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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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为了少爷的事情?”府里的下人对肃顺说了一番,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自从年中皇帝为张记皇木厂和内务府上下勾结,徇私舞弊之事发作以来,特为降旨都察院,会同刑部,严办张利剑。于是刑部派出司员,会同巡城御史咨照顺天府,转饬宛平县衙门派差役抓人,而张利剑确具手段,差役不敢得罪,到他家中将他好好‘请’到‘班房’,直到都察院来了‘寄押’的公文,方始将他收监。
就是这样,也已经轰动九城,不知多少人拍掌称快,同时张利剑的劣迹,也在街谈巷议中不断透露出来。原来皇木厂不远处有一家九开间的门面,是朝廷拨给下来,用作贫民义院的地基,也给张利剑强行占了去。有一个御史据实陈奏,奏旨交都察院并案,确切查明。
张利剑是注定要倒霉了,但清流以为只打苍蝇不打老虎,则民心郁积,不但未能疏导,反添不满。所以另外又有人上折子,针对端华,载垣、赵双山、刁清源,长宏一干人等发难,事由是:‘身为亲王大臣,结交匪类,’请皇上下旨,让几个人‘据实直陈’。
当初阎敬銘的折子呈上之后,皇帝大为恼怒,下了一道措辞很严厉的上谕:‘赵双山之流身为大臣,于奉旨询问之事,岂容稍有隐匿,自取衍尤?此次阎敬銘所奏各节,着该员据实复奏,不准一字捏饰,如敢回护前奏,稍涉欺蒙,别经发觉,决不宽贷。以上各节,并着都察院堂官,归入前案,会同刑部,将张利剑严切讯究。’
这一和来,起恐慌的就不止于赵双山和刁清源等几个人了,如果张利剑真的据实供陈,将有不少名公巨卿,牵涉在内。因此张府门口,车马塞途,那些素日与他有往来的京官,名为慰问他的家属,其实是来探听消息。
府里管事的人,见此光景,知道东家不会有大罪过,当时便隐隐约约表示,如果大家合力维持,那么什么经手倒卖,用假账舞弊等事的内幕,张利剑决不会吐述只字。否则,就说不得只好和盘托出了。
其实,这也是恫吓之词。身入囹圄的张利剑心里比什么人都明白,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个字都供不得。一供,便是罪无可逭,轻则充军、重则丢脑袋。不供,则那些有关连的名公巨卿,必得设法为自己开脱,小罪纵不可免,将来尽有相见的余地,不愁不能重兴旧业。因此,他只叮嘱探监的家人:‘万万不能有只言片语流露在外,把所有书信汇总起来,付诸丙丁。’
到最后,赵双山等人判了流刑,端华和载垣被关进宗人府高墙内,这件事才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
事情过去之后,张利剑给发遣回广东原籍,再也不允许其入京,京中的产业变卖一空,大半用来赔缴几次大工中偷漏的税款,少半的用来填补货款的亏空,再剩下的戋戋之数,实在也抵不得什么用了。能够落得个全身而退,还要多多感谢伯颜讷谟诂的从旁助力。
张家人出京而去,旁的人也就罢了,只有一个载垕,分外觉得难过
载垕仗着自己是郑亲王世子,将来老父不在了,自己就是正牌子的铁帽子亲王,所以在礼部任职的时候,往往连主事、郎中、甚至侍郎、尚书都不放在眼里,不当值的时候,在外面花天酒地,有张家人努力逢迎,肥马轻裘,轻易可致,也根本不看重那微薄的鹤俸之资。
这一次张家遭了祸事,他却如丧考妣,平时席丰履厚惯了的,这一空落下来,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端华代子受过,恨透了这个混账,自己身在宗人府高墙内,不能出外责打,便给太太留了话:“等这个畜生回来,打断他的两条狗腿看他再出去惹是生非?”
郑王福晋心疼丈夫,自然没口子的答应下来,等到儿子回府,老人家有心重重责打,又下不得手去,只好对他说:“每天散值之后,立刻回府,再也不准你到外面去野有一天不听,就家法伺候。”
载垕根本不拿母亲的话当回事,表面上唯唯诺诺的应了,老实了不到三天,又故态复萌,一如既往,老福晋管他不来,也只好随他去了。
眼见到了年下,逢年过节,对于懿亲近臣,照例有文绮食物的赏赐。端华虽然被祸,这样的一份赏赐倒也没有短,再加上王府之中还有各省督抚照例的一份孝敬,若是在当初张家未曾出京的时候,这样的一点小钱,载垕怎么也是看不上的,但是现在,却大不一样了——钱虽然不多,但是集腋成裘,总也是聊胜于无。
载垕在府中也有福晋,也是姓瓜尔佳氏,是他的母亲娘家未出五福的侄女,在家中主持中馈,很得老福晋的疼爱,不过在载垕看来,妻子一来生得不美,二来更无半点风流味道,除却当年成亲时在房中睡过几夜,多年来竟是望影而避,夫妻两个连话也说不上几句。
这一次是有求于人,突然到了房中,弄得福晋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笑话,这里是我家,我不能来吗?”载垕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扒掉鹿皮靴子,扔在一边:“该死的奴才,看见少爷来了,连杯水也不给吗?”
有在福晋房中的丫鬟赶忙倒来一杯热茶,怯生生的走近:“少爷,您要的茶水。”
“出去,都出去。少爷和你们主子有话说。”把丫鬟几个人哄出房门,载垕转头问妻子:“我问你,这几年来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都放在哪里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你管我呢?”载垕闷着声音,“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东西都在你这里,是不是?”
瓜尔佳氏楞了半晌,不知道丈夫打着什么主意。也难怪她猜不到,皇上赏赐的御用之物,是绝对不会有人拿到外面变卖了来换钱的,更加不会有人敢这么做一旦事发,给皇帝知道了,不但自己要大倒其霉,阖府都有灭门之祸。
丈夫好不容易来一次,瓜尔佳氏心中欢喜,又穿上小棉袄与套裤,将‘五更鸡’上墩着的红枣、莲子、薏米粥取了下来,给他盛了一碗,口中答说,“也不是在我这里,东西都在祖屋香堂后面的库房里锁着,不过钥匙是在我这里的。”
载垕也是筹谋良久,他不是不知道变卖赏赐之物罪名极大,只是一来这样的东西赏赐到府,从来不会有人查问,就是卖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二来,他在王府外面有数处外宅,临到年底,每一家都要花上一点银子,积攒下来,也不是小数,前些天已经从府中偷了点玉器、瓷器出去变卖,却还是不够用,听人家说,若是能够拿来一两件宫中的御用之物,一定可以解了这一次燃眉之急。
听妻子说钥匙在她这里,载垕满意的点点头,不再多问下去,很承她的情的把一碗粥喝光,“我累了,让人给我打洗脚水来。”
瓜尔佳氏怎么也想不到丈夫此来居然会打上这批御赐之物的主意,还以为经过额娘的多次训教,丈夫有了转变,高高兴兴的吩咐下人给他打来水洗脸洗脚,夫妻两个携手登塌,载垕故意放出风流手段,把妻子弄得欲仙欲死,一时事毕,沉沉的睡了下去。
载垕却没有半点睡意,摸黑起来,在妻子梳妆台的小抽屉中翻找了半天,找出一串钥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存物的祖屋的钥匙,现在不得而知,也只好到门前去一一试过了。
当下带着一个贴身的小太监,到了祖屋之中,天可怜见,偷来的钥匙中有一把正好可以打开把门的‘铜将军’,擎着蜡烛进屋搜检,一些绢匹,文房用具一概不拿,只拿那便于携带,又可以在当铺之中出手,换来大把银赀的物件——这样的东西很少,却都是极为贵重之物,找了一会儿,终于给他摸到了几件东西,有一顶紫貂暖帽,一件玄狐石青褂,还有一方脂玉雕西番莲瑞草方异。而这些东西,都是先帝的遗物。
照满清入关之初的规矩,大行皇帝的一切遗物,都要依关外的风俗,在大殓和出殡的日子,在乾清宫外,举火焚化,称为‘大丢纸’‘小丢纸’,当初世祖章皇宗出天花驾崩,就是这么办的。
据说‘丢纸’时的火焰,呈现异彩,不知焚毁了多少奇珍异宝?以后大概是想想可惜,到圣祖宾天,就不这么办了,把大行皇帝的衣冠鞋帽,日常服御的器物,分赐大臣和近臣,称为‘颁赏遗念’,照例在除服之前举行。
受颁‘遗念’的名单,事先早由军机处开呈,内则亲贵大臣,外则督抚将军,另加已经告老致仕的先帝旧臣,一共五十几个人。每人照例要有四样,也照例有一两样是贵重的,两三样是凑数的。当然,特殊的人物,不在此限。
这几件衣服器用之物就是如此,衣物也就罢了,那方脂玉雕西番莲瑞草方异便是价值不菲,载垕算计了一番,便是其他的都不要,只凭这一件,到了当铺,不给八千两银子也是绝对不能出售。
昏暗的烛光下,载垕的脸色阴晴不定,这件事一旦给人发现,阖府都要遭灾只是想想几处姬妾微愠的嘴脸,翻起的白眼儿,明知道是祸,也是不能忍耐了V
第 80节狂悖大作(2)
第80节狂悖大作(2)
把东西拿到前门外恒和当铺去典当,铺里的朝奉只打开来看了一眼,立刻向外一递:“小店本小利薄,不敢收这样的物件,还请您另寻别家吧?”
“这是什么话?”载垕不敢自己到当铺来,只好找了府中一个信得过的下人,叫隆海的,拿着瑞草方异到当铺去,谁知道对方居然不收?“掌柜的,北京城谁不知道你恒和当铺家大业大,没有吃不下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敢收了?”
当铺的朝奉姓王,听完他的话笑了几声,隔着铁栅栏向下看了看,“这位小哥,本来呢,进门就是主顾,你来当当,我们开当铺就是要收东西,不过你这件物什不但在这北京城中不见得有人敢收,就是在这大清四海之内,怕也是没有一个人,一家当铺敢收的。”
隆海也不知道这件瑞草方异是什么来头,少主子让他到当铺去,自己就听命来了,听王朝奉的话中有话,隆海不自觉的追问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件东西还是偷来,抢来的不成?”
“你就是偷来的,也关不到我当铺的事,这位小哥,你还是快点回去,别给你、你家主子,还有我这小号惹事了。”
隆海莫奈其何,只好捧着瑞草方异出了恒和当铺,他一时间还不肯死心,拿着匣子登上马车,总觉得就这样回府有负少爷,便在北京城中转了一圈,谁知道所到的任何一家当铺竟没有一处敢于收下这件物什的。
隆海心中惊讶,又觉得有点不妥:照这样看来,这件东西怕不是寻常旧物,还是拿回府去,请少爷决断吧。当下让御夫赶着马车回了府,载垕不在家,只有郑王福晋和儿媳妇在堂上说话,看他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进了门,老福晋招手叫他:“隆海?过来?”
隆海暗叫不好,东西是什么来路他不知道,载垕却交代过他,不能给老福晋和少夫人看到,自己一个不小心,为老福晋逮了个正着,这可怎么得了?一边嘀咕着,一边磨磨蹭蹭的到了近前:“给老太太请安,给少夫人请安。”
“你拿着的是什么啊?”
“这是少爷的一顶新买的帽子。”隆海急中生智,扯谎道:“前几天着琉璃厂的春明斋改动过的,这不,少爷让我今天去取来。”
“新买的帽子?我前几天不是刚刚才把老爷用过的一顶帽子给了他的吗?怎么又买新的了?”
隆海心中暗喜,顺势说道:“就是您说的那一顶,少爷戴着不大适合,这不是让小的去给改过了吗?”
“不对啊。”坐在一边的瓜尔佳氏说道,“额娘,昨天世子回府的时候,我还看他戴着拿顶帽子来着,怎么今天就又拿出去改过了呢?隆海,你这奴才,居然敢和主子撒谎?”
“我没有,奴才最是孝敬主子,怎么敢和主子撒谎呢?这真的是少爷让我拿出去改的。”
“拿过来,打开我看看。”
事情到了推车撞壁的情形,隆海在老少两位主母的注视下打开了匣子,郑王福晋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这不是皇上登基的时候赏赐给府里的……府里的脂玉雕西番莲……吗?隆海,这是怎么回事?”
隆海吓得也跪下了,哭丧着脸,“两位主子饶了奴才吧,奴才也不知道啊,这是今天早上,少爷让我拿到当铺中去的,当铺里不敢收,就拿回来了。”
郑王福晋又恨又怒,瓜尔佳氏又惊又怕,两个女人脸色惨白的对坐着,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各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府里人不知道这是所为何来,只听老福晋一边大哭一边咒骂:“合该挨千刀的冤家啊,我是做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个畜生,把你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