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掌中宝-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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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不敢评价,只是默默候着。
大长公主一笑,似是宽和道:“她就是笨了点。”
说罢老太太缓缓退后两三步,端详着自己修剪的成果,微颔首,右手剪子一扔,转身淡淡道:“收拾干净罢!”
弯月是大长公主的大丫鬟。但却并不是贴身侍候的,她每日都要看很多京城内部,包括全朝上下的消息情报,然后挑出有意义的,撇去无意义的,实时向大长公主汇报。
可是最近五六年,大长公主还是在听,可是却再也没有出过手。
弯月除去和大长公主汇报,其余时间几乎不开口说话。只现下她心里却想起国公府大姑娘的样子。
程卓玉或许不知道,即便大长公主待她永远是疏离的样子,也从不出手惩罚她,那也不代表大长公主真的甚么也不晓得。
相反,她说的那些话,同友人的几句或轻或重的言论,大长公主都知道。
但是大长公主从不和她计较这些是非。不过是一个无知小姑子,对于公主而言,与其他愚蠢的人都没有区别。
弯月不知道大长公主这次会怎样做,是继续无视不计较,还是……
然而阿瑜对于外界的那些风风雨雨,是一概不知的。
她来京城这么些时候,其实都没怎么到外头去转转。经常听说京城的宴席很多,时常皆有众多独特的美食,和曼妙的歌舞,虽然她并不说多感兴趣,但也确实有些好奇。
在衡阳的时候,因为身份的原因,她很少出府,多数时间是在家里头过过小日子,时不时去小洲上缠着蔺叔叔,其实和去外头区别不大。但她并不知道,自己来了京城,是不是也一样要这般过下去。
大长公主拾掇完花花草草回来,见小孙女满脸郁闷,又问了她许多事体,老太太笑得暖和,皆一一回答了。
老太太又摸摸小孙女的脑袋哄道:“快了,等你皇帝表舅的圣旨下来,咱们想去就去哪里,谁也不敢拦着你。”
大长公主的眼神既柔,又清冷。
对着挚爱的小孙女,她是一点也不舍得叫她受气。
所以,她要自己的孩子,自踏上京城名媛的社交圈起,就把所有人踩在脚下。而那些自以为尊贵的女子,永远不敢用闲言碎语使她蹙眉不乐,只配匍匐在她脚下,用多年习得的说话本领,把她逗乐。
就像是被一只枝头灰扑扑的麻雀逗乐一样,小贵人毫不在意地笑笑。
第67章
很快到了盛夏时节,京中贵女之间纷纷谣传,阔别圈子多时的隆平大长公主很快就要开宴,届时会给部分贵妇人们发出请帖,照着往常惯例,每位持帖者能带两位随行同伴。
这京城里头,每日都有贵妇人开宴,此类社交就与饮水用膳那样寻常。可是对于把吃宴社交作为日常的京城贵妇人们来说,去谁家赴宴又是需仔细斟酌的问题。
而隆平大长公主开的宴,无疑是全京城贵妇内心最渴望的席面。
不仅仅因为宴席的主人是皇朝的三朝公主,皇帝陛下的姑母,和陛下最尊敬的长辈。
而且是因为,大长公主的宴席是全京城最奢华别致的,只要去一趟,便能令人毕生难忘。
大多数贵人总是会把宴开在自家庄子里,或是家宅里,请的人多人少都无妨,再辅以一些珍馐美食,便足以使宾主尽欢。
然而对于自小便受尽万千宠爱,身上流着全皇室最尊贵古老的血液的大长公主殿下来说,这样的宴席明显是不够的。
她尚未及笄时,□□皇帝登基称帝。
大长公主年幼失母,□□当年也不过是个小官,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没甚么底蕴,故而只把女儿丢给一个半瞎奶嬷嬷带大。
当时年轻的□□皇帝从西北边的洺州一路打进京城,耗时七年,每日每夜的心血皆付与诸军社稷,根本无暇看顾教导女儿,导致大长公主本身的性格十分泼辣古怪,也并不精诗词书画。
□□刚登基那会儿,京城世家具俯首臣称,可有些世家好歹家传百年,血脉里头都流着笔墨香气,从根儿上便不怎么瞧得上皇帝一家子。
不过文人嘛,最最刚烈的那一批,早就在国破之前殉了国,剩下来这些除了有些不忿,其实真说有多少骨气,那实在未必。
故而这些家族的贵女们,也只敢明里暗里,给那时还尚年幼的隆平公主软钉子吃。
隆平小公主未曾及笄,不通诗画,不懂史实,一口官话讲话尚且算不得清晰,谈吐也不文雅。
虽然她是皇帝唯一的小公主,但仍旧叫那些风雅的贵妇贵女们暗自摇头,而宴上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隆平公主都接不下来,听得似懂非懂,大多数时候更是一头雾水。
很快,隆平公主连宴都不赴了,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头,亦是悄无声息的。
京中贵人们私下都笑言,这位说话都带着稚拙土味的公主,终于认清事实,不再来硬融她们的圈子了。
实则不然。
隆平公主比谁都要强。
即便她那时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可是骨血里面的那份坚韧的倔气,与开国皇帝如出一辙。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成日环佩叮当的贵妇贵女们,私下瞧不起她?
可是父皇根基未稳,而她是个极其聪明识趣的公主,从不会给父皇添麻烦。
于是她从紧闭宫门那日起,就命令宫中女官,教她社交礼仪,并且每日恶补诗书功底,手腕上缀起鹅卵大的玉石,咬着牙扎扎实实地开始练字。
那段时间不但隆平公主每日繁忙充实,宫中女官和请来的先生皆被她折腾个底掉。
不过好在隆平公主虽然性格古怪,脾气又十分烈性,但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每日该做甚么就是甚么,即便再累也要挑灯完成。她又很聪明,虽然并不好学(……),但却令几个师父教的非常舒心。
隆平公主好胜好强,但她不会把瞧不起她的人都弄死。
她只会让这些人睁大眼睛,看着她是怎样一步步越过她们的,看着她是怎样比她们更仪态万千,尊贵睥睨的。
如此整整五年春去秋来,在隆平公主及笄时,她突然出现在京中贵妇人的视野里。
长成少女的公主,继承了□□皇帝凌厉上挑的眉眼,和元后妩媚大方的相貌,这些特征融合在一起,使得她缺少了身为贵女的诗书娴雅之气,却有了独属于皇家的傲然贵重。
这消失多年的隆平公主,不仅谈吐悠然得体,通身的气场也叫人忍不住巧笑讨好。只是公主她非常漠然,几乎甚少与任何贵女有私交,只是偶尔得了趣味,也会淡笑赏赐些内造的小玩意。
不但如此,隆平公主也开了几场宴席。
其中最最盛大的一场,是在皇帝陛下的顺徵殿。
那可是皇帝接待近臣,并批阅奏折的地方。寻常时候,即便是再受宠的宫妃,也不可能有机会进这样的地头。
可是隆平公主是皇帝的掌上珠,从前多年的亏欠,和对原配的眷恋深爱,使得□□皇帝把隆平公主捧在了掌心。
一个顺徵殿算甚么?
即便隆平想要把御花园挪平当马场,高祖皇帝顶多就是叫人另做一个园子。赏花儿嘛,去哪里不好?朕家囡囡开心最重要。
可是能进顺徵殿吃宴的贵人,不是从前卖力讨好过隆平公主的,那就是出身极为高贵的。
有些上下不着,但平日里也很有颜面的,反倒不在被邀请的行列。
这趟宴席用的酒樽碗筷,皆是统一从西域进贡的浣月玉石打磨而成。这玉石本就千金难求,即便求得了,没有顶尖的手艺师傅,仍旧无法打磨出薄如蝉翼的壁垒,不是磨碎了,就是不敢动手辞工的,便是顶尖的贵族家里,也未必能有一套。
而吃用的,皆是□□皇帝的御用大厨亲手做的。
那个大厨是高祖打天下时遇上的一位民间食神,能听见食材本质的声音,做出的菜传闻能不费吹灰之力,降服敌军将领,使之归顺大统。
当然,事实是否有添油加醋不得而知,至少可知这位大厨做的菜色不拘一格,可精致也可粗犷,但味道却卓绝难忘,堪比仙宴琼浆。
不但如此,便是用的歌舞姬,亦是不走寻常路,能足尖踏飞空绫罗而舞,回眸一笑似九天玄女,又轻盈似蝶,不像凡物。待再睁眼时,舞女却消失不见,眼前又多了几个珠圆玉润的灵童,一切都似仙境一般。
这样的一场宴席,不说多少银两能做成,即便是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皆让宾客的享受达至淋漓,亦非是常人能模仿出的,而开宴的顺徵殿,亦是无人敢比。
很快,出来的几位大贵人皆称赞公主妙思,又露出神往难忘之神色,都道去了隆平公主的春日宴,那旁的宴席便是再精致也枉然。
这次宴席给隆平公主打开了社交之门,可她却反而不大交际了,即便是再多的请帖,至多也只应一张,紧闭宫门,修行自身。反倒叫人称赞颇有江绾之风。
盛宴上用过的浣月玉碗筷,因其贵重难制,即便是顶尖豪门,也未必有收藏,故而皆叫公主私下卖了,赚得的银两皆用来以皇室名义布施粥菜。
虽说是私下做的,名声却不胫而走,如此,深居简出的隆平公主,又得了乐善好施,观音在世的美名。
从那一年起,京城贵女无不以被隆平公主称赞而自豪,更多的则效仿起公主着装语气。
年少隆平公主洗净铅华,跃然而上,成了京城人人争相交往的贵人。
在顺徵宴之后,隆平公主的每一趟宴席皆十分独特而有趣味,不论是否奢华,却皆叫人难以忘怀。
直到今年,隆平大长公主已然迟暮。
当年宠溺她的父皇驾崩多年,如影随形的贵女们大多离世。这或许是她此生最后一次盛宴。
只为了她最珍贵的乖宝。
第68章
然而大长公主这趟宴席,却并非是她本人所策。
在教会阿瑜一些宴席基本常识之后,大长公主便把自己用惯的几个管事奴才都丢给阿瑜,叫小孙女自己想,该怎么请人呐,又该把场地设置在哪儿,菜色都要走哪派……
大长公主事先说好了,阿瑜一应的要求,他们都得满足,就算要把宴席开上九重天去,也得给她把法子想好!
当然,阿瑜肯定不会要把宴开上天,她没这么无理取闹。
她就琢磨着,开甚么样的宴席好呢?
小姑娘自己其实不知道,大长公主设这样的宴席,其实端是为了她一人。
她很快便有了自己的想头。
大长公主年事已高,而阿瑜从前也听过一些老太太年轻时候的事体,她一直觉得,看着现在的老太太,实在难以想象她从前的模样。
听闻老太太少女时会鞭法,曾有言官向高祖进谏,说公主殿下年少不知事,只吾朝人士多慕雅,公主虽仪态端庄,却少了雅性,还爱舞鞭弄剑,容易招惹流言,恐在婚嫁上有碍。
高祖觉得也对。
不是说他的公主嫁不出去,而是说公主的婚后生活可能很不和谐。毕竟那时的世家子弟,大多力道比隆平公主还小,皮肤又白又细,描眉梳妆的劲道不比女人差。
于是高祖便劝女儿,人前少弄鞭子,你看你在贵女中的名声不错,可在男人中间,已经被说成熊精山怪了,父皇就担心你未来夫君心里不喜欢你啊,这样你怎么幸福?
他一点都不担心女儿将来衣食富贵,却只担心他若死了,女儿就没人爱惜了。
隆平公主微笑道:“儿臣不改,那言官也该死了。”
接着公主殿下乘着马车出宫,使人把言官揪出来,一鞭子狠狠打在言官脚边,把人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少女冷笑道:“你躲甚么躲?是谁叫你编排本宫的!啊?”
她冷冷说话间金鞭把石板甩出几条白痕,手一挥,鞭子当空凌厉一削,言官耳边风声撕裂,刹那间束发玉冠也掉落地上,头发散落蓬蓬乱,瞪直了眼睛讲不出话。
这言官是个瘦弱白皙的男人,一辈子都没受到过这般惊吓,早已瘫倒在地上,嚅嗫着嘴巴说不出话,裤裆泛潮已然尿湿。
好在过路的镇国公看不下去,翻身下马,长腿三两步上前,对着公主的背影肃声道:“是哪家姐儿!何故在此羞辱朝廷命官?”
隆平公主背身反手一鞭子挥上,给经验老道的年轻男人一把揪住鞭尾。他摸摸下巴笑道:“这金鞭难得,然你不会使,可惜了。”
隆平公主用劲一抽,鞭子纹丝不动地握在男人大手里。
公主殿下漠然道:“给本宫放手!”
镇国公意外道:“你是隆平公主?”
隆平公主扭过身子,一双杏眼觑着他冷冷道:“放手。”
镇国公甚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大约就是脑子有病吧。
得知对方是公主,他一点都不怕,反倒是给那一张艳丽飒爽的美人面惊艳到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