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情事-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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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娘娘——许,深?”
赵妧面色有几分迷惘,她仍看着那处,而后轻轻开了口,“去请她过来。”
四惠应声,唤女侍去请人过来。
赵妧不曾转头,她看着许深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越走越近,而后是屈膝拘一道礼,连着一句,“章华许氏给大长公主请安。。。”
“你,抬起头来。”
许深抬了头,她的面上仍是旧日寡淡的模样,透着一股子冷清意味。
赵妧看着她,松了握着帘子的手,往后靠去,良久才开了口,“你很像一个人。”
许深拢了一双远山眉,轻轻问道,“像谁?”
赵妧仍看着她,声很淡,“仙逝的庄太妃,往日不曾有人与你说过吗?”
许深摇头,声也很淡,“这话,妾头回听到。”
“是吗?”
赵妧不再看许深,她垂眼看了看手心,又抬头看了看那无边无际的蓝天,“许是,我看错了罢。”
她这话说完,便不再说旁的,只合了眼,“走吧。”
日头尚未落下。
赵妧坐在辇车里,缓缓往宫外去。
良久她还是开了口,问了四惠,声很淡,“你看着像吗?”
四惠仍打着扇,闻言是顿了下,才又低头说道,“奴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若说面容,倒也不像。只是那双眉眼与那气态,却是。。。”
她后话没说全,赵妧却是听得明白。
赵妧的手交握着,仍看着那无边云彩——她拢了眉,心中有几分猜疑,却不愿深测下去。。。而她的手紧紧交握着,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而宫里,许深望着赵妧远去的方向。。。她想起那日在东宫,太子妃也曾与她说过那位。
谢妃,庄太妃?
“娘娘,您怎么了?”
许深轻轻嗯了一声,面色没什么变化,她看了看女侍,良久也只是淡淡一句“无事”。。。而后,便提步往章华去了。
第64章 对峙
夜里; 章华宫。
许深手握一把纨扇,不疾不徐,轻轻打着。。。她正临窗而站; 看着外头的月色。
外处月色很好; 而她的面色亦很平。。。
赵恒的御辇刚到章华的时候,外头的宫人还着实是愣了下。自赵恒登基后; 便很少踏足后宫,就连在东宫一直受宠的许氏处; 竟也一回不曾来过。
先前外头都在传; 怕是这许氏要失宠了。
可章华的这位不常露面。。。未央的那位; 也惩了几回乱嚼舌根的。
如此,这风声总归还是少了些。
只是章华伺候的宫人,心里到底还是落了几回埋怨。原先以为跟了个受宠的主子; 哪里能想到——如今会是这般模样。
偏偏里面那位也没什么表示,平日就歪在那屋子里看书。
便连出门,最远也只是去去外处那个庭院,折个花看个景的; 端的是怡然自得。
那宫人反应过来,忙上前打了礼,恭恭敬敬请了安。
赵恒落了辇; 是先看了眼那“章华”二字,才往里走去。也没看那宫人,只扔下一句,“扔去慎刑司。”
宫人一愣; 方要求罪,便被人拉了下去。
外处这一桩事,里头自是还不晓得。
赵恒也没让人通传,就一路往里走去。
待到屋里的时候,他让众人都退了下去,便负手驻步在那帘子外,抬眼望去。。。入眼的是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她正临窗站着,恰好有几许月色从外打到她的身上。
赵恒恍惚间,竟生出几分羽化成仙的感觉。。。
他大步走过去,伸手圈住许深纤细的腰肢,也不说话,只用力环着。
许深的身子轻轻颤了下,她低头看着环在腰间的那一双手,开了口,“您来了。”
赵恒轻轻嗯了一声,他环着许深的腰身,良久才唤她一声,“深深。。。”
“嗯?”
赵恒再唤一声,“深深。”
许深转过身,她看着赵恒,伸手抚在他的面上,“妾在的。”
赵恒低头,看着灯火下的许深,仍是素日的面容,却也因着这暖黄灯花,沾了几许暖意。。。他伸手握着她的手腕,“朕不来寻你,你便也不来寻朕?”
许深没说话,她只是看着他。。。良久才开了口,“妾今日,碰见晋阳长公主了。”
“嗯?”
赵恒的手拂过她的眉眼,仿佛不曾听清一般,“你说什么?”
许深仍看着赵恒,不曾错过他面上的任何表情,重新说了一回,“妾今日,碰见晋阳长公主了。”
“晋阳。。。”
赵恒收回手,负在身后,也看着许深,声很淡,“她说什么了?”
“长公主说,我长得很像一个人。”
许深不大笑,这会却弯了眉眼,轻轻笑起来,声也很平,“庄太妃。。。您觉得呢?”
赵恒的面上很淡,负在身后的手却握的很紧。
他看着许深,良久才开了口,“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
许深看着赵恒,眉眼仍弯弯挂着,她手中的纨扇仍轻轻晃着,“您这样说,便是认了——原先妾没明白的,糊涂的,这下,全明白了。”
赵恒看着她,眉目很平,声却很沉,“你明白什么了。”
许深手中握着的纨扇,遮住了半张面。
她张了张口原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轻轻晃了扇,摇头轻笑,“只是我原以为,你待我是真心的。”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想错了。”
赵恒的手仍握在身后,冷声说道,“你想说什么?”
许深没出声,背过身去,仍抬头看着那无边月色。
良久,也只是轻轻道了一句,“妾对您,已无话可说,也不愿再说什么了。”
赵恒看了她许久,最后却是冷笑一声,松开手,“许氏,你逾矩了——”
许深笑了笑,手中握着的纨扇轻轻打着,而后是一句,“是吗?您说是,那便是吧。”
“夜已深,您也该走了。”
赵恒面色不好,他看着许深消瘦的背影,“是朕纵得你目无尊卑——即日起,你就在章华好生反省!”
他说完这边,拂袖而去。。。待走到门外的时候,赵恒的步子停了下。他的手撑在那门把上,最终却还是推门走了。
许深不曾回头,她听见门开的声音,笑了笑。
手中握着的那把美人扇挡了半张面,她仍抬头看着那窗外的月色。。。
章华宫夜色很深,而在这幽幽深宫夜,却有一声叹息随风飘散。
谢娘娘,庄太妃。。。
许深仍看着那弯月,轻轻笑了下。
她怎么就信了呢?
信他是真心,还把自己这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交到了他的手心里。。。
其实,她早该知道——
皇家贵胄,何谈真心?
早些年,她也曾防备过,也曾拒人于千里外过。可最后,她却还是信了他,认了他,最后败给了他。。。
许深仍笑着,可她笑着笑着,却还是哭了。。。
眼泪一颗颗滑过她的脸,最后砸到了她的手腕上。
许深已许久不曾哭过,如今这回哭,亦哭的无声无息。。。她的眼里仍含着笑,面上却已布满了斑驳的泪痕。
她仍抬着头,望着那弯月——
想起每每午夜梦回间,赵恒在她耳边唤道“卿卿”、“卿卿”。。。
原来,她从来不是谁的卿卿。
———
这一夜,无几人能睡好。
赵妧站在窗前,也看着天上那弯明月,头一回在徐修面前失了神。
徐修环着赵妧的腰身,不见人答,便又轻轻唤了声,“妧妧。”
赵妧回了神,转过头看着徐修,轻轻嗯了一声?
“你有心事?”
徐修皱了眉,轻声问她。
赵妧抬头,看着灯火下的徐修,张了张口。。。是想说许深那一桩事,可她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仍看着他,伸手抚在他的面上,摇了摇头,轻轻笑道,“我只是,有些累了。”
徐修也看着她,他的眼中划过几许复杂的情绪,最后却也只是伸手拂过赵妧的眉眼,轻轻嗯了一声。
大去宫内。
赵恒从章华回来的时候,已发了一通脾气,底下伺候的人这会正提心吊胆的侯在外处。
而屋子里,赵恒端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
她知道了。。。
她们。。。都知道了。
赵恒的心里,头一回紊乱的不知该怎么办。
他以为能瞒住的人,瞒住的事。。。
最后,却什么也没瞒住。
他看着那大开的窗棂外,是无边夜色。
而他这颗心,却如荒草丛生,无处安放。
———
隔日,午间。
章华迎来了一位贵客,未央的刘皇后。
殿内无侍,唯有二人临窗对坐,案上摆茶盏等物。
刘皇后端坐在位上,看着坐在对面的许氏。。。想起昨夜,女侍在她耳边说的那回事。
她的眼细细滑过许氏的眉眼,仍是素日的寡淡,眉间却有几许掩不住的疲倦。她也不说话,只瞧着手里握着的一杯热茶,良久饮下一口,茶香四溢。。。
而后仍她看着许深,搁下茶盏,轻轻开了口,带着笑,“章华昨夜,好生热闹。”
许深仍摆弄着手中茶壶,闻言也只是淡淡开了口,“娘娘是想说什么呢?”
她说完这句,抬起头来,亲自替刘皇后续一杯茶。面上仍很平,声也很淡,“您有什么话,便只管说吧。”
刘皇后接过茶,笑谢一声,才又说道,“你是个聪慧的,应该知道。从你进东宫的时候,本宫就不喜欢你——”
许深握茶的手一顿,而后,她仍端着茶饮下一口。
刘皇后仍握着那盏差,眉眼也带着旧日的和煦,往后靠去,就这样看着许深,“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这样上心过。他把你放在身边,不许我们去,便连早间该立的规矩,也免了你。”
“你说,那样冷淡的一个人,做起这样的事来,竟也能这般妥帖。那会,我就想着。。。要等你,等着你被他丢弃的那一天。在你尝尽他所予你的所有温柔后,失去一切。那个场景,我怕是做梦,都会笑出声。”
刘皇后看着许深,声很淡,“可是如今,你当真失了他的心,我却高兴不起来。”
她的眼转向窗外,良久才又开了口,絮絮说道,“那位庄太妃,是先帝宠妃——她与如今的太后娘娘,是自幼认识的。她与你——”
她的眼重新转向许深,看着她的眉眼,取出一张小像放于桌上,站起身往外走去。
许深的手放在那张小像上,看着她越走越远,开了口,“谢您,今日走这一趟。”
刘皇后停了步子,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外走去。
待人走后,许深转眼看着窗外——
六月天,景致很好。
她的指腹在那小像上磨了许久,终归还是打了开。。。她看着那小像上的女子,稀疏几笔,却带着无尽意味。
许深的手滑过那小像上的眉眼,再滑到另一处,那上头书写着两字“卿卿”。。。许深的喉间漾出一声轻笑。。。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许深抬手,拂过自己的眉眼。想起那年,也是一个大好晴天,她因许家的事,被送进宫里当罪奴。。。
她的身前是端肃容谨的嬷嬷,身后是无尽蓝天——
她看见嬷嬷停下步子,然后恭恭敬敬拘着礼,喊道,“太子爷。”
太子爷?
许深想起那个早年奉她父亲为先生的少年郎。。。不曾抬头,亦不曾说话。
而后她听见那位太子爷开了口,“这是谁?”
嬷嬷轻声回道,“是罪臣许家的姑娘,圣上慈恩,免她一死,允她在宫里赎罪。”
“许家?”
赵恒负手走到她的跟前,恰是风高气爽,风和日丽,他开了口,“你抬起头来。”
许深抬头看着他,面容寡淡,眼神清冷。。。而她的身前站着,醺色衣裳的少年郎。
他低头看着她,眉疏俊朗。。。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第65章 聚会
八月中旬; 桂花香。
西郊,王家别院。。。
终于也迎来了永安年间的头一回相聚。
仍是在嘉鱼那处,几人沿河而坐; 周边有女侍捧酒而跪; 亦有乐师奏起了丝乐之音。
赵妧、徐修两人坐在席上,边上跪坐的女侍便弯腰; 从“嘉鱼”里舀来两杯美酒,奉于二人。
赵妧接过酒樽; 饮下一口嘉鱼酒; 而后是侧头与徐修轻轻说道; “等回去,我们再带几坛走。”
徐修仍着一身青衣,他手中亦握着酒樽; 闻言是与赵妧笑着点了点头。
另处坐着的王芝抬眼看来,她自嫁了陆致之,便也学的人,嘴角爱噙一许笑。。。
她现下正倚着树干; 梳着妇人发髻,与陆致之坐在一道。
两人皆着宽袍,一样的清风朗月之姿; 嘴角都噙着一许笑。
王芝横眼看去,对着赵妧,笑骂一句,“嘉鱼美酒值千金; 不知有多少人求上门来,要讨一杯——你倒好,每回来定要顺几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