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朝-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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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以唯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果然是,恶霸眼里出恶霸。”
眼见着事态突然发生转折,贺缈硬生生收回了要离开的步子,也朝那些官差看了过去。
“哎,各位官爷,你们这是做什么?”
跟在喜轿边的婆子最先反应过来,赔着笑脸迎了上去,“这大喜的日子,可要进去讨杯酒喝?”
为首的那人不吃这一套,一把推开她,看了看手里的名册,“这喜轿里坐着的可是许碧烟?”
婆子愣了愣,“是,是。”
那官差也不多与她废话,一挥手朝身后的人说道,“拿下!”
“哎哎哎?”
衙役们一下朝喜轿围拢得更近,轿夫也不敢阻拦,只有那婆子一人张着双臂还拦在轿子跟前,“这光天化日的,官府要强抢民女不成?”
见四周的议论声渐渐,官差一把扯开她,“许碧烟在女子学堂报了名,却连着七日都未曾到过学堂。掌教上报给了衙门,我们不过是奉命拿人。”
婆子被扯到一旁跌坐在地,愣了愣,就开始呼天抢地,“这大喜日子你们竟要把新娘子押回学堂?学堂还强迫女弟子念书不让嫁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说着她扭头看向还愣在一旁不敢妄动的胡府家丁,“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吉时就要过了!”
新娘已经被为首的官差从喜轿中拉了出来,在婆子的叫喊声里,胡府家丁也犹豫着拦了上去,一时间,两拨人拉拉扯扯场面变得极为混乱,四周的老百姓倒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这学堂的人闹婚还真是闻所未闻。”
“我听说……咱们知县老爷同胡老爷似乎是不睦,说不定是公报私仇故意的?”
“这话你也敢说?!”
“依我说还是这许家的错,这既然报了学堂的名、领了银子,就该老老实实送闺女去读书,怎么又改了主意让她嫁人?”
“许老儿大字不识一个,怎么会想送他女儿去学堂念书?多半就是为了那十两银子去的!拿完学堂的十两,又贪上胡府的三十两……”
“哟,这许老儿还一个女儿卖两次呢!”
不少人都开始议论纷纷,有些人鄙夷许家为钱财不择手段的作为,却也有人觉着学堂在大婚之日拿人太过荒谬。连着听了几人发表“不敢再送闺女去学堂,怕以后不能嫁人”的言论后,贺缈的脸彻底黑了,“陆珏。”
陆珏会意,立刻领了几个锦衣卫,飞身从人群中跳了出来,三下五除二便将纠缠不清的两拨人分开,又掏出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对上了已经在旁要拔刀的官差。
那官差虽是个没见识不认字的粗人,但瞧见那金令做工不凡,却也是震了一震,拔刀的动作下意识顿住,声音也随着气焰低了下去,“这,这是什么?”
“锦,锦衣卫!”他身后有个小衙役大惊失色,脱口叫了出来。
“什么?”“是,是锦衣卫?!”“怎么就连锦衣卫都来了?”
领头的官差还有周围的百姓都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连着后退了好几步。锦衣卫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事迹就和女帝同宫中颜官的流言蜚语一样,在民间流传甚广。
场面刚因锦衣卫的出现得到了控制,但却立刻又引发了一众人的恐慌,人群以陆珏为中心往外不断散开,贺缈也被逼着往后直退了好几步……
方以唯自顾不暇,想要护驾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贺缈稍稍一踉跄,后背就撞上了什么,回头一看,却是谢逐不动声色地垂眼看她,护着她撤到了一旁。
贺缈仿佛察觉到有什么人在往自己这边张望,隐隐有丝诡异不祥的预感。于是也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勉强压下怒气,低声道,“走。”
方以唯愣了愣,“那陆……”
“他知道怎么做。”
第39章
从胡府门前离开; 贺缈转头就去了临川官府; 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差点没将临川知县吓个半死。他起初听到了些风声; 知道女帝前几日似乎是离京微服私访了; 但却没想到自己这一小小的临川竟然也能获此殊荣,被女帝挑中。
既知道了贺缈的身份; 知县便也猜出了她身边的定是谢逐和方以唯; 赶紧忙前忙后亲自给他们上茶; 觉得这破破拉拉的小公堂仿佛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再加上女帝面色看上去十分不好; 这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知县更是被吓得大气不敢喘; 直往外冒冷汗。
说起替学堂捉拿许碧烟是否乃他公报私仇泄愤一事,知县心口一紧,忙不迭拿出一叠册子; 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连连喊冤。
“陛,陛下,微臣着实冤枉。微臣; 微臣与那胡青的确有些过节,但今日的事却非针对许碧烟一人啊!!”
方以唯将那册子接了过来,转身递给贺缈。
贺缈皱着眉扫了一眼,“什么?”
“这是那些领了银子; 却未曾去学堂读书的女子名单……”
话音刚落,对贺缈心思还算了解的陆珏便已将许家人和学堂管事的通通押到了官府。
贺缈不便在太多人跟前露面,便同谢逐和方以唯挪到了公堂后头坐着; 听知县审这桩案子。
学堂管事是个年过六旬的夫子,说起话来慢慢悠悠,总是被无赖的许老儿打断,许碧烟穿着一身嫁衣还抽抽噎噎的。而在女帝首辅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的监督下审案,知县拿起惊堂木的手都颤颤巍巍,压根无法控住场面。贺缈实在是看不下去,最后还是命他将位置让给了陆珏。
陆珏一上去,堂下的氛围立刻就变了。
许老儿虽不知道锦衣卫是多大的官,但却一瞧陆珏的面相就知道他是个不好惹的,于是老实了不少,不敢再胡搅蛮缠。夫子的话终于能一口气说完,贺缈这才明白事情缘由。
原来临川城女学形势一片大好通通都是假象。
临川城小民贫,百姓总喜欢贪些小利。见报名女学可得银子,便不肯放过这一“挣银子”的机会。可临川的女子通常在家里也要帮忙做活,即便得了学堂的银子,家里也不舍得放她们离开,因此便有一拨人打着去女学念书的名义从学堂诓来银子,银子诓到手后又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去上学……
此举在临川不止许碧烟一例,甚至已经成了那些小门小户秘而不宣“牟取暴利”的法门。
学堂不止一次上门劝说,却总是被拒之门外,就算进了门每每也被那些刁民搅和地有理说不清。
实在不得已,才求助于衙门,希望知县能派衙役按照名单上的挨家挨户那人。因此今日所有诓骗学堂补助银子的都被衙役上门拿了人,的确不止许碧烟一人。
贺缈越听到后头越觉着心寒。
是她低估这些人了,原以为他们只是没见识,所以她才诱之以利。却不料他们竟如此无赖,如此胆大包天,敢诓骗学堂这笔银子……
“竟然还真有人这么做?!”
宁翊半挑着眉朝方以唯嘀咕了一声,方以唯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难看。
谢逐没有忽略宁翊的话,朝他俩瞧了一眼,“什么意思?”
见贺缈也看了过来,宁翊喏喏地开口,“在上庸的时候,那学堂的主簿倒是提了一句,说让报名者登记这登记那,迟迟不发银子,就是为了防止刁民拿了银子跑路……”
贺缈眉心一跳,“你……”
“我,我以为这只是他们的推托之词。”
知道贺缈要斥责他莽撞不问清缘由,宁翊赶紧退远了几步,迅速将身前的方以唯拉下水,“方大人不是也没想到吗?”
方以唯不似宁翊一般厚脸皮,自责地站起身,低声道,“陛下,是微臣办事不周!”
斥责的话登时卡在了喉咙口,贺缈顿了半晌,还是摆了摆手,“罢了。”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由的想起上庸城遇到的莲姐儿,也不知她得了那几两银子,是否也同临川这些人一般,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去学堂……
一番苦心却被如此糟蹋,贺缈想想还是生气,重重地拍了拍桌案,震得手边茶碗的盖儿都滑了下去,“严办!所有拿了银子却不去学堂的,通通严办!”
“陛下。”
谢逐启唇唤了一声,语调沉稳,听着倒没有像贺缈那般沉不住气,“陛下若重罚了这些人,往后的女学女科怕是更难推行了。”
“他们欺君!难道就这样饶了不成?!”
贺缈指着外头的许老儿不自觉扬起了声。
谢逐低了低眼,“罚也是要罚的,只是罚解不了根本,当务之急还是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将女子送入学堂,即便没有银财诱使。”
贺缈紧抿着唇角,不悦地别开脸,小声嘀咕,“这道理难道朕自己不明白?有本事你们倒是想法子,光说这些有什么用……要你们有什么用!”
闻言,方以唯丧得脑袋都快低到胸口去了。
谢逐仍是面色不变,“陛下莫急,此次南巡的目的不正是为了寻法子么?”
“你……”
贺缈一噎,扭头瞪了他一眼,却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目光,心里的气顿时没出息地消了大半。
忿忿地移开视线,她撇了撇嘴,撑着桌案站起身,“走了。”
… …
因听了谢逐的劝诫,贺缈最终还是没追究那些诓骗学堂银子的“刁民”,甚至也没有严惩那无赖的许老儿,只是让官府一家一家上门讨人,务必要让报了名的女子都入学。若还是冥顽不灵,便让他们将银子归还学堂,或是去牢里待几日。
再回到临川码头时已是天色渐暗,贺缈早没了下船时的好兴致,本说好要在临川岸边赏江景,此刻也心情欠佳,二话不说就回了船上,都没赏那江景一眼。
陆珏是落在最后上的船,临上船前,他突然朝身后瞧了一眼,却只看见岸边人来人往渔火通明,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老陆?你还站在这看什么呢?”
宁翊转头,见陆珏还皱着眉盯着码头对面看,不由凑了过来,“可是有什么美人入了你的眼?”
陆珏回过神,略带鄙夷地斜了宁翊一眼,任由他痴痴地到处张望,也懒得同他说什么,而是侧头唤了一声,“彦三。”
已经在船上的彦三应了一声,翻身跳上了岸,“头儿?什么事?”
陆珏将他招呼到了近前,“你在这待着,开船前不许让任何人靠近。”
说罢,他才转身上了船。
宁翊挑着眉看陆珏离开,转头就搭上了彦三的肩膀,“喂,你们锦衣卫一直都这么疑神疑鬼的?”
“我们头儿是尽忠职守。”
彦三原本也觉得陆珏太过谨慎,可经过离京劫匪那一茬,他再不敢这么觉得了。于是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惕地望向码头上每个走近船边的人,奈何宁翊却一直在他旁边插科打诨,干扰得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好在船停在码头没耽搁多久,没过一会,船夫收拾妥当后便将船撑离了码头。
玉歌端着碗筷从舱房走了出来,正对上门口的谢逐,微微一惊,“大人。”
谢逐低头看向那基本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又朝半掩的舱门内看了一眼,伸出手淡淡道,“给我吧。”
身为国师的忠实拥众,玉歌自然不愿意给谢逐创造这种亲近女帝的机会。
迟疑了片刻,她刚想找个说辞推脱,一抬头却被谢逐那轻飘飘一个眼神吓得闭上了嘴。
不知为何,明明这位首辅大人平常面上总带着笑,但有时候一个眼神,便成一股压人的气魄,让她心里总是怵怵的。或许,这也是她不愿让陛下与他多加接触的原因之一,比起单纯直接的国师,谢逐显然更危险,让人完全摸不清底……
谢逐没再说话,直接从玉歌手中接过了盘子,侧身进了舱阁。
“我说了不吃……”
听见碗筷又搁在桌上的动静,贺缈不耐地转过头,看见是谢逐后愣了愣,“怎么又是你?”
“又?”
谢逐低着眼看她,眼帘微微下阖,似乎因为这个字有些受伤。
贺缈抬眼撞见他这神情便又开始犯心软病,默默将自己身边的凳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点了点下巴,“坐吧。”
“陛下这一整日滴米未进,多少还是该用一些。”
谢逐在桌边坐下,将盘中的碗筷递了过去。
贺缈瞥了一眼,并不想接,“我没胃口,还是算了。”
“陛下可是在为女学一事忧心?”
谢逐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却固执地没有放下,嗓音清冷柔和,“若微臣提出解决的法子,陛下可愿用晚膳了?”
“!”
贺缈蓦地看向他,“你有解决的法子?”
谢逐没有回答,只将手里的碗筷朝她递了递。
显然是她不吃,他便不答的意思。
明白谢逐的意图后,贺缈不由瞪圆了眼,直起腰一字一句道,“谢逐,朕在问你话。”
谢逐倒显得很有耐性,淡淡地看着她,唇角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