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千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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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冷肃如剑,犀利地刺入心底:“朝微,你要是能顾好自己,那一下我明明能躲开的。”
沈竹晞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又是痛苦又是自责,哼哼两声,眉头紧锁:“我,我当时一急就什么都不顾了。”
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压将过来,他朝火堆边靠了靠,曳动的火苗映照下,他仿佛是红了眼圈,却倔强地死死咬紧牙关,压抑住声音里的哭腔,低低地说:“陆澜,你是不是觉得我总是给你添乱?”
“我这人又天真又不通人情世故,关于这世界所有都不记得,除了些简单的刀法什么都不会。”他别过脸去说了一迭声,声音沉沉地,像是重云里艰难振翅的黑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好?”
“我……”,陆栖淮没料到他说出这番话来,紧扣住他的手,察觉到少年纤细的五指如风中折翼的蝶,不住轻颤。他一时间竟怔住了,空有满腹言辞,到唇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的,我知道了。”沈竹晞满怀失望,另一半则是心酸和不为人理解的苦痛,他眼神瞬间凌厉如冷峭的坚冰,冷冷道,“谢谢你的同行,离开了南离,我一个人去找记忆,你请自便吧。”
他挣开陆栖淮的手,就欲起身坐到另一边的角落里,被陆栖淮重重地按住了。沈竹晞气急,扬眉狠狠道:“陆栖淮,你到底想怎样!”
他不顾伤口的剧痛,恨恨地一掌挥上去,毫无章法,却是下了狠手,不留情面:“啪!”那人清俊的脸上显著地浮现出红肿的指印。
沈竹晞没想到自己真能打到他,呆在那里,眼神微微有些躲闪,语调却缓和了些:“哼,你怎么不躲?”
“你气消了?”陆栖淮把他重新拉过来坐下,拂落他身后的衣襟,垂下眉眼,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嫌弃你。”
“我只是比较担心你罢了,所谓关心则乱。”他眼神亮得惊人,灼灼地凝视着少年,沈竹晞的怒气在他的注视中渐渐低迷下去,“你以后不许再这样!”
“啊”,沈竹晞不知道他所说的“这样”是哪样,讷讷地应了一声,忽然觉得不对,恨恨道,“我是为了救你哎!你非但不领情,反而……”
他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大幅摇头:“真是白眼狼!”
沈竹晞眨眨干涩的眼,有些狡黠地眯眼笑起来,一抚掌:“就罚你如实讲出事情经过好了。”
陆栖淮喝着冰冷的雪水,三言两语地简短讲述,讲他先醒过来,看见金夜寒与亡灵混战,然后他吹笛相助,金夜寒最后纵身跳入天上之河,引下看不见的河水倒卷入地下,关上了不净之城的门。
“既然金夜寒是好人,她为什么要伤我?”沈竹晞心有余悸,盯着掌心的燃灯咒,“幸好有林谷主,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哪里,怎么样了。”
陆栖淮紧锁如远山的长眉到这时才舒展开一些,脸容上又露出熟悉的洒然笑意,语气却仍是凝重的:“你别再多想了——金夜寒被困七年,已经失去了灵智,她对谁都是一样地攻击。”
“哦”,沈竹晞困倦不堪,懵懂地点头,陡然拔高声音,“哎,不对!那你怎么配合她吹笛的?”
陆栖淮含糊不清地说:“嗯……我吹了一首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曲子,说起来,我那时受伤很重,也无力与她相斗,只能赌一把。”
沈竹晞睁大眼,将他全身扫了一遍,紧紧咬住下唇,舌尖尝到血腥味:“你你你受伤了?”
“不要紧。”陆栖淮摇头,抬手扯下缠绕在手腕上的深色锦缎,轻轻缠在对面人的眼上,“夜里火要一直燃着,这样你大概好睡些。”
他阖眸宛如老僧入定,手指平放,淡淡道:“晚安,朝微。”
正文 第63章 无露不为霜其一
初晨时,风雪初霁,殷府的雕梁画栋外有天光如线。
“陆澜,陆澜?”沈竹晞瑟瑟发抖着起身,看见堂中的火堆已经尽数成烬。他凑过去抓住陆栖淮的肩,不停摇晃,忽然间心一紧,抬高声音,“天呐,你怎么了!”
陆栖淮在他剧烈的动作中勉强睁眼,手指按紧腹部,额上汗珠滚滚而下:“没……没事。”
“你这像没事的样子吗?”沈竹晞瞪他一眼,看他脸色惨白,连同薄唇也毫无血色地紧抿在一起,不禁担忧地问,“陆澜,你是不是有什么痼疾,发病了?”
陆栖淮向他摇摇手,背倚着墙,涔涔流下的冷汗濡湿了额际的长发,看起来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察觉到冰冷的指尖被对面人握住,他微微地扯出一个笑,另一只手仍是攥紧了不离腹部:“无事,胃病而已,发作起来就会这样。”
“哦”,沈竹晞讷讷点头,把他起来的发丝拨到一边,“我去给你倒点水来。”
沈竹晞到廊下接了罐冰凉的雪水,拿两块生火石相击,等到水逐渐炙腾,熄了火塞进他掌心。他看着陆栖淮吹着气啜饮着热水,脸色似乎微微好转了些,不禁松了口气:“要吃点东西吗?这个好像是昨天在路上你打下来的飞鸟。”他晃一晃手里肉质鲜美的飞鸟。
陆栖淮摆了摆手,说话依旧有气无力,微垂着头:“那好吧。”
“话说你怎么会有胃病?”沈竹晞挑了一面烤得不甚焦的递给他,忧心忡忡,“你既然知道自己有胃病,当初林谷主在,你为什么不去跟他要点药来?”
“你看看你”,沈竹晞扑哧一笑,语气却隐隐含着责备,“你怎么还这样充满委屈地看着我?陆澜,你这样可真像那个,那个西子捧心。”
陆栖淮不与他争辩,只是垂首理着衣角,觉察到胃中那种万针齐刺的痛苦减轻了许多,便坐直了靠着墙,缓缓咬着手里热腾腾的食物。
“哎呀,我不会术法真是太不方便了,你看那个金夜寒楼主,就能精通术法和武学。”沈竹晞给他把衣服拉紧了,一边啧啧感叹,“我给你烧水都要用生火石,唉,陆澜你教我术法好不好。”
“我只会些最基本的,缚人、生火之类的。”陆栖淮仍旧有些面色苍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人。少年依旧固执地握紧他的手,少年的手温如阳春,仿佛涓细的暖泉一样流淌,他微微一颤,也反手握过去。
生命中,能和朝微这样相携并进的时日大概是不多了。
沈竹晞笑嘻嘻地抢走一块肉,捧起一抔雪水咕嘟喝了下去:“那也很好啊!陆澜,反正事情做完了,来日方长,你教我好不好?”
来日方长?陆栖淮手指一顿,唇畔忽然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渺远的笑意。他不动声色地转头打量着沈竹晞,看见少年眼眸亮闪闪的,直截了当地紧盯着他,微微一笑:“等你什么时候打过我再说。”
沈竹晞愤愤不平:“上次你是占着祝东风的锋利,现在我有了朝雪,还不知道谁更厉害呢!”他抬手比划出挥拳的姿势,不期然背后的伤口忽然作痛,不禁低头哎呦叫唤几声。
“辜颜!你啄我的背干什么!”白鸟霍地从他袖口振翅飞出,扑棱棱地用喙啮咬他的伤口,沈竹晞奋力挣扎,被陆栖淮皱眉按住:“朝微,他好像是在给你治伤。”
辜颜翅膀扇动,绰约的白光在他光洁的后背上氤氲开,细细密密地织成网,覆在还未愈合的伤口处。那一剑伤到筋骨,剑痕纵横,辜颜又啄得尤其用力,沈竹晞死死地抓紧了手,直到浪潮一样袭来的感渐次退去。
“好多了。”他瘫坐在软榻上,有气无力地抬手收拢了后背的衣裳。
陆栖淮的眼瞳似乎微黯一下,认出那是什么东西,万分惊奇:“辜颜居然能用念力给你治伤?他到哪里去吃了这么多念力?”
沈竹晞仔细回想,蓦地一拍腿,恍然大悟:“就是你那次把我从凝碧楼枢问堂拉出来的时候,辜颜打碎了黑玉葫芦,吃了里面的念力。”
“不过枢问堂要收集念力做什么?”他微微不解,很快将这事放到旁边,一跃而起,“走吧!”
他抬指想要召唤辜颜缩进袖口里,神鸟却一反常态地极度躁动不安,不停地安安鸣叫,黑豆似的眼珠骨碌直转,始终盯着进门的方向。
沈竹晞心下不安,僵硬地转过脖子。紧张地屏息看向门口,大门洞开,空荡荡地,外面有纷飞的细雪被长风吹得歪斜到一旁。
然而,室内却是温暖的,听不到风声,也落不进一丝雪。
“结界?”陆栖淮神色凝重起来,却察觉不到暗中有人在窥伺,要么来者比他高很多,要么……根本就没有来人,这是殷景吾临走前的安排,或是殷府本有的灵阵被触发。
他微微冷笑,手指舒张,蓦然结印,伸出去的颀长指节隐约带着雪亮的霹雳,蕴藏着极大的力量——然而,手指刚触到门,他忽然全身一震,迅即收手,点足向后疾掠!
轰,电光横劈而下,拦腰斩断他刚刚所站立的玉石地板。
沈竹晞握着刀如电掠起,将倒飞向后的他扶住,侧身一望,不禁怔住了——此时,府宅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有流光不停绕转,而真正的墙壁放出紫光万丈,如同屏障将他们密密围起。
陆栖淮决断地下了定论:“这个结界不单要阻止外面人进来,还要阻止我们出去。”
他定睛看去,墙上密密麻麻浮现出的一层字符,都是南离文字,层层叠叠,是被人无数次书写之后叠加在一起,覆盖了房子里的每一寸空隙。
“这是殷景吾写下的?他想干什么?”辜颜这时的躁动已经达到了顶点,翅膀一掀就是一阵长风。沈竹晞费力地把白鸟按在袖口,问道,“陆澜,你能破开吗?”
“不能。”陆栖淮淡淡,神色丝毫不见沮丧,“我觉得这大概是殷府灭亡前布下的法阵,不知道为什么被我们误打误撞地碰到了。”
“可真够背的。”沈竹晞哀叹,手指一松,辜颜忽然兜转一圈,振翅扑簌簌地飞向后堂。
陆栖淮眼眸一亮,抬高声音:“不错,既然是殷府里的人布下的,他们的密室或者藏书房里一定有相关记载。”
他们先去了藏书房,这里的一切都面目如旧,宛如主人生前。陆沈二人对着登记数目的厚厚纸笺细细查阅,已经搜查了大半,却还是毫无线索,背后无数泛黄的书脊对着他们,宛如一双双褪色的瞳孔。
沈竹晞清凌凌地打了个寒颤,眼神停留在一册书名上:“咦,《敛贪嗔》?这不是南离古寺的藏经室里的那本书吗?”
他精神一振,顺着檀木书架的编号逐排寻找起来:“这书有古怪,应该在癸号子层左手第三位……哎,哎!”
沈竹晞看过去,大惊失色——子层的书已经全部被人搬走,只有空荡荡的深黑色对着他。他拣了本下层的小册子翻看,尽是些不相干的风俗志怪。
“跟着辜颜走。”陆栖淮不动声色地拉紧他,指着尖锐地高鸣一声,盘旋顾望着飞走的白鸟。他心下一沉,他和朝微进来后,一切皆小心动作,应该不会有什么触发阵法的奇异行径。
那就是说,这个结界,是殷府的大宅为了保护里面的人,而自动开启的。这处历经风雪而略显荒废颓圮的老宅,是否冥冥中有灵,提前感知到了什么潜在的危险?
他抬眸看向窗外,手忽然一紧,那里露出老树的半截枯枝,影影绰绰地尖锐刺来,一下一下冲击着结界的光幕。
——“那是绵延一里的树,种了几千几百年,它有灵,殷府被灭了之后就开始作妖,后来还是林道长和神官一起用剑杀死了它。”来的路上,向导谈起这段掌故,曾如是说。
陆栖淮看见树的枯枝下无菌无苔,没有鸟兽飞虫,奇怪的青碧色汁水蔓延开,深深地渗透入地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泥土似乎在一张一翕地汩汩律动,仿佛是人微弱的呼吸。
“后退,辜颜要开门了。”沈竹晞注视着紧闭的木门,蹙起了眉。
陆栖淮一惊,陡然回神,看见辜颜将喙卡进锁隙,扭转折断,咔咔连声中,玄铁的锁崩裂开。白鸟飞回停栖在少年袖口,慢慢矮身,缩成袖上的花纹。
开门这么容易?陆栖淮心下不安,然而沈竹晞早已拂袖掩面,大踏步走了进去,他只得步步提防着跟在后面。
这间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低矮而粗粝的两张木凳对放,中间摆着圆弧形猫抓脚案几,四面的高墙具是漆成深黑色,最高的地方开了一扇窗,一叶枯枝高高地伸进来垂落。
沈竹晞秉着火烛俯身去看案几上寥寥数本文册,最上面就是那本丢失的《敛贪嗔》,封面不起眼的地方有簪花小楷的鎏金署名:“殷清绯。”
“这是什么人?”沈竹晞心中微微一动,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陆栖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