就显得谄媚君上。
可皇帝心里却是早就有了想法——先帝为着“二龙不相见”这种封建迷信思想倒死都没立太子,弄得皇帝还是裕王的时候成日里担惊受怕,就怕老爹哪天脑抽要把皇位送给亲戚家的孩子。推己及人,皇帝自个儿早就想要给儿子定个名分。只是大皇子年纪太小,他自己也不好特意提出来,只好拖拖拉拉的等着下头的人能够体察君心之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