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泪-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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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少尉。”爱丽泽弄好床位,一边替对方盖上毯子。“他刚刚死了,我们把他送走了。”
伊格尔噤声不言,在他离开病房的时候,他还看到那个伤员好端端的;可就在这么一会儿时间里,对方就已经不治身亡了。而且在这里,这些事情已经成为常态,没有人会表示惊奇或特别难过。
年轻人躺在床上,他虽然想合上眼好好睡一觉,可是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就是睡不着。肩膀又开始疼起来了,他想到那个伤口就觉得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而且现在一呼吸,那儿就觉得疼痛难当。
没过多久,房间外面又再传来脚步声。不过这次并不是把死人往外运,而是送来一个新病人。伊格尔稍稍抬起头,打量着对面那个躺在床上的病人。护士们麻利地把一切弄好,然后就尽量不出声地离开了。房间里没有灯光,伊格尔只能隐约看到那个病人脖子上似乎有白色的东西,可能是那儿受伤了,所以得包扎固定着吧。在夜里,他只能听到对方沉重的呼吸声。他病床所在的地方,正是之前那个死去的伤员所睡的床位。谁又会知道,这新来的病人,到底能不能比上一个病人熬得更久些呢?
到了早上,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的伊格尔,听到了房间外传来的祈祷声——那是护士们在为了病人们而进行的祈祷。他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肩膀的疼痛不怎么厉害了。于是他试着坐起来,好让自己能够舒服一点,因为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下床走动走动了。
同房的病友已经有人走到那个新来病人的床前,看看他的情况。伊格尔此时才看清楚,对方躺在那张床上,像是完全不能动弹的样子。他不禁问:
“喂,朋友,你怎么样了啊?”
“看起来好像是摔断脖子。这下可不妙。”
那个前去看视的人朝大伙儿这样说,一边摇摇头。伊格尔知道,人的颈椎是人体的脆弱之处,如果颈椎断了,那么就意味着一个人将从此失去活动甚至是自理的能力。没想到这个病人的情况会这么严重,只不知他是怎么受的伤。这时,伊格尔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说话:
“见鬼,我的飞机……哎,我的手脚也不听话了。”
伊格尔想了想,他努力地从床头爬到床边,伸长脖子看着那张病床上的人,问道:
“你是……京特·兰斯洛特?”
“……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那声音我似乎认识……喂,全能的主,你是在故意捉弄我吗?要是我没听错,请再说一遍吧,该死的,谁叫我现在没法动一下呢。”
“天哪,京特!真的是你!”伊格尔如果不是因为伤口刚刚好转,他多半会跳起来。“是我,伊克!上次我们还在图拉那儿喝酒来着。你这是怎么了?”
“伊克……噢,对了,我想起来了……怎么,你也这么不幸沦落到这种境地了吗?”
果然是他!伊格尔按着伤口,慢吞吞地下了床,艰难地移动到对方的床边。来到京特身边时,他才发现,对方的情况比自己刚才看到的还要糟,脖子以上还能活动,可是脖子以下的身躯似乎都十分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了。京特虽然如此状况,不过他的表情却不见如何慌张绝望。这个飞行员只是看了看伊格尔,还似乎笑了一下,说:
“哟,没想到咱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请原谅,我不可能跟你握手了。”
旁边的人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认识?”
伊格尔点点头,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我是肩膀中了枪,来这儿已经有好几天了。你这是……”
“啊啊,没错,我是从我的宝贝飞机那儿一起掉下来了。那个医生不肯对我多说什么,不过我看啊,这次我的脖子多半是摔成好几截了,要不就是脊椎也断开了。不好意思,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
第二章 新病友(2)
京特虽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而且很有可能是使他往后都不可能再站起来的致命伤,但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作风,跟别人开着玩笑。这样的勇气,就不是谁都能具备的了。
“你觉得怎么样?”
话说出口,伊格尔就觉得后悔了。现在对方这个模样,连移动自己的手脚都做不到,还能怎么样呢?可是京特倒是处之泰然,他用眼睛从左往右溜一眼,说:
“嗯,如你所见,起码眼睛还没法闲着。”
虽然伤得这么重,不过对方那种乐观坚强的态度确实令人佩服。伊格尔走近对方的床铺前,跟他对望着。现在的自己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总算还不至于全身瘫痪的程度。伊格尔有些愧疚地对京特笑笑,好像在为自己能走动而感到抱歉。京特则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坐到床边来,对他说:
“说来惭愧,昨天一早我就跟着大伙儿一起出击去了。打下别人的时候,也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枪口底下。我和我的飞机掉进山里,我滚出舱来,以为这下全完了。没想到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包扎得像跟香肠似的躺在这儿。一定是空军的人进来搜索,所以才救了我一命吧。哎,才短短十来个小时,没想到我就成了这副德行。昨天一定是我的倒霉日子。”
伊格尔下床之后,才知道自己现在的体力跟没受伤的时候相比,简直低得惊人。他不得不靠在京特病床边喘气,不过还好伤口没事。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碰面……”
京特从鼻子里哼了两声,权当是笑声。“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啊,亲爱的伊克。幸好咱们之前就在一起喝过酒,不然的话,现在的我得一边挨着背上的伤,还得一边跟你这个‘不认识的人’寒喧问候。那不是更麻烦吗?”
伊格尔真不知是好笑还是无奈。他没有料到,对方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过这也可以看出,京特这人心理素质很强,不是那种轻易被击倒的人。他安慰对方道:
“你会好起来的,京特。老天爷怎么会舍得让你这位空军王牌呆在这儿,而不去建功立业呢!”
这种说法倒比较让京特能够接受。他乐得直笑,只是身子一点都动不了。目睹了他这样的状况,伊格尔心里暗暗难受。自己虽说也受了伤,不过跟对方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而京特还能保持着乐观的心境,更让伊格尔觉得自己多有不及。
在伊格尔提出自己想要为对方做点什么的时候,京特朝他眨眨眼,说:
“拿饭拿水什么倒不要紧,况且洗身子之类的也有护士帮忙。不过,我还真有一件事求你哩!”
“是什么?”
京特示意对方凑近自己,然后他压低声音在伊格尔的耳边开始说出自己的请求:
“负责为我做手术的那个医生,请你去套套她的话。看看我到底伤到什么程度了,当然,千万别说这是我要问的哟。”
只是说了几句话,京特就累得把头往枕头上一靠,喘息不停。伊格尔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他只是觉得犹豫:万一对方的情况严重到会影响到他的下半生,那么自己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好呢?
到了下午,在伊格尔的请求下,爱丽泽终于同意让他到外面的走廊上活动一下。他离开的时候,还能看到京特朝他作出一个“拜托了”的眼神。年轻人心领神会,他这只是借口走动走动,实际上也是为了对方打探。伊格尔希望,在医生那儿听到的消息,不至于让人绝望。
每走一步时,伊格尔几乎都能感觉到肩膀伤口提出的抗议。看样子自己到外头还是早了些,不过也没办法了。他来到楼下,才发现这儿更加噪杂,而且护士、医生、救护兵什么人都有,而在他们之中的,还有许多伤员。有的人就躺在地板上,哼哼唧唧,有的人则经过简单的包扎,被队友护送过来,还有的人躺在角落里,好像已经没气的样子了。因为从这儿过去,就是士兵病房。很显然,那儿的情况更加糟糕。
看着这些人群,伊格尔才猛地记起,自己来之前,忘了问京特那个为他做手术的医生是谁。现在可好,该怎么找呢?
“让一让!”
身后有两个救护兵抬着担架急忙跑过来,伊格尔赶紧退到墙边。他看着他们把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士兵用帆布裹起来,费劲地往外走。看那架势,伊格尔就知道,那个士兵已经死了。而现在这些人能做的,就是用布把尸体从这儿抬离,再去进行集中处理。自己在躺着休息的这几天里,这座战地医院已经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了。
“少尉,您怎么下来了?”
伊格尔回头一看,敏娜正拿着一个铁盆,从走廊上过来。伊格尔一开始有点手足无措,不过他定定神,待对方走到自己面前时,才问道:
“我是想来找一个医生,是帮我们那间病房里刚来的人做手术的那位……”
旁边又有几名医生匆匆跑过,还有的伤员躺在地上直叫唤。敏娜皱了皱眉头,朝他说:
“这儿太吵,咱们到外面说吧。”
于是伊格尔跟着她,走到外面的草地上,那儿已经竖起了支架和绳子,上面晾满了洗衣好的床单和被褥还有病号服。伊格尔这时才看清楚,敏娜手上拿着的那个盆子里,全是黑色的血块,还有一些棉花飘在上头。他闻到那股气味,差点窒息过去。敏娜朝盆子里看看,把它放到一边去。她一边用围裙擦擦自己弄得很脏的手,一边看着对方,问:
“行了,您说吧,到底有什么事非得让您下来不可。”
第二章 新病友(3)
伊格尔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对方,又问敏娜知不知道是谁帮京特做的手术。敏娜想了想,说:
“您说的是昨天晚上送来的那个飞行员吧?这样的话,我记得帮他做紧急手术的是凯瑟琳·曼纳医生。她是个很棒的外科医生,对脊椎受创的治疗很在行。啊,要不这样吧,我替您找她来。”
“那太谢谢了。”
伊格尔向她一低头,如此致意道。敏娜只是一笑,在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
“请您也要小心自己的伤势呀。”
虽然这儿仍能听到医院里传来的那些伤员们可怕的叫喊声,不过伊格尔站在太阳底下,看着这些随风飘扬着的白色被单,觉得沉重的心情也缓解了些许。没过多久,从走廊另一侧,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过来。伊格尔看见是个女人,不由得愣了一下。不过他马上醒悟过来,朝来者说:
“您就是凯瑟琳·曼纳医生吗?”
这个女医生看上去比他的年纪要大一些,不过由于连日来的劳累和忙碌,原本清秀的面容也显得眉头紧锁。她很自然地朝这个年轻军官打招呼:
“是我,您一定是瓦莱里安少尉吧?听敏娜说,是您有事找我?”
伊格尔点点头,他没料到对方是个女人,而且也不知道她对京特的情况了解多少。在他迟疑着该不该问的时候,女医生用手指把略显蓬松的头发往后拨了拨,走前几步,问道:
“是伤口有问题吗?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检查。”
“不,不是我的问题。事实上,我是来请教您的。”伊格尔下定决心,抬头看向对方。“昨天有一个刚送到我们病房来的伤员,那位叫做兰斯洛特的飞行员,他是我的朋友。我想知道,他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还有复原的可能吗?”
女医生没有马上回答,她侧了侧头,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这是……他托您来问的吗?”
没想到这女人倒挺厉害的,伊格尔心里这么想着。不过在外表上,看不出他有半点慌张。他只是摇摇头,说:
“他根本不知道我来找人问他的情况,是我担心他的伤,所以不管怎么样也希望找人问一问。请您告诉我好吗,医生?”
“……好吧,不过希望您对他保密。”女医生吁了一口气,看得出她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兰斯洛特中尉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在飞机坠落的时候,他的脊椎断成了三截,目前看来,复原的机会微乎其微。如果他能配合治疗,那么也许他的上半身可以在日后恢复知觉。不过……其他的,就得看他本人的毅力和运气了。”
“这么说,他以后都不可能走路了吗……”
“这是很有可能的。像他那样,没有摔断脖子当场死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只能尽人事。也请您多多开解他吧。”
伊格尔默默地点头,他之前虽然猜测过情况有可能很糟糕,不过现在从医生嘴里得到证实后,仍然让他难以接受。连自己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当事人京特!他跟对方告辞后,转身要走。女医生又叫住了他:
“那个……您是他的朋友,请您务必要好好劝劝他。像他那个样子,也依然有好转的可能的。”
回到病房之后,伊格尔简直不知该怎么面对京特了。他想想与那个女医生之间的交谈,还是觉得不告诉对方比较好,起码这样,能让他不放弃希望。伊格尔对床上的京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