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6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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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一间,是为沈葆桢准备的,但沈葆桢自从海战毕事,为违旨开炮,给清流攻得满头包,若不是皇帝一力护持,顶戴尚且不保,遑论其他?所以也是一再推拒,最后还是奕誴,主动排解说道,“丹初,禹生也是一片热心,你就不必固辞了。此去东瀛,也用不到几天,你就暂时屈驾吧。”
奕誴这样一说,沈葆桢只好答应下来。于是各自安排了座舱,入内休息。“我说,这一次到日本去,得huā费几天时间啊?”
“用时三天,即可到达此去日本的神户港。”
“你们之中,有谁事先到过日本吗?”奕誴大大咧咧的问,“知道他们那个国家是什么样子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能置一词,奕誴得意洋洋,正待开口显摆一二,忽然那个叫郑刚的总署衙mén通译怯生生的开口说道,“回王爷的话,卑职到过。”
“哦?那你来说说。”
刚答应着,却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似的,“卑职也是少年的时候,随在南地经商的老父到过该国;不过也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双目所及,都是低矮的房舍,百姓多赤足,看上去,倒是和我大清桂省贫瘠的百姓相去不多。”他最后说道,“只是不知道这十余年而下,又是个什么样子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奕誴嘿声一笑,“这样说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不穿鞋子,那冬天怎么办呢?”
“冬天的时候,神户港所处的位置也不很寒冷,气温适中,也是不妨事的。”
“哦我听人说过,日本人都没有名字的,是不是?”
“不是没有名字,而是没有姓氏。”郑刚解释道,“日本人中能够有姓氏的,大多是中上阶级,武士一族;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却是只有名,而没有姓的。”他说,“不过日本的明治天皇已经下旨,命百姓自行命名自己的姓氏,此事尚没有定议,大约还是在cào行之中。”
奕誴觉得无比好笑,同时又为他的话引得起了很大的好奇,“来人,请那个日本公使到我舱中来。说我有事请教。”
“王爷,您干什么?”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我们要到日本去,难道不该知道日本是怎么回事吗?郑刚所言,含糊莫名,你们又没有一个能够答得上来,自然要请教旁人了——这旁人嘛,自然是非日本公使莫属。”
沈葆桢很觉得不妥,向日本人请教对方国家的细情,难道不会给人笑话中国人无知吗?正在想着,副岛种臣从所在的座舱来到了奕誴的房间,“王爷,列位大人。”
“福岛先生,请坐,请坐。”奕誴笑眯眯的摆手,示意他先落座,随即说道,“这一次请大使先生过来,是有关于贵国的细情,想请大使先生指教一二的。还请阁下不吝赐教啊。”
副岛种臣也是一愣,他虽然听得懂中文,却还是等郑刚用日语翻译过一遍,他也好抓紧这一点时间,做一番思虑,“不敢。王爷有命,外使岂敢不从?只是不知道阁下想知道什么呢?”
“不如就从贵国人的姓氏开始说吧,听人说,日本人是没有姓的,是不是?”
“是。”
“这是为什么?”奕誴很好奇,“人生而有父母,难道从父母那一代起,就是没有姓氏的吗?”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要解释起来,却要耗费上太过的时间,几乎是要从日本历史讲起了。眼下时地两皆不宜,所以副岛种臣只好避重就轻,“这,主要是为了我国国小而民贫,连文字也是经由中华传导以入,经改良之后,适宜百姓使用——但所谓使用,也多用之于口口相传,百姓生活穷苦,没有什么机会读书,故而识字者不多,自然也就造成了如今多是有名而无姓的现状。”
誴点头,表示明白了,“那,公使先生在我中华有年,依阁下所见,这中日两国,有何异同之处?”
他的话一出口,副岛种臣更是紧皱眉头,这又是一个非常刁钻的问题;两国国情不同,民生百姓的风俗也有着天壤之别,要细细论起来,又是一篇大文章。他脑筋一转,想到了当年离开东京到北京赴任的时候,到三条实美府中请教,对方和自己说过了一番话。这会儿正好拿来,可以搪塞一番。
“若说不同之处嘛,有很多;不过依外使愚见,日本不论对内对外,都不及大清远甚;外臣就为王爷市局一例吧。”
“好。我就爱听别人给我举例子。”
副岛种臣为他天真的说话一笑,“这件事嘛,就是针对四海来华的洋人。举例来说,法国的国名,在中文中写作‘法’;在我国,写作‘佛’;美国是写作‘美’,在我国是写作‘米’;德国是写作‘德’,在我国是写作‘独’。王爷,您以为这种分别的奥妙何在?”
奕誴老老实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在贵国的文字中,法、美、德等字,都称得上是文体佳妙,蕴含深远;而在我国,却分别命名以佛、米、独等字。虽然所代称的国度并无二致,但从文字书写的不同,可见在中国拥有的是一颗与人无善,待人仁厚的上国气度,而在我国,则要等而下之了。”
奕誴听完他的话不辨喜悲,只觉得无比好玩儿,居然拿这样的事情举例,日本人是怎么想的?但沈葆桢几个却殊觉骇然:早听皇帝说起过,日本人思虑行事最注重细节;管中窥豹,从这一件事上就可见端倪
船行海上,无事可以消遣,奕誴和皇帝四哥一样,都是好动不好静的脾xìng,困在这屋小如舟的座舱里,分外觉得憋闷,带着身边的随从,从舱中直奔船头的指挥室,隔着硕大的玻璃窗,眺望海上bo涛起伏,心情大好,“船走的很平稳吗?”
“托王爷的洪福,这样的月份,东南风大起,船队顺风而行,加以船体沉重,所以感觉很平稳。”
“能不能让它颠簸起来。”
丁日昌只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您说什么?”
“哎你们不知道,当年我奉皇上诏旨,到西洋列国去,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吐了多少次,才能抵达英吉利国。这一次到日本去,想尝尝当日风情,看看自己还能不能适应海上风涛之险。”
“这……”丁日昌为之语塞,不提这能不能做到,就是能做到,也是断然不能照此施行的——这不是胡闹吗?
“怎么?不行吗?那就算了。”
沈葆桢从旁上前一步,“王爷,不如由微臣陪着王爷,在船上走一圈,兵士知道能够和王爷同舟共度,心里都欢喜得紧呢”
“转一圈就不必了,不如,在海上打上几炮,让本王也见识一下我大清海军的神威?”
这更加是不可能了。铁甲舰上的属员虽来自大清各地,但都是在威海的学院中接受过西洋教习非常严格的海军训练的,舰船不论是出海还在碇泊在港中,每一天都要填写航海日志,船上所发生的大事小情,都要如实记录——平白无故的为了让什么人见识一下而开炮shè击,除非是有皇帝的旨意,否则都是绝对禁止的。
“王爷,铁甲舰主炮的威力惊天动地,诚恐有碍观瞻,不如请王爷多等几天,等到了日本之后,再行观赏吧?”
奕誴并不强求,很多时候,他说话都是不经大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给人驳了也不放在心上,“那就算了。”他忽然转头问道,“对了,咱们第一站是到哪里?”
“是日本的神户港。”
“我听皇上和我说,这一次的行程主要是在神户、大阪和东京?都有哪些?”
沈葆桢为之气结。惇王真不愧是天下有名的荒唐王爷,领衔出访到日本,却连自己的行程也不清楚?只好为他解释,“到神户的第一天,会见日本太政大臣三条实美,并接受对方的宴请;第二天参观神戸海军cào练所,并接见该所的主持人,同时也是日本海军卿胜海舟。”
“你先等一等、。”奕誴问道,“这个什么神戸海军cào练所是什么玩意儿?”
“也就是日本的第一所海军学院。和王爷当年在山东威海奉旨敕建的威海海军学院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胜海舟呢,又是什么人?”。
第117节惇王出使(3)
第117节惇王出使(3)
四月初三日从天津出发,四月初六日,定远舰抵达日本神户港,这里对于中国使团而言,是一个无比陌生的国度,众人齐集在船头的指挥室中,举起望远镜,向海港眺望。「域名请大家熟知」一看之下,奕誴大感失望,神户港好大的名头,不要说比不上中国的天津、威海、旅顺等海港,就是比从咸丰七年之后方始开放的登州、营口等地,也是远远不如
港口不远处,停满了来自不知道哪些国家的商船,更近处是停泊得整整齐齐的日本海军军舰,对于这些别国的军舰,沈葆桢等人最是用心,有三艘军舰的船体大小介乎于远字级和雷加级之间,前后主炮、副炮、弦炮都加盖着炮衣,看不到具体的炮口直径,不过这没有关系,左右这一次到访日本,其中的一项行程就是中日两国海军到彼此的主力舰上进行参观和访问,到时候一问便知。另外还有五艘略小一点,而且不同于前者,炮衣尽数取下,lù出130毫米口径的前后主炮和左舷边安放的三具鱼雷发shè管;其他还有几艘,型号更小,不值一提。
沈葆桢等人来日本之前,也曾经做过功课,知道神户港是日本第一大港,自从咸丰十八年的明治维新之后,吞吐量日增,港口原本具有的设施已经不敷使用,眼下所见的,是咸丰二十年的时候开始进行加盖和扩充之后的样子,但有些地方的土木施工还没有结束,所以当己方离得远,站得高的角度看上去,显得破破烂烂的,若是等踏足其上,就不会有这种轻视的念头了。
远方的海面上一声嘹亮的汽笛声响起,“嘟~”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这是一艘日本海军的引导舰驶过来了,奕誴举起望远镜,认真的看着,“观光丸。”
“王爷,在日本,‘丸’就是号的意思。”沈葆桢在一旁解释,随即抬起头来,向观光丸上看去,嘴里念念有词,“王爷,日本观光丸上打来旗语说,观光丸舰长……向大清北洋海军表示欢迎。”说完,回头看看指挥室的参谋,“他叫什么?”
“叫大山岩。”
“是的,大山岩舰长向北洋海军表示欢迎。”
奕誴有点máo手máo脚,“那,我们该做什么?”
“照海上旧例,我大清海军也要打旗语向对方致敬的。”
誴点头,“打旗语告诉日本人,本王代表大清皇帝陛下出访日本,对于日本海军的盛情表示欢迎。”
沈葆桢迟疑了一下,他真是猜不透这个荒唐王爷是突然明智起来了,还是本来就在扮猪吃虎?这种完满到极点的外jiāo语汇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此刻顾不得多想,摆手示意下面的人出舱传令去了。
鸣响汽笛,打过旗语,观光丸缓缓转向,和定远舰呈平行状态,引领着对方驶近神户港,海面上lànghuā翻涌,前后八条炮舰鱼贯进港,依次停稳。岸上的日本人的动作飞快,一拨人在定远舰的弦桥下铺陈红地毯,一直延伸到前方,穿着雪白作战服的日本海军战士列队以毕,等待来自异国的使者接见。另外一拨人则接过从船上抛下来的缆绳,将其和岸边的锚柱绑在一起,加上沉入海底的铁锚,定远舰硕大的船身就轻易不会再动弹了。
弦桥放下,先下船的是负责保护王爷人身安全的御前shì卫和王府shì卫,这在日本人看来,虽然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是却很好分辨——御前shì卫一律都是腰间、xiōng前带着长短双枪,上身套着黄马褂,太阳的照耀下一片金黄,照得人眼huā缭luàn。
下船之后,快速展开,似乎是有意和日本海军士兵比试,shì卫们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在队伍的尽头,是三条实美为首的日本官员鱼贯向前,身边有山县有朋、木户孝允、胜海舟、伊藤博文、大久保利通等人。
眼见一群身穿大清官服,外面套着狮子、麒麟补服的官员簇拥着一个身着四爪蟒龙袍服,头戴三眼huā翎的男子走下弦桥,三条实美知道,这就是此番带团访日的中方代表,钦封惇亲王的爱新觉罗?奕誴了。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鞠躬礼,“尊敬的亲王阁下,欢迎您到敝国来。”
奕誴身后的沈葆桢等人一鞠躬还礼,奕誴则拱手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