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总被无情恼-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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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寒放下酒杯,看着她轻声道:
“原来你都知道了。”
方青梅没有答话,提起酒壶掂了掂,又晃一晃旁边的酒坛子,笑了笑:
“酒都喝光了。”
周寒从她手中接过酒壶放回桌上,站起身:
“酒喝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再喝多了,你又要醉倒在这里了。”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缓步往回走。
下来八角阁和木桥,青砖小路顺着流水蜿蜒向外。不知道是谁放的三两盏花灯,随着水流飘进了院子,顺着曲水晃晃悠悠的随波追流而去。
周寒走在前头,一时听不到方青梅动静,却见她停住脚步看着水里的花灯,顺着便坐到了曲水一侧的竹木栏杆上,便也停住了脚步。
方青梅回过头喊他一声:
“周渐梅。”
他转身走过去,站到她身后。
头顶一盏灯笼,方青梅目光随着花灯越去越远,忽然长长吁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负一样: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那一次问我,如果凤章哥平安的出来,我还会不会,会不会想——”
她终于还是没有将“嫁给他”三个字说出来,手撑在两侧,微垂着脸看着灯笼在地上映成一团浓淡的红色光晕:
“这件事,从前我从来没有细想过。从我知道陈家要出事的那天起,我就从来没再想过自己将来会怎么样了。要嫁人这件事,并不是父母亲替我安排的,而是我自己决定的。当时母亲跟我说了陈家面临的情势,我想了一晚上,便告诉她我要嫁人的决定。”
周寒缓步走到旁边,隔着一臂的距离,也在竹木栏杆上慢慢坐下,听她又说道:
“俗话说,覆巢之下无完卵。父亲一旦出了事,母亲和陈凤章就没有可以逃脱的道理。而我不姓陈,又是个女子,如果嫁了人,就未必会被牵连进去了。如果我脱出了身,就算将来不能仰仗夫家为他们谋求一条生路,最差的结果……如果真的保不住性命,我还能替他们收取尸骨,日后每逢清明年祭,能为他们供奉一杯薄酒。陈家收留我十年,待我像亲生女儿一般,这也是我仅能为他们做的了。”
“至于陈凤章对我怎么样……从前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到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托人为我说媒的当天晚上,他在父亲的书房里跪了一夜。”
听说这件事的瞬间,她先是震惊,随即就是说不清的心酸和茫然。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那一刻的心酸和茫然,到底是代表着什么样的情意?
方青梅仰头轻声笑笑:
“我当时想,陈凤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平日里他还时常笑我头发长见识短,鼠目寸光,唯小人与女子难养——怎么事到临头竟然会那么傻,还不如我一个小女子看的清楚呢?我是陈家唯一的后路,如果我留在了陈家,陈家才真的完了。”
“到了后来,他大概也想明白了,心里清楚我这么做是对的。至于你问我的——将来要怎么样,我从来没有想过。父母能平安无事,陈凤章能和韩家小姐和睦——那就是最好的了。”
方青梅说完了这一番话,轻快的站起身,又长出一口气:
“说出来了,心里就轻松多了。在扬州的时候,周冰大哥还为了代你成亲的事专门向我道歉,周老爷周夫人也总是因为你和令姑娘的事,总是一副对我心存歉疚的样子。其实我心里知道,我才是应该心存愧疚的那个人,身无所长却背负着父母牵累嫁到周家来,本来就是我有所求于周家。如果没有我,你说不定就顺利的娶了令姑娘,也不会生出这么多波折,更不必千里迢迢陪我到京城来到处奔走了。这些,都是我欠你的。”
☆、第40章 陈禀获平安
陈凤章的亲事一定,周寒便吃了定心丸。
谁知仲秋已经过去了快十天,大将军陈靖却丝毫没有动静。
周寒便有些沉不住气,又去了福王府一趟拜见福王爷。福王爷对此事也颇为纳闷,不过还是宽慰周寒:
“韩大将军素来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美名,想必是在谋划什么?”
“韩大将军当时可留下什么话?”
福王爷捋着胡子:
“他当时在书房跟我说了定亲的事,确实给我留了一句话,‘陈家的事稍安勿躁’。这位大将军说话向来点到为止,所以我也没有多问。”
周寒稍觉宽慰:
“那便好了。”
回到别院,又过了六七天的样子,眼看就要进九月了,连方青梅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吃饭的时候跟周寒嘀咕:
“这位韩大将军靠谱吗?”
周寒安慰道:
“你只管放心。”
可是他心里却也开始有些七上八下。
又过二三天,京城竟又开始流传韩大将军欲为女儿招婿的传言。周寒在外头听到,心中颇为忧虑,却不敢跟方青梅说什么,当晚便请了福王世子赵坚和赵小公子赵睿到周家别院来喝酒。
赵坚一上门,入座便笑: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刚跟阿睿说你呢,你就请我们来喝酒了。”
周寒一边为招呼小海为二人倒酒,一边笑道:
“我有什么可说的?”
赵坚卖关子道:
“说你的大舅子命苦,摊上了一个厉害的岳父。”
周寒挑眉。
赵坚笑道:
“不跟你卖关子了,知道你着急这事呢,听我慢慢跟你说。今日与父亲下了朝,就听说了后宫一件事。”
他慢慢喝着酒,吃了菜,像是在聊着什么有趣的八卦秘辛:
“听说今日下了朝以后,太后就把韩靖大将军招过去了。”
周寒心中一跳。
太后找韩靖能有什么事?她是后宫的人不能干涉前朝政事,把韩靖招过去,难道是为韩家子女的亲事?
只是韩家五个儿子现如今四个都已成了亲,小儿子也亲事早定,只剩下一个小女儿了。
看着周寒神色,赵坚摆摆手:
“你别急。好戏在后头呢。父亲找人打听了打听,说是太后把韩靖招过去,本想为韩家小姐说一门亲事。所以意思意思问一下韩靖,他闺女定了亲事没有。韩家小姐没有定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太后万万没想到,韩大将军竟然当即就跪下磕头,说自己闺女已经许了人了。”
周寒本已端起酒杯,听到这里停住了动作:
“后来呢?”
“后来太后就好奇了,问韩大将军,闺女许的是哪家的公子。谁成想,这位韩大将军又磕了个头,却怎么问都不开口说是谁,只说已经定了亲事,多谢太后操心。太后无奈,也不好硬问,就只好让他走了。”
周寒放下酒杯沉吟了片刻,也笑了出来:
“都说武将耿直,谁知这位韩大将军也是一肚子弯弯绕绕的计谋。”
“谁不说呢!”赵坚拍了拍大腿,“回来父亲跟我说这事:韩大将军早就放出了话闺女要自己挑,怎么好好地,太后就要给他说亲呢?肯定是韩大将军找了人在太后那说了什么,引着太后问呢。”
赵睿在一旁插嘴笑道:
“这不伯父刚嘱咐大哥,来跟你说这事有动静了,二表哥你就请我们来喝酒了。可见也是得了风声了吧?”
“这个风声没有听到,”周寒道,“倒是听说韩大将军又要为闺女招女婿。只怕也是韩将军自己故意漏出去的口风。”
“咱们且静等着。”赵坚笑着,“看看这位老将军到底是什么计谋。”
果然接下来几天,便接二连三的有消息来。说是太后问了韩靖小女儿的亲事,韩靖说闺女许了人,却不松口说是谁。太后一时好奇,与当朝天子闲聊的时候便问了一句,谁知皇上一听,竟也不知道韩靖的闺女许了何方人氏。韩家疼爱幺女的事是满朝出了名的,皇上还曾多次为这事取笑韩靖,听了太后这一问,便也忍不住好奇,次日便把韩靖招入御书房,问完了政事,然后作不经意的样子随口打探起此事。
不问还好,一问了话,韩靖二话不说便开始跪下磕头,据见过的传说,韩靖出来书房的时候,额头都磕的红了。
却仍是不肯说,他家的闺女许的到底是哪家公子。
一时之间,韩大将军的乘龙快婿到底是谁,竟成了朝堂上大家竞相打探秘辛。
周寒听得消息,却明白了韩靖的用意。
陈禀的事,说大不大,不过是贪污银两挪用公款,可是贪污和挪用的银两去路也都明白,八成仍是贴补到了工事上;可是说小却也不小——牵涉到三皇子与太子的党争,得罪了权臣黄齐,那便是要命的祸事。
韩靖既要救陈禀,却又不想掺入太子与三皇子之争,保住天子对自己的牢固信任,那么他便不能主动张口去求这个情,只能等着皇上来问他,他逼不得已说出来,才显得自己干净,所以才把自己要嫁闺女的事散播的人尽皆知,却始终不透露要嫁给谁家。
果然,到了九月中旬,太后便趁着做寿的时机,问了韩夫人这事,谁知韩夫人也不肯说。这时候韩家的大儿媳,也就是皇上的三公主,当着皇上皇后,还有韩夫人等人的面便说了:自己小姑子许的,正是工部侍郎陈禀的公子陈策,此时正被软禁于陈家。
这话一出,韩夫人便先红了眼圈,却半句求情的话没有。
次日皇上便又招韩靖入宫。
据说韩靖仍没有一句为陈家求情的话,反而跪着求皇上,从重发落陈禀。
不久之后皇上招了吏部刑部与户部尚书问了些陈禀贪墨与挪用公款的事。问过之后,水到渠成的,皇上便给刑部下了旨意:
“想必也没什么大事。看着大将军的面,总要为陈家留些体面。”
于是九月底,刑部为陈禀案下了判结:陈禀官职被免,陈家家产被抄没充公。在陈家被软禁三个月之后,一场潇潇细雨中,周寒与方青梅一起乘着马车,将陈侍郎夫妇与陈策接回了周家别院。
☆、第41章 安顿陈侍郎
别院的书房往外是个花园,隔着花园是个院子。院子舒朗阔绰,门前题名“听雨苑”,是招呼来客的居处。从前周寒小时候在京城治病的时候,这院子常住过一位周老妇人为他延请的教书先生,从那以后便没什么人住过了。
周管家早按吩咐把院子打扫了出来,周寒前头带着,一行人进了院子。院子正北一间小客厅,左右各二间居室,东厢还有三间,单辟出来一间做了个书房。先将仍在病中的陈夫人安置妥当,跟来的周管家指指院中东南角的藤萝架,对陈禀与陈策笑着:
“亲家老爷,院子东南角的藤萝架后头是个角门,连着大街。已经多年未用过了,前几日已令他们来修缮,等明后天清理好了,便可从此处出入。这后头还有个小后院,有厨房和三四间偏房,已经拨了一个厨子三四个得力的丫头住进去了。时间太短,东西操办的潦草,有什么短缺的叫他们直接找我,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陈禀道了声辛苦,转向周寒道:
“太叫你费心了。”
周寒温声行礼:
“父亲见外了。”
看看方青梅,又微笑道:
“青梅说要为你们重新置办宅院。虽已经大体挑好了地方,但我想母亲眼下病着,身边还是要有得力的人侍奉着。不如先住到一起,方便她每日在跟前照料着,也放心些。这院子既和别院连着,又自成一体,还算方便。只是小了些,你们不嫌弃局促就好。”
陈禀客气几句,已经面露疲态,周寒看了看,便笑着向陈禀和陈夫人告辞:
“父亲母亲且歇息着,我和青梅就先不打扰了。”
陈策将二人送了出来,到了院门前头,周寒看看方青梅:
“我有几句话同凤章兄说。你先回去吧。”
方青梅看看二人,点点头:
“那我去厨房,看看晚上的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周寒点点头,目送她走远,回过头对陈策道:
“凤章兄,这边园子里走走吧。”
花园不小,却修理的精致。两人信步走来,大片竹影飒飒,菊花正含苞,香气悠然临风。东侧四四方方一大池子荷花,周寒指指那一池零落的荷叶:
“东院正好与这池荷花比邻,‘听雨苑’就是由此而来。”
留得残荷听雨声。
池上有游廊,连着亭子,亭上牌匾三个字:君子园。沿着游廊走过去,陈策微笑:
“有什么话,周公子直说无妨。”
周寒顿住脚步:
“与韩将军府的亲事,已经托了福王爷做这个媒人。之前不方便,所以没来得及跟岳父和凤章兄商量,还要请你见谅。”
陈策道:
“这种话便不必再说了。此事全赖你从中周旋,我感激还来不及。”
“这种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之前形势比人强,这也是迫不得已。婚姻大事,按理父母做主,不过母亲尚且病着,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