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总被无情恼-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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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当局者迷吧。”
随即叫小海停住了马车:
“快到山顶了。这里山势平缓,下去走走吧。”
方青梅先跳下马车,回头毫无芥蒂的伸手去搀扶周寒。周寒看看她伸过来的手,和露在袖子外头一截秀白手腕,不动声色扶住她被衣袖覆着的手臂,慢慢下了马车,走了几步才状似不经意道:
“怎么没戴祖母送你的镯子,不喜欢吗?”
方青梅摸摸空空的手腕:
“长寿说太贵重,让我别戴着到处跑,磕着就坏了。”
“不过是件首饰,戴着才派用场,”周寒状似漫不经心道,“光搁着反而没用处了。等回去还戴上吧。”
夏末秋初,暑气尚未散尽,来登山的人并不多。一路马车走的缓慢,到了山顶已经是近黄昏时分,山林中更是一派幽静,只有时断时歇的蝉鸣,伴着阵阵婉转鸟鸣。香山顶上地方开阔平坦,从靠近山顶地方便铺了宽敞的青石砖路。两人沿着青石路,安安静静慢慢往上走,两侧树荫笼罩,山风徐徐,掀起山间松涛阵阵。
方青梅本不是安静的性子,可是这会跟在周寒身边,周寒静默着沿着青石砖徐徐漫步,不知怎么,她也难得的安静了下来,近来因为担忧父母而总是上下起伏的心绪,像被这山间的寂静抚平。
走了一段,渐渐看到山林中树影掩映的香积寺的飞檐与朱墙,方青梅遥遥一指:
“周渐梅,那就是香积寺了。”
周渐梅点点头:
“嗯。”
再往前走了一段,已经隐隐看到了嵌着金色圆形铜钉的朱漆寺门,离着还有一盏茶功夫路程,便看见一个和尚远远走了过来,对着周寒合掌念号:
“阿弥陀佛,周施主,许久不见了。”
方青梅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见周寒双手合十,也回个礼:
“慧远师傅,久违了。”
彼此见过礼,这位慧远在前头走,方青梅和周寒跟在后头。方青梅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周渐梅,你怎么认识这个和尚?”
周寒看她一眼,不紧不慢道:
“祖母与这里的主持大师是旧识。据说这里的菩萨特别灵验,我小时候多病,祖母曾为我向这里的菩萨发愿,入山必拜。”
“你……不是第一次来香山?”
那她一路上指指点点个什么劲,他恐怕比她还要熟悉这香山和香积寺吧?
周寒清咳一声,假装没发现方青梅的窘态:
“香积寺后头有个佛光院,曾是祖母旧时上山礼佛的地方。我已经提前跟方丈大师打过招呼了,今晚咱们就歇在这院子里吧。”
☆、第27章 山中岁月长
两人进了寺院,先随着那位慧远师傅到大殿进香拜佛。方青梅从小受亲生父亲方上青的影响,对这些神佛之事不甚相信,此时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虔诚跪下拜了三拜,规规矩矩上了香然后起来。
然后看到周寒双手合十跪在佛前许久,才郑重其事拜了三拜,然后恭恭敬敬起身,在佛前上香,又拜了一拜,才转过身来:
“走吧。”
两人出了大殿,信步在院子里走了走。院子西侧墙壁下,有竹林茂密,林下石桌石椅,方青梅三步两步过去,回头道:
“周渐梅,来这里坐坐歇歇。”
周寒漫步走过去坐下。
片刻便有寺中僧人端茶过来,为两人斟茶之后才悄然离去。方青梅忙起身双手合十道谢,然后坐下,看着周寒小声道:
“周渐梅,你好大的面子,感觉这寺院像是你家开的一样。”
周寒轻轻一笑:
“虽不中,亦不远矣。四年前香积寺遭大火烧了一半,修缮庙宇的银子,倒有多半是祖母捐出去的。自从祖父去世,她便潜心向佛,私房钱大半布施到了各处的寺庙。”
“周老夫人看起来就是很和善的样子,”方青梅说着,侧脸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总觉得她从前性格一定很活泼——现在也是,一点也不像一位六十岁的老人家,高兴地时候笑起来像个小姑娘一样。”
周寒笑看她一眼:
“祖母又不在跟前,隔这么远,你拍马屁也没有用。”
方青梅冲他翻个白眼,哼一声:
“你少小瞧人了。我这辈子都硬气的很,还没拍过谁的马屁呢。”
“你看的倒不错。”周寒喝着茶,慢悠悠笑道,“祖母年轻时并不是娴静的大家闺秀。祖父就是在这香山香积寺遇上了她,情有所钟,才千万百计去赵家求娶。”
他看看方青梅:
“你信不信佛?”
方青梅迟疑着还没答话,他已经看向远处的大殿,轻声道:
“我信。”
他看看方青梅:
“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还愿而来。”
“从前我也不信神佛,总觉得事在人为。古人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到寺院拜佛,都是陪着祖母为了让她高兴。”周寒低头拍拍左膝,满心感慨的样子,“生平我第一次诚信拜佛,还是去年这个时候,就是在这香积寺。那时候我跪在佛祖面前发了一个愿,当时心里还暗暗嘲讽自己,觉得自己太荒唐呢。谁知后来所愿竟然成了真。”
方青梅正听他说得入了神,寺中洪亮的晚钟缓缓响起,振聋发聩,惊起山中无数飞鸟。万千飞影扑腾而起,伴着晚霞齐飞入云,这景象也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等一百零八声洪钟响过,方青梅还惦记着刚才的问题:
“然后呢?你许了什么愿?”
周寒目光从远处收回,看她一眼,笑着起身:
“佛曰,不可说。”
“……”
山寺本就远离喧嚣,寺中生活自然也简寒,晚饭方青梅和周寒只随着寺中僧人一样,简单吃了些白饭豆腐青菜。陈家平安的消息传出,方青梅近来心情好了许多,今天又听说很快就可以去探望,更是一颗心落了地,心情好了,晚饭也放开了胃口,竟然吃了两碗饭。
周寒吃的反而少,看她吃兴正浓,也不好放筷子,便一直举着筷子看她吃,看到最后忍不住笑她:
“难怪当初陈侍郎要把你嫁进周家。”
“对啊,就是因为我吃得多,害怕嫁到别家吃不饱,所以才嫁到粮商家做媳妇啊!”方青梅听出他笑自己吃得多,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伶牙俐齿笑着回击,“谁知道命不好,竟然没的机会做周二少奶奶,这会正担心将来会吃不饱呢!真是羡慕令晚秋姑娘,将来顿顿吃不完的米饭拌着盐,肯定吃的白白胖胖的!”
周寒听了,抬手轻轻挡住唇角笑意:
“你先别羡慕的太早。”
“你放心,扬州我还有几个庄子呢,”方青梅打个饱嗝,放下筷子,笑道,“到时候我让陈方大哥全都种上青菜养上牛羊!你和你夫人要是吃够了盐和米饭,就来找我,我请你们吃点青菜和肉改改口味!哈哈哈哈!”
“那务必得多多的养牛种菜,不然我出钱再给你添几座庄子吧,”周寒勾着唇角,“不然在你口下只怕剩不下来。”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斗嘴正激烈,外头小海来敲门:
“少爷,方丈大师这会刚做完了晚课,说请您过去一叙。”
周寒点点头道声“知道了”,起身便要往外走。到了门口又转过身看着方青梅,一本正经问道:
“你这些饭够不够,用不用我跟方丈大师再要一桶来?”
周寒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仍不见回来。倒是一位在寺中做饭的大娘,到了佛光院里见方青梅:
“夫人,周公子说他有事情要同方丈说,回来恐怕不早了,请你先到东厢歇息吧。”
方青梅点点头:
“嗯,我知道了,谢谢您带话。”
那位大娘却不走,笑道:
“那我陪你到东厢去吧?周公子特意嘱咐了,说你怕黑,要我陪你过去洗漱之后,等你睡下再走。”
方青梅心中一暖,刚才还在怪罪周寒嘴毒,这会只剩了感激:
“那就劳动您了。”
一夜无话。
次日方青梅被晨钟唤醒时,天已大亮。自从去扬州,又辗转到京城,她许久没有睡过这么一个香甜安稳的觉,起身梳洗整齐,只觉得精神抖擞,一身轻松。推门出去,正看到周寒站在门口,笑对着她:
“香山初秋晨起的风景最好。早饭前还有一会,出去走走吧。”
山上晨风微寒,薄雾似白纱笼着明亮的阳光。两人走出寺门,方青梅深吸一口气,蹦蹦跳跳除了寺门,然后回过头长叹一声:
“啊——这山上的风都是甜的!”
周寒却不做声,信步跟在她后头。两人顺着寺院周围小径略走片刻,遇到一个小巧的八角飞檐凉亭,周寒先走了进去:
“稍坐坐吧。”
方青梅正在兴头上,此刻并不想停步,想到周寒腿不好,便也坐了下来:
“要是天天在这山上住着,一定能长命百岁。”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也难逃这一关。”周寒慢慢说道,“只要活着的时候顺心随心,那又何必在意是不是长命百岁?”
方青梅看他一眼,还记恨着昨晚他的嘲笑,笑着对他抱抱拳,:
“渐梅大师说的有理。我看你本来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模样,要是再开始天天讲佛理,这香积寺方丈大师的位子,迟早轮到你做。到时候令姑娘可要天天上山给你送米饭吃了。”
周寒微微笑了笑,片刻,正了正脸色,看着方青梅轻声道:
“青梅。”
“……”方青梅看着他的脸色,也跟着收了笑,意识到两人出来这趟并不简单是为散心,“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昨晚陈方大哥连夜上山,说陈颂大人已经做了安排,让我这两天去拜见邹尚书。”
方青梅立刻站起身:
“这么说,是不是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爹娘他们了?”
周寒点点头
“是。”
“那太好了!”
周寒清咳一声,又慢慢道:
“你先坐下吧。去探望他们之前,有件事,得让你知道。”
方青梅收了笑容慢慢做下,看着周寒的脸色,心中忽然涌起惶恐。
周寒看着她,轻声道:
“陈侍郎他们关在陈府后院的佛堂。陈侍郎和陈凤章还好,只是陈夫人身子稍弱,又日夜忧思,前阵子病倒了。”
“……”
“前两日见到宋指挥,我已经拜托了他,让他从中斡旋,去请陈府从前相熟的一位宋大夫,去为陈夫人看诊。昨日李先生离开之后,来别院找我的,就是这位宋大夫。”
“……”
方青梅目不转睛,静静听着他说。
周渐梅一字一句,已经尽力把话说的婉转:
“这两天宋大夫一早一晚为陈夫人问诊。昨日他告诉我说,陈夫人是日久忧思成疾,如果不能尽早延医用药、仔细调养,这病只怕就会——一直拖下去了。”
说到最后,周寒的声音已低不可闻,轻微的几乎阵风便能吹散。
可是方青梅脸色还是飞快的转作灰暗:
“你是说……他的意思就是,母亲的病……难好了是吧?”
☆、第28章 求见邹尚书
“只要早些就医,好好调养,未必就好不了。”周寒看着方青梅脸色,不敢再说重话,“为今之计,就是早点将陈大人救出来。”
他不敢直接对方青梅说,陈夫人这一病,对他们的情势反而有利。之前朝中倾向陈禀,又害怕惹事上身不敢为他求情的人,这会终于找到好的借口可以为他说句话了。同情一个病人,而非同情陈禀,也可算是人之常情,不算是结党营私。
只是这借口来的,对陈家太残酷了些。
周寒坐在石凳上,微眯着一双丹凤眼:
“昨晚我与方丈大师聊了不少。香积寺的方丈大师与户部尚书杜钧是好友。黄齐时常插手户部钱粮调配,杜尚书与黄齐从前虽无过节,也绝算不上交好。”
“西北三年大旱,不少地方粮食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百姓为逃荒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皇上令三皇子和杜尚书调配钱粮救灾济困,黄齐却偏偏此时挑唆三皇子私下万般排挤杜尚书,独揽大权,大肆克扣钱粮,中饱私囊,为日后积蓄力量。杜尚书明知三皇子和黄齐这是想拿他顶缸,这节骨眼上又没什么好办法,既不愿意投靠他们,又不敢直接硬得罪这两位。眼看灾民这两天在京城聚集的越发多了,他只能急的团团转,却束手无策拿不出足够的钱粮。”周寒冷笑一声,“看看,这便是咱们朝廷的好丞相,好皇子。”
他看看一边的方青梅,轻拍她的手臂:
“倘若这时候捐出银子和钱粮,解了杜尚书的燃眉之急,换他在圣上面前为陈侍郎说几句话,陈侍郎的事或者可以稍作转圜。”
周寒将这情势对方青梅细说一遍,却仍不敢告诉她,自己已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