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朝-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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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自然是她希望的,若非生辰那日出了贺琳琅的变故,她怕是早就欢欣雀跃地戴上琉璃钏,下旨筹办大婚了。可……如今的时机未免也太尴尬了。
“长姐尸骨未寒,我……”
贺缈不敢抬头看谢逐的脸色,喃喃道。正说着,后颈却是一凉。她抬眼,只见谢逐一手扶着她的后颈低头凑近,额头与她相抵,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蓦地在眼前放大,让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耳畔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谢逐眸色沉沉,唇边却依然牵着笑,口吻温和如常,“我等。”
随即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便立刻从身前撤开,转身走了。
一旁候着的明岩薛禄早就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盯着地,直到现在才敢抬起头,朝贺缈行了个礼,就立刻追着谢逐去了。
贺缈在原地杵着,有些不解地抚了抚唇。
如果不是她太过敏感,刚刚谢逐是在不安么?他在不安什么?
… …
天色微熹,堰城外的山林里,一队人马正坐在树下小憩。
楚霄独自一人坐在树杈上,背靠树干曲着一条腿,嘴角咬着一根草茎,眼却是闭着的。
“将军!”
树下突然有人低低地唤了一声。楚霄蓦地睁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何事?”
楚霄身形一闪,转眼间轻巧地落了地。
“将军,”来人拱手道,“老严他们探得消息,说靖江王一行人往南去了,怕是动了潜进大晋的心思。”
楚霄皱眉,声音低了下去,“若放他们进了大晋境内,事情就难办多了。”
他们这一行人总不能追到大晋境内去……追拿叛军一事可大可小,尤其在这个关头,晋颜两国的关系闹得如此僵,此事便格外敏感。
“将军,可要修书一封回京问问陛下的意思,若陛下能说动大晋边将与我等联手,捉拿那些叛军还不是易如反掌?”
“不。”
楚霄连忙抬手制止,随即却察觉到自己反应有些过了,又抿紧了唇,像是在自言自语,“长公主亡故,她一定很难过。又被所有人逼着向大晋开战……”
顿了顿,他语调微扬,终于让身旁的人听清了,“不能再让她为难。”
只要,只要他能在叛军逃进大晋境内之前将人截住,便不必与大晋交涉,也不会惹出乱子……
想到这,楚霄的脸色更加肃然。
“去,将所有人叫醒,”他沉声道,“是时候赶路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楚霄越想着不将平叛一事变为晋颜两国间的互相牵扯,就越心急越失了冷静和分寸。
因时间紧迫,楚霄领着部下连夜赶路,终于在晋颜交界的山林里追上了狼狈不堪、换上大晋将士盔甲的贺仪等人。只是人虽追上了,他们却因两日的不眠不休变得疲惫不堪,战力至少减了大半。且林中分头追击,保护贺仪的人虽不多,却也不占劣势。
眼见着贺仪等人越逃越远,自己这一边却越追越乏力,而与大晋边界已是咫尺之遥,楚霄暗暗咬牙,脚下轻点,竟是丢下身后一众人径直朝前方追了过去。
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楚霄却已然失去了理智,就连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都未曾察觉,仍死死盯着贺仪最后逃窜的方向,一边在树杈间飞身纵跃,一边猛地拉下身后的长弓,从腰侧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
就在那身着大晋盔甲的人出现在视野里的一瞬间,楚霄眼里闪过一丝锋芒,迅速搭箭瞄向了那人的心口。
陛下曾说过,能生擒贺仪最好,若不能,那也可就地处决。
“嗖——”
一箭射出,正中目标。
楚霄倏然落地,额间沁着细微的汗珠,却是暗自舒了口气。
“将军?!!”前方突然出现了数十名大晋将士,纷纷朝中箭者拥了过去。
听清那些人震惊的唤声,楚霄动作一顿,这才定睛看了过去。百步开外,被射中的“贺仪”面露惊恐,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竟然不是贺仪!!!
楚霄眸光骤缩,瞬间变了脸色。
… …
贺缈万万没想到,就在她还未想好是否要向大晋开战讨要公道,刚即位没多久的晋帝,她的好弟弟棠昭,竟是倒打一耙,率先向大颜下了战书,原因是——颜将在晋颜交界处射杀大晋将领。
“呵……”
看着前线连夜送来的战报,贺缈垂在案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心里一阵阵发冷,“阿昭……你当真要逼我至此么?”
她还没有因要为贺琳琅报仇与大晋撕破脸,而棠昭,却以一无名守将的性命为由,大军伐颜,不留丝毫转圜余地。
如此相较,她之前那些犹疑和心中存的那丁点侥幸,仿佛都成了笑话。棠昭此举,成功地陷她于不仁不义之境地,让她苦心经营了数年的人心名声瞬间倾塌……
——果然,女帝就是大晋扶植的傀儡!
——这不就是当初大晋收养女帝,又将她送回的意义吗?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靖江王造反成功,夺了这帝位……至少还能与大晋拼力一战,生死不论。
贺缈甚至已经想到了民间会有哪些难听话等着她,也想到了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朝堂上对她又是怎样一番激烈的口诛笔伐……
“陛下,这么大的事,明日所有人都知道了。今夜可要先召首辅大人进宫商议?”
玉歌也是忧心忡忡。
“不必,”贺缈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闭了闭略干涩的眼,“我出宫。”
谢府。
谢逐刚在床榻上躺下,便听得窗外风声骤起,刮得屋外竹叶瑟瑟作响。
他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便又披衣起身,刚推开屋门,却见谢妍低着头在院外徘徊,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来。
“大哥……”
听到开门的动静,谢妍才抬头看了过来,见是谢逐,她顿了顿,终于挪步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有事找我?”
谢逐口吻淡淡,眼里却带了些警惕。自从听谢妍表露过心意后,他便一直记着与谢妍保持距离,除了刚恢复记忆那段时日……
“并无大事,只是想与大哥商议何时回玉沧……”
思忖片刻,谢妍还是将话说了出来,“我和阿芮离家已久,如今大哥既已安然无恙,我们也该回玉沧了。”
闻言,谢逐颔首,“也好,京中最近并不安稳。明日我便吩咐人送你和阿芮回玉沧。”
“……嗯。”
谢妍垂了眼,掩下眼底的黯然,“大哥在京中,也要多加小心。”
谢逐嗯了一声便没再应话,谢妍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告辞,动了动唇,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过不了多久,大哥与陛下是不是就有喜事了?”
谢逐眸光微闪,转眼看向她,不置可否,“到那时,我会命人再接你们和爹娘一同入京。”
谢妍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面上有些怔忪,“哥哥,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疏离,这样的冷淡,对她这样的不近人情。
她想说的,是谢逐自从来了盛京后便像是换了一个人,可在谢逐听来,却让他以为在说恢复记忆后发生的改变。
这是谢逐的逆鳞,又或是他的痛脚。
谢逐面色沉了下来,缓缓启唇,“从前是哪样?谢妍,或许我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口吻和语调与自己说话,谢妍心头咯噔了一下,随即却苦笑了起来,“所以,大哥一直都是这般冷漠寡情么?”
“分人。”
谢逐不欲再与她多做纠缠,轻飘飘丢下两个字。
谢妍面上闪过一丝异样,忍不住扬起声音,语调里掺了些嘲讽,“大哥是想说陛下么?大哥对陛下,看似情深义重,可在我看来,却也不尽然吧。”
谢逐转身要走,却被谢妍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大哥对陛下,不也是心存算计么?那日长公主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第98章
谢逐回头; 定定地看了谢妍一眼。
被他凌厉的眼风扫过; 谢妍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小步; 可话说到这份上却也不好打退堂鼓; 她攥了攥手; 还是强撑着将自己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若是陛下知道; 你的腿疾是假的; 你坐在四轮车上的那些日子都是在骗她……若她还知道; 是你为了报复长公主; 才将和亲的消息暗中传到长公主耳朵里; 令她自请去和亲……”
谢逐抿唇,眸色黑沉深不见底。
谢妍凉凉地笑了一声,“长公主命丧大晋; 还有大哥你的一份功劳。若让陛下知道; 也不知她会怎么想。”
顿了顿,她一边向后退一边补充道,“大哥也不用想着灭我的口; 明日我便带着阿芮回玉沧了,这些话会烂在我的肚子里,也不会叫陛下听见。我只是……”
谢妍最后看了谢逐一眼,却觉得从未看清过自己这位兄长。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是向谢逐行了个礼,才转身出了院子。
谢妍刚走出院门,便瞧见一道人影从旁边闪过; 登时惊了一跳,“……唔!”
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那“贼人”又突然折了回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堵了回去,化作几不可闻的呜咽。
下一刻,谢妍手臂上一紧,被那黑影瞬间带到了离清和院数十米开外的行廊上。听见巡夜人经过的动静,那黑影动作一顿,旋身将她抵在了墙上。
借着惨淡的月色,谢妍才勉强看清身前立着的贺缈,更是惊愕地瞪大了眼。
贺缈的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但覆在她唇上的手掌却是冰凉的。
“噤声。”她的声音既冷又轻。
谢妍这才冷静了下来,愣愣地点了点头。见状,贺缈松开手,向后撤开了身子,原先在阴影中的半边脸终于露了出来,眼角眉梢却都染上了阴戾,看得谢妍惊了惊,心里却莫名生出一股报复得逞的爽快。
然而她眼底的笑意还未扩散,脖颈却突然被一只手死死扼住,整个人又被大力推回了墙上。
“陛……陛下……”
谢妍脸涨得通红,颈上被掐着的力道越收越紧,她双手挣扎着想要拉开贺缈的手,却根本是螳臂当车。
“从今日起,你不许再与谢逐说一个字一句话。否则,朕会让你永远变成哑巴。”
贺缈那妖异的瞳色泛起一片猩红,却十分克制地一字一句说道。她缓缓松开手,谢妍顺着院墙一下跌坐在了地上,惊恐地捂着脖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要让朕再看见你,”贺缈垂眼,“滚。”
… …
第二日,大晋向大颜宣战的消息果然传遍了整个盛京。这一次,盛京城上下再也没有一个愿与大晋讲和。
然而就在所有人摩拳擦掌,甚至准备在宫门口上演万人血书的场面时,女帝却抢在了他们前头素衣脱簪,在天刚蒙蒙亮、朝臣们正要入宫上朝的时候,站在宫墙之上,神色凛然。
“陛下!”
方以唯惊诧地揉了揉眼,几乎怀疑是自己还没睡醒,才瞧见这么一幕。
一旁的周青岸也不由皱起了眉,“她要做什么?”
身后传来喧闹声,他们回头,只见身着官服的谢逐穿过人群,急匆匆赶来,面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周青岸一愣,“怎么,连他也不知道?”
听见宫墙下的动静,贺缈低头,却在与谢逐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心乱如麻。她艰难地移开视线,转眼朝薛显点了点头。
薛显苦着脸,攥着手里的诏书犹豫着不肯上前。
“念!”
贺缈闭眼,低低地斥了一声。
“是,是……”
薛显这才展开诏书,轻咳了几声,朗声道,“朕即位以来,贪图安逸,软弱无能,为晋人所欺,以致晋军进犯,肆逆滔天。思其厥咎,在予一人。使天下愁苦,追悔不已……”
就在薛显宣诏时,宫墙下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正准备□□的百姓闻讯赶来。原以为只是什么一般的诏令,不料听着听着却听出不对劲来。
“这,这是……”
“罪己诏!”
终于有人嚷出了声,底下登时一片哗然。
“罪己诏?!”方以唯大惊失色,“陛下怎么能……”
她蓦地转头看向谢逐,疾步走了过来,“首辅大人,这是你和陛下商议过后的决定吗?你,你怎么不拦着陛下,她……”
不待她说完,周青岸便将她拉了回来,皱着眉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
谢逐的面色愈发阴沉。
罪己诏,竟是罪己诏!罪己诏既出,后面贺缈想做什么他已然一清二楚。
薛显已经收起诏书退到了后头,贺缈缓步走上前,底下登时鸦雀无声,都仰着头等这位女帝发话。
贺缈往下扫了一眼,却仍不敢与谢逐对视。她深吸了口气,启唇,“为了弥补朕犯下的过错,朕决定……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