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37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方始说道,“琴坞老弟,所谓祸兮福所倚,可是有这样一句话的?”
屠卓知道他不曾读过很多书,一时间未及他想,只以为是上官有文字上的事情要问他,“是,这句话是出自《老子。五十八章》,……”
肃顺扑哧一笑,“琴坞老弟,你误会了。”
屠卓一愣,突然大大的‘啊’了一声,“大人的意思是说?”
“晋省遭灾,各府百姓离乡背井,一旦为朝廷所知,你以为,这是如何的罪状?”肃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的做,这一次做好了,我保你换顶戴!”
屠卓心领神会,开心的咧开了嘴巴。
山西奏折进到京中,正是科场大案刚刚开始的时候,军机处接到奏折,这一天正好是王文韶和一个叫钱林的章京当值,登记之后,将折子转呈奕,后者接过来打开一看,楞住了:年初的时候,皇帝曾经因为担心鲁豫晋陕四省存粮之事有亏空,要派人何桂清和边宝泉下去详细调查,给自己拦了下来。事后各省感念自己的进言之德,还很是借冰敬之名,大大的孝敬了一番,想不到未及数月,肃顺就上了这样一份奏折?
若是这份奏折进到御前,即便皇上不说什么,心里对自己的不满也是可以想见的——若是早知道山西有弊政,当时就派人下去解决,又何必闹成现在这样流民背井离乡的悲惨境地?
奕心中慌成了一团,也算是一时鬼mí心窍,他将王文韶打发出去,随手将奏折放进了袖口中,这一天叫起的时候,居然未曾提及!
等到散值回家,下人伺候着换衣服的时候,奏折从怀中掉落下来,奕这才想起来这件事,心中大叫糟糕!
朝廷有制度,各省奏折往来,军机处都是有登记留存的,想吞没这本奏折,只有从军机处留档的底册上下功夫。只是,自己并没有壅塞言路,使民情不能上闻的意思啊?不过是一时疏忽,忘记了而已!
他本来有心当天就再一次进园子请起,御前请罪,转念一想,皇帝若是问起自己的本心到底如何,自己该如何作答?这样迁延而下,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奕连晚饭也没有吃,在书房中呆呆的坐了一夜,终于决定,明天一早,进园子请罪。
但等到第二天君臣叫起,君臣几个见面的时候,看着皇帝和煦的笑容,想到一旦将事情和盘托出,朝臣不耻的眼神,皇帝失望的情致,奕的勇气全数为之打消,再度拖延了下来。
一天之中,勇气越来越少,终于做出了一个有生以来最最荒唐的决定:趁人不备,以查阅军机处底档为名,取过登记簿,翻到九月初三日,将王文韶登基在案的一页纸撕了下来!
众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堂堂一国的亲王,受皇帝倚重甚深的奕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丑事,每天照常入值,照常办公。混若无事一般。
肃顺的折子递上去,始终不见下文,心中狐疑,皇上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的,最恨这种臣下虚作假,坑害百姓的行为。他原来以为,很快就会有旨意到省,并且派人来详细调查山西存粮亏空一事,这一次怎么没有动静了?
圣意如何,不敢悬揣,先办好自己的本分事才是第一。时日迁延,府城所辖各县的存粮也不敷使用了。听屠卓说,最多还能坚持一个月的时间,要是还没有粮米运到的话,府县两级开设的粥厂,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这还不算,另有一件很恼人的事情:时令已经过了九月,西北一地早晚大见风寒,百姓露天住宿,连一个最起码的遮风避寒的地方都没有,若是真到了十冬腊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给活活冻死在街头呢!
有鉴于此,肃顺做了两件事,首先是约请府城内各家大的粮米商行,想办法向这些人筹措粮米,另外一方面,命李慈铭再度写了一份奏折,呈上御前,请求朝廷拨粮拨米、调运御寒衣物,以渡即将到来的寒冬。
偏偏事情就有这么巧,这份折子到京的时候,又是落到奕的手中!有了第一次,再做一次就没有什么了不得了,奕照方抓第二次隐匿了山西奏报。
这还不算,奕吩咐军机章京领班的达拉密:再有来自山西泽州府的奏报,先要jiā给本王过目,然后再说其他。
肃顺把府城之中的几大粮商约请到府,亲自准备酒宴,与之相会甚欢。
这一次被他请过府里来的,除了那个丰泽号的当家人是坤客不好亲临,但也派了手下的大查柜曹庆福到来致意之外,还有另外李魏两家的家主,并府城、凤台县、沁水、阳陵各县中的大粮商,无一漏空,全数请到。
这些人生意即使做得极大,终究比不来肃顺在京中多年,又是在御前当差,不要说谈及一些能够出口的宫闱轶事就让这些人听得如痴如醉,只是那用来飨客的茶盏食器,也足以让众人大开眼界了。
一个俊俏小厮,用个福建漆的托盘,端来两碗茶,四碟干果,茶碗是乾隆窑的五彩盖碗,果碟是高脚錾花的银盆。曹庆福在一边看着,心中想,难怪人言,富贵莫过天家,只是这茶碗、果碟,就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家能够用得起的。
“请!”肃顺很斯文地招呼。
曹庆福几个为了表示欣赏,端着那盖碗茶不喝,只转来转去看那碗上jīng工细画的堂富贵’的花样,一面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似乎是想不出适当的话来赞美的神情。
肃顺很矜持地微笑着,等他快要揭碗盖时,才说了句:“说起来,茶碗倒平常,不过喝喝这茶!只怕外面不容易找。”
听到这话,曹庆福、李洪恩、魏得田便格外慎重行事了,揭开碗盖,先闻了一下,果然别有一股清香,便脱口赞了一个字:“好!”又笑着说,“在大人这儿,我们可真成了乡巴佬了。这茶叶真还没有见过。”
“不瞒诸位,这叫‘君山茶’,是上用的。”
‘上用’就是御用,众人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把身子坐正了,看着肃顺,希望他再说下去。“想来诸位也知道,前几天的时候,皇上命我回京述职,正好湖南巡抚才专差给皇上进了来。一共才八罐,皇上赏了我一罐。今天是头一回打开来尝。”
“那可真不敢当了。”曹庆福受宠若惊地说,接着便喝了一口,做出ǔn嘴咂舌的姿态,真象是在品尝什么似的。
“这样吧,我算是回礼,分一罐儿这个茶叶,大家分了它,各自带回府中,让旁的人也沾几分圣上洪恩,列位以为呢?”
这是意外之喜,曹庆福心中大喜,和李洪恩、魏得田几个站起身来,笑嘻嘻的给肃顺请了个安:“那,小人就多多谢谢肃大人了。”
于是肃顺叫小厮取来一个簇新如银的锡罐,巨腹长颈,红绸子封着口,约莫可容两斤茶叶,盖上和罐腹都錾出‘五福捧寿’的图案,另外贴一张鲜红的红纸条,正楷四字:‘神品贡茶’。看样子,肃顺不是不是胡吹,这罐茶叶,无论从那一点看,都是湖南巡抚进贡的御用之物。
这一番酬酢,主客双方都感到极度的满意,也就因为这一番酬酢,气氛似乎全然缓和了下来,肃顺说话,尽去棱角,十分恳切,谈及府城之内,流民越来越多,府城各县所积存的粮食日渐消耗,原本每天每人一大碗白米饭、两大张饼的标准已经不能维持,两顿饭之间,只能靠一些高粱、豆饼之类的杂粮支应了。
说到这里,肃顺叹了口气,“……我已经两次上奏朝廷,始终未见下文。圣意如何,我等做臣子的不敢悬揣,也只好由他去了,山西这边,本官任职一方,就要代天守牧,总要百姓能够有三餐温饱,度过这即将到来的寒冬才是的。故此也不必隐晦,请诸位到府来,就是想请列位帮忙,将商号中的存粮贡献出来,本官一切以市价购进。”
曹庆福几个无不皱眉。来到这里之前,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每到旱涝灾荒之年,都是这些人大发财源的好机会,难民逃荒至此,有两种行业是最为得利的,一个是粮米行,一个是典当行。到昨天为止,泽州府及下属各县中的粮米市价已经涨到了每石四两银子,与会的几个人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如今肃顺却说,要以市价购进粮食,这如何能够答应?
众人彼此看看,李洪恩先说话了,“大人一片爱民之心,小人多日以来,早有所见,本来是应该奉承大人的,只不过,小人所掌的‘蓄民号’家底太小,这数月以来,百姓购买之粮,也不在少数……”他停顿了一下,提高了一点嗓这样吧,小人以市价孝敬二十万石,以供灾民过冬果腹之用。大人以为如何?”
肃顺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其他的几个人,有了李洪恩的出首,旁人不好装哑巴,各自看齐,“小人也甘愿奉献二十万石……;小人也是!。”
等到众人都说完了,肃顺笑着对曹庆福说道,“曹老弟,任谁都知道你丰泽号是泽州府下第一大粮商,二十万石,于贵宝号不过九牛一吧?”说着话,轻笑了几声。
曹庆福苦笑摇头。这一次过府饮宴之前,他回一次高平县的祖宅,面见曹寡妇问计,众人都知道,朝廷要派捐粮米,怕是躲不过去了,只不过捐多捐少,倒是很应该商讨一番的,最后决定,若是终于躲不过去,以二十八万石为底限,再多,没有。
只不过这样的话不能直愣愣的说,总要让大人知道自己的难处才是的。曹庆福想了想,开口说道,“大人忧民之伤,小的身为嗓子,感佩莫名,本来也应该多多孝敬、贡献一番的,不过您是不知道,丰泽号看起来光鲜无比,实际上,只有入得其中了,方才知晓其中的难处。不说旁的,只说这本省之中的存粮吧,诚然,丰泽号在各省都有分号,但大多是本地购进,就近售卖,每一年只是将一份公中定例的银子jiā到省里来——粮食,是没有的。”
“……今年晋省遭了灾,丰泽号也是同样存粮锐减。这收成嘛,也比往年少得多了——各省分号的银子还没有送到,这一大家子人吃马喂的,挑费也是极大——小的也不怕您笑话,连我家主母最爱吃的酱汁驴也只能改为每三天才能见到一次了。”
肃顺扑哧一笑,“这是为什么呢?”
“府中豢养的黑驴少了呗!”曹庆福说着,给肃顺解释了几句。原来,曹寡妇最爱吃驴而且食用之法,与别不同,据说是乾隆年间,陕西巡抚王亶望府中流传下来的。只是这取之法,就极是奢靡。
驴儿从小养起,吃用的都是上好的豆料,每天还有人刷洗饮溜,松散皮筋骨,等到长大一点,可以食用的时候,并不是当场宰杀,而是将驴儿关到一个bī仄的樊笼中,以刀在驴儿的身上,主家想要吃的部分切下一条来,然后立刻送到灶下,或煎或炒,或焖或烧。
而驴儿,则有人敷上伤送去安养,主人家若是再想吃,再牵来另外一头——曹家只是家中豢养、用来为曹寡妇填补口舌之yù的驴,就不下六十头之多!
肃顺最是好吃,听曹庆福说着,干干咽了口吐沫,“那,这等驴可好吃吗?”
“当然好吃。小的尝过几次,滑腻丰腴之美,天下无双!”曹庆福忽的一笑,“大人若是有意的话,改日等ūn暖花开的时候,由我家主母做东,请大人到敝县走一遭?也好品尝一番?”
肃顺正要点头,高心燮在一边好笑的咳嗽了一声,“大人?”
“哦顺也缓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饮馔之事,暂时不必谈。倒是请贵宝号贡献捐粮一事,还要请掌柜的多多回奏贵主母,看在无辜百姓的面子上,多多通融一二吧?”他说,“即便是捐粮,也不是全然要列位自掏腰包的报效,不过是少赚几文而已——届时,百姓感戴,朝廷旌表,岂不是更胜强过那些无用的黄白之物吗?”
和曹庆福一场打价还价,最后商定,曹家出二十五万石粮米,另外再报效三万件御寒衣被,供灾民穿用,肃顺算算也差不多了,当下不再多说,改谈风月之事,宾主尽欢而散,不提。
等到了十月间,来自山东、河南、四川三省的粮食终于运到了山西境内,分发到各府,百姓听闻消息,各自离去,到临近年底的时候,泽州府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一档差事终究算是搪塞过去了,肃顺长长地出了口气,不过代价是府城所有的粮库都见了底,连明年ūn天的种粮都没有了——他的脑子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连续给皇上上了两份奏折,怎么始终没有回音呢?A!~!
第98节 东窗事发
第98节东窗事发
时间到了十一月中,正是北京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因为科场大案引致的官员落马,却仍是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程炳厚顶替弟弟到刑部一案,闹得沸反盈天,刑部六堂官、秋审司所谓的‘八大圣人’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