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2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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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皇帝随即起身。
碧霞当然陪同一起。由肃顺引路,在前后宫灯照耀之下,一直往里走,走到第三进才是临时的“寝殿”。
这一进房子是五门关,三明两暗,活络隔扇可以通过,皇帝向来的习惯是走到哪里,随处便卧,所以将东西两大间打通,安一张镶牙红的大床,中间摆一张大理石面子的紫檀圆桌,陈设着酒青,椅子只有一张,便是御座。不过这张椅子是所谓“大帝椅”,尺寸特殊,皇帝居中坐下,左右还绰绰有余,正好让碧霞陪坐。
怀拥美眷,酒到杯干,皇帝意兴到了最好的时候。手脚也变得不再老实,扪胸摸乳,‘性’致高昂。
肃顺看看差不多了,悄无声息的退到殿外,招呼六福过来,让他随时服侍,这才举步到了外面,月明星稀,凉风袭体,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到得前面,椿寿还在等候消息,肃顺强打精神,笑容满面地道劳,表示这趟皇差办得很好,都是他的功劳。
又说,还没有请旨,不过想来皇上不会在山东久驻,用不到几天就会启驾,请他回家休息,有事明天上午再说。
打发走了椿寿,又料理了一些都得在这晚上安排好的杂务,不觉已到四更,肃顺解衣上床,睡得正沉时,发觉有人在推他,睁开倦涩的双眼,只见残焰犹明,窗无曙色,估量也不过五更时分,便隔着帐子问道:“谁啊?”
“大人,是宫中的王公公。”下人答说:“说是万岁爷宣召,立等见面。”
听这一说,肃顺残余的睡意随即一扫而空,一面急急起身,一面问道:“怎么回事?赶快叫王公公进来”
“碧霞伺候得不中意。”内廷的王公公一面帮着他穿靴着袍,同时陈述所闻所见——
他是四更接的班,其时皇帝的酒已经醒了,索茶、索水果,都是碧霞照应。他因为未奉呼唤,不敢入内,只在窗底下侧耳静听。
先是调笑,碧霞边笑边喘,而且有倒在床上挣扎的声音,他知道,皇帝爱于宠幸之前,和人说说笑笑以增床榻之间的情趣,不用问,这是女孩儿在躲避的声音。不一会声息渐低,而衣衫悉索,隐约可闻,是宽衣解带,携手上床的光景。
王公公心里还想:这下大事完矣,可以打个盹了。闭上眼刚刚有些睡意,只听里面皇帝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你把衣服穿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王公公大为惊疑,屏声息气,将耳朵贴在板壁,却以语声低微,莫明究竟,只听出碧霞是深感委屈的声音。“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万岁爷在里面叫了,进去只吩咐宣召大人,催得很急。”
“那么,”肃顺定一定神问道:“碧霞是怎么个样子呢?”
“哭丧着脸,站在旁边。”
“糟了”肃顺顿足,“必是万岁爷还没有出火这会儿哪里找合意的人去?”
说完,拔步就走。到得第三进房子,先在“寝殿”外面高声自报:“奴才肃顺,奉召见驾。”
房门“呀”地一声开了,是六福应的门。肃顺不暇问话,一直往前走去,皇帝短衣赤足,悄没声地掀帷而出,脸色却还平静,肃顺略略放了些心。正待上前说句什么,皇帝先一步挥手:“叫人把她带出去”
六福上前来,引着满面委屈的碧霞姑娘又碰头行了个礼,这才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肃顺站在一边,看皇帝坐在塌边,呼呼的喘粗气,很显然的,一夜之间欲求不满,令到主子非常憋闷难过,又不好细问,先跪了下来:“奴才办事无能,请主子责罚。”
皇帝是很倦怠的神色,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也下去吧。”
肃顺不敢这时候触他的霉头,心中也大感疑惑,怎么好端端的,居然美梦难谐呢?就此碰头而出,径直来找碧霞,要问个清楚明白。V!~!
第9节咸丰南游(5)
椿寿在府里也得到了消息,连衣冠都没有穿戴整齐,就急急忙忙赶到园子中,和肃顺一起,把碧霞叫了过来,向她问询。姑娘吞吞吐吐了好半天,两个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像丹霞、碧霞这种从小练功夫的女子,入眼腰细腿长,袅娜多姿,其实中看不中吃
多年练功,身上的肉极硬,比之男子也不遑多让,与女儿家如水般的温柔相去甚远;尤其是初初侍寝,心中紧张,身上不自觉地用劲,肩臂双股,硬得像石块一样自然不为皇帝所喜。当然,身上也许有别处不中皇帝的意,不过她未说,肃顺也懒得去问了。
打发碧霞出去,椿寿哭丧着脸,向肃顺问计:“大人,您看,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
“你闭嘴”肃顺心情恶劣透了抬头看看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不要说一时之间无处寻找能够让皇上‘出火’的女子,便是有了,只怕皇上也不会宣召。
“大人,您看?”椿寿是一脸懊恼的神色:“好端端的,居然就这样百密一疏?”
肃顺猛的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椿寿:“你是说我行事之间没有留心,方有今日的疏忽吗?”
“啊,卑职不敢卑职是说,这都是卑职奉职无状,上劳……”
肃顺哼了几声,转过身躯,不再理他,手托着腮帮,在想主意,殿门开处,六福蹑着脚走了出来,椿寿赶忙上前问礼:“陆公公,主子……”
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刚刚睡下。走,我们到那边去说。”
到了僻静处,六福笑着叹口气,“我说,椿大人?”
“不敢,公公叫我子密就是。”
“子密老兄,”六福从善如流的改口唤道,“此事,哎让我怎么说呢?本来皇上的心情好得紧,不想为了碧霞不会逢迎,全无温柔,弄得主子积郁难消,还不知道睡醒之后会怎么样呢?”
椿寿更加害怕了,“那,那,还请公公在皇上面前为子密美言几句啊?”
肃顺知道,六福又想趁机伸手拿钱,太监大多爱财,原来也不足为奇,眼下有这样的好机会,更加不会轻易放过。然而他却另有打算。
所谓千里当官只为财,肃顺也极爱钱,虽有皇上三令五申,也难耐下面疲滑如鳝,每年借着不同的由头,送到府上的银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八年的时间下来,也有了数以千万计的身家。
不过肃顺收钱有一个准则,除却冰炭二敬及三节两寿的红包贽敬之外,再有请托的,都要问清来路和要求,自问能够做得到的,方肯收下,若是认为不行的,就是银子送来得再多,也是万万不肯应承的。
这一来是为了自己不落个贪墨的名头,二来,也是为了能够在皇上面前能够求得下来,若是三番五次给上头驳了,别人看银子花出去,却没有任何回报,久而久之,上门请托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这一次也是同样,皇上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的不痛快是可想而知的,而且更主要的是,崇实即将到省,皇帝于自己这个学生从来都是看重有加,可以说,椿寿就是有再大的罪过,看在崇实的面子上,总也会想办法原宥一二,六福不知道是不是见不及此,仍然语出威吓,日后给崇实知道了,彼此的面子上怕都不会好看。
转念到此,肃顺伸手一拦:“小陆,子密,此事容后再说吧。小陆,你到前面去告诉载垣他们,今儿个的叫起怕是要迁延一会儿了,几时皇上醒了,几时再说。”
六福不知道他为什么打发自己出去,未餍所欲,心里憋着一口气,瞥了两个人几眼,转身出去了。
阳光明媚,透过窗棂投在纱帐上,皇帝觉得眼前一阵发热,翻了个身子,睁开眼睛:“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爷,刚刚过了巳时。万岁爷昨个儿睡得晚,再睡一会儿吧?”
“天亮了,睡不着了。”皇帝从纱帐中坐起身来,揉揉眼睛,“对了,有谁递牌子进来了吗?”
“回主子,从四川赶过来陛见的龙茂道崇大人刚刚递牌子进来,奴才和他说,主子刚才睡下,崇大人说,等主子爷醒了,再来请安。”
“崇实来了?好快啊?”皇帝泛起故人相见的真诚笑容:“去,传崇实进来,朕要见他。”
“喳。”
崇实是在咸丰四年的年初外放为官的,任职成绵龙茂道,这个职衔非常特殊。清制,四川设六道,分别是川东、川北、永宁、康安、建昌和成绵龙茂等道。
龙茂道虽然位列末尾,实际上却是居首,下辖有成都、龙安两府和绵州、茂州两个直隶州,驻地是成都,与总督同城办公。
四川和直隶一样,不设巡抚,所以龙茂道的权柄显得极大。若是单以道台这个职衔而论,没有能够大得多成绵龙茂道的。
崇实以不到而立之年被皇帝钦点派了这样一个职衔,引来天下人的观望,四川阖省上下都知道他是以满族而大魁天下的第一人,散馆之后,入值南书房,可称是皇上身边的第一近人,此番外放四川,是皇上有意历练他一番,只怕用不到几年,就连四川总督也要脱袍让位了。
所以崇实履任之时,四川总督王庆云亲自出城相迎,面子给到了十足十。谁想到崇实和他们避不见面,只带着一个书童,一个家人,骑着一乘马儿,悄悄的绕城而走,从旁门进到了城中。
王总督一行人扑了个空,回到总督府里才知道,新任道台崇实已经递过手本,然后回管驿休息了。王庆云派人去请,崇实到府请安,道过乏之后,崇实提出,明天接印,后天就出巡。
王庆云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很多的下属丝毫不敢怠慢:“白水小兄一路奔波而来,公事暂且料理几日,待一切熟稔起来,再行巡视之务也不迟吧?”
崇实不愿落个恃宠而骄的名声,也就不再坚持,答应了下来。
这一次皇帝简派他任职四川,确实有着让他历练一番的意图在内,另外的一层意思是,四川边荒之地,省内百族杂居,可以说,除了满族之外,中国几乎所有的民族都能够在四川找到踪影,这种民族、风俗、习性全然不同的各个种族居住在一起,难免会有大大小小的冲突,让崇实过去,正是要借助他天子近人的威势,认真的梳理一番。
临行之前,皇帝在圆明园中的镜殿把崇实找到了近前,对他说:“自从雍正年间,鄂尔泰请旨办理改土归流之法以后,虽有大善于民,经过这百年的折冲,只恐四川之地,又已经如当年之前那般,成化外之地。你到四川之后,好好的下去走一走,看一看,不论是招讨、安抚,还是宣慰宣抚,一旦真的有搜刮百姓,大索民间的,都要一一给朕报到御前来,对这些残民以代的,不用怕杀人,也不用行那些什么杀鸡儆猴的做作戏码,只要有实证,不论官职大小,或关或罢,或杀或谴,朕丝毫不会手软。”
实伏地奏答:“奴才是主子的奴才,下面其他混账,若是有实证落到奴才手里,奴才绝不敢有丝毫徇情之举。”
“至于省内的那些纯良土司,”皇帝笑了几声:“若是有的话,你也具折奏陈,朝廷自然也要好生的奖赏鼓励——这样恩威并施之下,朕想,用不到几年,川省当也能如中原文风昌盛之地一样,询询大治了。”
改土归流,在笔者看来,可以看做是雍正当政十三年间一力推行的第一善政,历史功绩仍大过清查钱粮积存、摊丁入亩等其他的惠政。虽然后来有事与愿违之处,但推其本心,不能不谓之宏图伟业。
在这一节文字中,大约的介绍几句。
云贵川黔四省接壤之地汉苗杂处,地理人事最是纷繁复杂,自明朝以来,只以姑息求诸无事;到了清朝,以圣祖的雄才大略,仍然不敢轻易措手其间,也可以想见一斑。
鄂尔泰所上的改土归流之法,首在地理。其中东川、乌蒙、镇雄等四川土府,原来都归四川所辖,不过距离成都府非常远,反倒距离云南近得多。
雍正三年,乌蒙攻掠东川,东川的宣抚使向四川报急,请求派兵援手,等到成都府的军令到了,乌蒙的土兵,已经给闻讯赶来支援的云南兵打退了。
有鉴于此,朝廷颁旨,将以上三府,划归云南省管辖,以收地利之便。其中东川就是今天的云南会泽、巧家两县;乌蒙改为昭通府;镇雄降为直隶州,隶于迤东道。
地理之后便是人事,这主要是土司对土民的横征暴敛,雍正之前,土司便是当地的土皇帝,近乎疯狂一般的欺压所属土民,以乌蒙为例,朝廷照例要收缴的每岁钱粮不过三百余两,而土司征收的,不下百倍尽数入了自己的腰包。
这还不算,若是遇到土司家中有了娶妇之事,土民三年之内不敢婚娶——搜刮已穷,所以不敢办喜事,一旦办了,就要举债,而一旦举债,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还清借款了。
除了在财物上的剥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