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5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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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一番对答,奎大*奶撤去了心中的藩篱,带着小云上车。车走如飞,一进了城,七弯八绕,让她迷失了方向,等下车一看,却不是自己家里。
“这是什么地方?”
“大*奶,你进去一看,就知道了。”
这些地方错不得一步奎大*奶如果执意不肯往里走,自然无事;这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澄贝勒人物俊俏,起居豪奢,奎大*奶居然就安之若素了。
那镇国公兆奎,丢了老婆,自然着急,向步军统领衙门和大兴、宛平两县报案寻查,久无消息,直到三个月后,查封一家戏园,方始发现。
这是康熙十年定下的禁例,‘内城永行禁止开设戏馆’,但日久顽生,开了抓、抓了开,隔多少年便要这样来一回。那一次也是巡城御史指挥兵马司官员和差役,封禁东城一家戏园,有个兵马司副指挥认识奎大*奶,发觉她也在座听戏。
再一细看,憬然而悟,悚然而惊,知道兆奎的老婆是丢定了,因为当奎大*奶起身走避时,有四个壮汉前后夹护,那兵马司副指挥也认得他们,是恭王府的护卫。常随澄贝勒一起出入的。
不论如何,形迹总是败露了。不过兵马司虽归巡城御史管辖,却不敢将此事贸然呈报,怕巡城御史参上一本,事情闹大,跟澄贝勒结了怨,不是件当耍的事。
公事只能私办,兵马司正副指挥登门拜访,还见不着澄贝勒,由管事的接谈,宛转诉明来意,希望私下说和,让镇国公兆奎自己来销了案,免得悬案不决,彼此不便。
和是可以,为了让兆奎另娶一房妻子,拿几百两银子出来,不算回事,就怕这一来授人以柄,一状告到宗人府,是惇王在当宗令,必定会有严峻的处置。载澄什么人都不怕,就是畏惧他这位五伯父,所以听得管事的报告,面有忧色。“唉”他叹口气,埋怨奎大*奶,“我早就说过,你少出去,果然就惹了祸了”
“哼”奎大*奶气鼓鼓地说,“三个月的工夫,就去了一趟前门,赶了两趟庙会,连今天算上,包里归堆才四回,还算多吗?什么‘惹了祸了’,这象你澄大爷说的话吗?”
“你不懂,只要跟宗人府沾不上边,我就不怕,你不知道我们那位五大爷的撅脾气嗐,够瞧的。”
“那么,你说怎么办呢?”
“依我说,”澄贝勒想了想答道:“先回去住两天,把你那口子敷衍好了,随后再想办法。”
“哼你倒说得好,”奎大*奶脸色突然变得严重了,“你想就此把我扔掉,可没有那么容易别人怕你澄贝勒,我可不在乎,要不信你就走着瞧”
“你想到那儿去了?犯得上说这话吗?”
她也知道澄贝勒少不得她,想想事已如此,真也得有个了局。不然,老躲着不能出门,成了个黑人,决非善策。这样想着,便毅然决然地说道:“你能不能想办法,给兆奎弄个差使?”
“这倒可以。弄个什么差使?”
“总得副都统什么的。”
“好办”澄贝勒会意了,“就这么着,我给他弄个驻防的副都统,调虎离山。”
“你又瞎说八道了,”奎大*奶恃宠,说话口毫无忌惮,“那有宗室公爵放出去的?这也不去管它了。你再给我一千两银子,我自己去料理。”
带着一千两银票以及澄贝勒的诺言,奎大*奶带着小云,当天就回了东直门大街金太监胡同,兆奎家的人,无不惊奇,争相问询,何以忽然失踪?奎大*奶只答一句:“意想不到的事。”再也不肯多说。大家再问小云,小云受了告诫,尽自摇头不答。
那奎大*奶却是声色不动,仿佛回娘家住了一阵子回来似的,找了管家来问家务,那处的房租缴了没有,那处庄子上的收成如何,又嗔怪到了九月还不拆天篷,家里杂乱无章。一顿排揎完了,再问家下使用人等,谁的媳妇坐月子了没有,谁的老人身子可好?依旧是平日恩威并用,精明强干,让全家上下心悦诚服的当家人派头。
形容憔悴的兆奎,不知她是怎么回事,也插不进嘴去问话,好不容易等她发落完毕,屋里只剩下一个小云,他才问道:“你到底在什么地方?说到中顶娘娘庙烧香,一去就没了影儿。家里闹得天覆地翻,四处八方找,竟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从没有听说过的怪事,偏教我遇上了。”
“我也是身不由己,都是为了你,连通个消息都不能够。你急,我比你更急。”说着,使个眼色,让小云避了出去。
“怎么呢?”兆奎更加纳闷,“我真闹糊涂了,你是陷在什么地方,这么严紧,连通消息都不能。今天可怎么又回来了呢?你说,那是什么地方,京城里有这么无法无天的地方,那还得了”
兆奎的忧急气愤,憋了三个月之久,这时开始激动,奎大*奶不等他大发作,赶紧拦着他说:“你先别急事情也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那能是好事吗?”
“那就看你自己了。”奎大*奶说,“你得沉住气。反正我人已经回来了,什么话都好说。”
这句话很容易动听,兆奎不由得就伸手要拉住她。什么都是假的,一朵花似的老婆,重入怀抱,可是最实惠的事。然而奎大*奶已经变心了,连碰都不让他碰,手一缩,身子一闪,微微呵斥:“别闹”
兆奎怕老婆,不明她的用心,只当厌烦他动手动脚,便乖乖地也缩住了手。
奎大*奶却又不即言语,向窗外望了望,看清了没有听差老妈子在偷听,然后才说:“是祸是福都在你自己。你是想弄个好差使当,还是愿意住宗人府的空房子?”
兆奎一听吓一大跳。宗室觉罗犯罪,由宗人府审问,判处徒刑则圈禁在宗人府空屋,判处充军则是锁禁在宗人府空屋,而且都要打一顿屁股。兆奎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么案子犯了?”
“多了只说两件,一件私和人命,一件霸占民田。都让人抓住了把柄,苦主都预备在那里了”
兆奎心乱如麻,好半晌才能心神稍定,从头细思,觉得不可解之处甚多。这两件案子,如果要发作,自是有人告了状,或是都察院、或是步军统领衙门,或是大兴、宛平两县,不管告到那个衙门,必定行文宗人府追究,那就一定要通知本人到案,何以自己竟一无所知?她的所谓“让人抓住了把柄”,这个‘人’又是谁呢?
“你要问这个人?你惹不起他,我也惹不起他。为了你,苦了我”说着,奎大*奶很快地用手绢去擦眼,好象是在拭泪,其实是使劲揉红了眼圈,装作哭了的样子。
兆奎反倒有些疼她了,同时也急于想知其人,便带着着急的神态说:“你说呀是谁?”
“澄贝勒。”
“是他呀”兆奎倒抽一口冷气。
“不是他还有谁?谁还有那么大胆,把我扣在那儿,日夜派人看守,三个月不放回家?”
三个月兆奎在心里叨念着,心里说不出的那种吞下了一粒老鼠屎似地不好受的滋味。这三个月,难道还能清白无事?一面想,一面去看她的妻子的肚腹。奎大*奶爱俏,旗袍一向裁剪得很称身,此时看上去仿佛中间微微鼓着,大概已有小贝勒在肚子里了。
一时意乱如麻,焦躁不安。奎大*奶看他不接话,当然也无法再往下说,坐下来,背着身子又去揉眼睛。
“那么,”兆奎终于问出一句话来,“可又怎么放你出来的呢?”
“我天天跟他闹,要回家。昨天闹得凶了,他才说:大家都是爱面子的人,别惹得我撕破脸,可就不好收场了。兆奎干的事,我跟你说过,三河县姓马的老头儿,长辛店姓黄的寡妇,我都派人找了来了。你回去教兆奎心里放明白些,这还不是革爵的事。”这是奎大*奶编出来的一套话,澄贝勒那知道兆奎强买了马家的一块田,又在长辛店私和过黄家的命案?只觉得这两件案子,若有澄贝勒出头,自己必走下风,所以听她这一说,脸色大变。
奎大*奶本就摸准了她丈夫的性情,这番话是对症下药,偷觑一眼,见已生效,便接着将编好的下半段话说了出来。
未说之前,先叹口气,将眼皮垂着,是无可奈何的神情:“唉叫人拿住了短处,有什么办法?早知有今日,当初我也不帮着你做那些事了。祸是我惹的,只好我认。我说:霸占民地、私和命案都是我干的,跟兆奎无干,你要治,治我好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也不治你,我买一幢房子,让你住着,仍旧做你的奎大*奶。反正兆奎也不会要你了我送他一千银子,买个妾,再替他弄个驻防的副都统,或是荆州、或是杭州、或是福州,带着新姨奶奶,高高兴兴去上他的任。这样子,两全其美,不伤面子,不挺好的吗?”
好倒是好,就是‘不伤面子’这四个字,只怕做不到。但如果一口拒绝,还是伤了面子,人家都已看准了自己不会再要失节的妻子,而自己居然肯重收覆水,这张脸怎么见人?说来说去,势力不敌,又有短处在人家手里,只好随人摆布。想一想只好认了。
“好吧”他一跺脚说,“眼不见为净。我就躲开你们,你跟他去说,我要广州。”
奎大*奶一看事情已妥,再无留恋,将银票塞到兆奎手里,低声说道:“我趁早跟他去说。”
接着便回自己卧房,除了一个首饰箱,什么都不带,旋即扶着小云,袅袅出门。兆奎在窗子里望着,自己都分辨不出是何感觉?。
第17节荒唐贝勒(4)
第17节荒唐贝勒(4)
渐渐地,奎大*奶不能忍耐了,终于有一天发作,“你倒是有完没有完我是欠你的,还是该你的?”她厉声质问。
“就是大嫂说的,自己人嘛”兆润涎着脸说,“大嫂,你那儿不花个几两银子?就算行好吧”
“好了这是最后一回”奎大*奶将一张二两的银票摔在地上。
兆润还是捡了走,而且过不了三天还是上门。这一次护卫不放他进去了。“找谁?”
“咦”兆润装出诧异的神色,“怎么,不认识我了?老马”
“谁认识你?得,得,你趁早请。”
兆润一时面子上下不来,既不能低声下气跟他们说好话,便只有硬往里闯。这一下自然大起冲突,好几个人围了上来拦截,其中一个出手快,叉住兆润的脖子往外一送,只见他踉踉跄跄往后倒退,却仍立脚不住,仰面躺了下来。
如果他肯忍气吞声,起身一走,自然无事,但以兆润的性情,不肯吃这个亏,存着撒赖的打算,希望惊动奎大*奶,好乞怜讹诈,便站起来跳脚嚷道:“你们仗势欺人。我跟你们拚了”
这一声喊,惹恼了载澄的那些护卫。在王府当差的,最忌‘仗势欺人’这句话,所以这一下是犯了众怒。领头的是个六品蓝翎侍卫,名叫札哈什,曾在善扑营当差多年,擅长教门的弹腿和查拳,这时出腿一弹,将个正在揎拳掳臂的兆润,扫出一丈开外,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这一次兆润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了,“打死人罗救命啊”的极声高喊。
“这小子作死”札哈什咬着牙说:“把他弄进去。”
于是上来三四个人,掩住他的嘴,将他拖了进去,在马号里拿他狠揍了一顿。揍完了问他:“服不服?”
怎么能服?自然不服,但不服只在心里,口头上可再不敢逞强了,“服了服了”他说:“你们放我回去吧”
“当然放你。谁还留你住下?”札哈什说,“可有一件,你以后还来不来?”
“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好。我谅你也不敢再来了。你走吧”
开了马号门,将兆润撵了出来。他只觉浑身骨节,无一处不酸痛,于是一瘸一拐地先去找个相熟的伤科王大夫。
“二爷,你这伤怎么来的?是吃了行家的亏,皮肉不破,内伤很重,可得小心”
“死不了”兆润狞笑着,“你先替我治伤,再替我开伤单。这场官司打定了。”
王大夫替他贴了好几张膏药,又开了内服的方子,然后为他开伤单,依照兆润的意思,当然说得格外重些。
回到家却不肯休息,买了‘盒子菜’,烙了饼,把他一帮好朋友请了来,不说跟奎大*奶索诈,只说无端受那班护卫的欺侮。向大家问计,如何报仇雪恨?
“澄贝勒还不算不讲理的人,应该跟他说一说,他总有句话。”有人这样献议。
“他能有什么话?还不是护着他那班狗腿子我非得双那班狗腿子吃点苦头,不能解恨。”兆润问道:“咱们满洲的那班都老爷,也该替我说说话吧?”
“来头太大。谁敢碰?”
“润二哥,”兆润的一个拜把兄弟说,“你如果真想出气,得找一个人,准管用。”
“谁呀?”
“五爷。”这是指惇王。
“对”兆润拍桌起身,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