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泪-第14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在同一间医院里,伊格尔也看到过非常可怕的情景。那些被截掉手脚、不能动弹的士兵,那些浑身烧得辨认不出原来模样的人,发出可怕的哀嚎。那些声音,伊格尔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在这里为伤员们服务治疗的,是隶属禁卫军前线医护团第一营的医护人员。他们现在所在的,原本是属于路德尼亚雅罗斯拉夫尔市的一所近郊医院。由于前线部队的努力,所好不容易保住了这一处没受到损坏,所以现在这儿成为了奥军的战地医院。这儿的护士有些熟练、有些则笨手笨脚的——也许是像士兵一样,也有新人补充的缘故吧——其中最受他们欢迎的,当然是人既漂亮个性又好的敏娜了。得知是这个护士帮他装的氧气瓶时,有人不由得感叹伊格尔的好运:
“你可真是有福气呐!要知道我们这边眼巴巴地盼着她来,有时整整一个星期也不一定能见着她。”
对伊格尔来说,被哪个护士照顾都是差不多的。不过他也承认,能够在这种地方看到漂亮女人,确实是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来到这间战地医院的第三天,伊格尔就有访客上门了。当欣克尔和亨利希在外头张望的时候,伊格尔已经发现了这两个家伙,叫他们进来。当看到伊格尔受的不是致命伤后,亨利希高兴的直搓手,说:
“太好了,少尉。”
“啊,是啊,谢谢。”
“哎,你这家伙,除了说这些,怎么不把礼物拿出来?”欣克尔不忘挤兑这个脑袋不灵光的伙伴一句,然后又看着他们的排长。“少尉,我这次是受大家的拜托来的。他们本来也想过来看看您,不过那边的战斗刚结束,有很多事情有忙,所以只有我们两个来了。喏,这是我们从厨房那儿弄到的,给您改善改善伙食。”
他们把两个苹果、一瓶乳酪还有两块巧克力放在伊格尔床上。年轻人既觉得有点好笑又很感动,他说:
“在这儿伙食还可以,你们还是带点东西给自己或是排里的弟兄们吧。”
“咱们以前住过战地医院,”亨利希说这话时还来回地小心察看周围有没有医生护士。“他们的伙食比猪食强不了多少。况且咱们都能弄到这些,您就只管拿着吧,少尉。”
对于这方面,欣克尔只是颇为自得地一笑。“少尉,不是我夸口,我能弄到的东西,可能比你们军官的伙食还要强些。况且来这儿之前,准尉就嘱咐过我,要是您没能收到这些东西,那么我回去就准没好事!”
听到他们这么说,伊格尔只得权且先收下。不过他最关心的,依然是前线的战事。他急忙问道:
“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排里的伤亡多吗?”
“之前我们突破了敌人的埋伏——因为后来连三排的人也赶过来了。有五六个人也挂了彩,不过还不算太严重。布奇、埃卡特、斯特拉姆阵亡了。现在那地方暂时还是由我们的人管着,不过不知道那些伊万会不会又跑回来。这次他们好像动真格了。”
听起来,现在城里的情况虽然对我军暂时有利,不过路德尼亚方面似乎仍然不打算放弃雅罗斯拉夫尔。这是当然的,因为这个城市一旦落入敌人的手里,那么金圈就必将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到时奥军就可以从中长驱直入,直奔油田而去。
“是吗……你们这几天都辛苦了。”
伊格尔打量着这两个老兵的模样,胡子没刮,浑身酸臭那是常事。他们俩眼窝深陷,头发像打了结似的,军服上沾满了泥浆和灰尘,脸上也处处可见污迹。可见最近的战斗何等激烈,让这些前线的士兵们连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亨利希朝对方咧开嘴笑笑,说:
“现在还算好啦,少尉。因为那些伊万们总算被打退了,咱们接下来可以有工夫休息一下,要不然,还真没时间来看您呐。”
“得啦吧你,之前差点连礼物也忘了带,要不是我提醒你,你岂不是得空手来这儿?”欣克尔捅捅他的肩膀,指了指床头柜上。“你瞧,少尉的杯子都空了,还不快帮忙倒点水来。”
亨利希说不过对方,只得嘀咕着去倒水。不过没想到连热水壶里都空了,于是他只能拿着它到外面取热水去了。伊格尔用左手支撑着自己,努力坐着,问:
“艾吉怎么样了?他没有受伤吧?”
“他好得很!只是对排里的事有点心烦。”欣克尔朝对方一笑,好像在安慰他似的。“因为您走了,他只能一个人应付排里的弟兄,这对准尉来说可不算是件美差。”
“他一定能干好的,”这倒不是伊格尔的愿望,而是他相信事实确实就是如此。“以他的本事,足以胜任这一切。”
欣克尔瞥了年轻的排长一眼,他看上去也明白,伊格尔曾经了解一些关于艾吉的过去。
“他那人啊,就是心眼太实。”
像是明显感觉到对方话中有话似的,伊格尔不禁抬头注视着这个老兵。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对方跟自己比起来,显然更加了解艾吉和他本人的过去。只是,他却总是避而不谈。这时,年轻人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他尝试着问:
“艾吉他,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不愉快的回忆?”
年过四十的老兵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伊格尔回想着自己所认识的艾吉,他确实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在那个人的身上,隐藏着许多不愿令人回首的往事。
第一章 伏魔(5)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欣克尔叹了口气,说:
“少尉,您是个厚道人。不过对于准尉的事情,谁都无能为力。最好,还是让它过去吧。那样的话,才是真的对他好。”
“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艾吉他……”
“唉,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的。”欣克尔又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感慨艾吉的身世,还是在感慨这件事的流传。“准尉他曾经结过婚,还有个孩子。那个时候,我们都对他羡慕得不得了。不过前年早些时候,他探亲回到部队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他老婆和孩子的事情了。之后,我们谁也不敢跟他再提这件事。他恢复单身了。”
艾吉有过家庭的事,伊格尔也曾经听到过。不过他还是第一次从知悉内情的人嘴里听到关于这事的始末由来,他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着欣克尔说:
“有的人说他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有的说他跟老婆离婚了、因为孩子不是他的。不过这些都是扯淡。事实上,准尉那样做是对的,跟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早日划清界线。因为,他老婆竟然是个异教徒的后裔!”
欣克尔摇摇头,又看了看震惊的排长。他像是能明白对方的感受似的,又说:
“准尉事先压根不知道那女人的底细,他们好像是通过写信认识的。哦,对了,就是咱们有时会收到的那些来自大后方的鼓励信。由政府发起、学校倡议,让那些女学生给不认识的前线军人们写信,鼓励他们好好作战,为国杀敌之类的。反正,准尉就收到过那样的信,后来,他跟那个给他写信的女学生好上了。等她一毕业,就跟她结婚。听说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好像还特别年轻。不过我们没见过,我只知道那个时候准尉对他老婆像捧在手心里似的,当她是自己的女神。可是,谁也没想到,那个女孩居然还有那样的身份。可能就是在那次探亲的时候吧,准尉知道了他老婆的真实身份。据说是上头派人找到了他,说了这事。说他老婆其实是异教徒家庭的成员,不过后来才被人领养,所以他们一时也没有查出她的身份来。”
“那……艾吉他……”
一想到如果要面对这种情况的人是自己,伊格尔就觉得冷汗直流。更何况要直接面对这一切的,就是已经与对方成为夫妻的艾吉啊。欣克尔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还能怎么样?离婚呗!我不知道准尉那时是怎么想的,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尽早了断了更好,跟那种女人在一起,连他都得进监狱。您别看准尉现在这样,他可一直都是个非常虔诚的全能教徒呢!对于全能派的教义,咱们谁都比不过他清楚。而且他热爱自己的国家和宗教,当然不可能会为了那种女人抹杀理智。我想,准尉一定特别痛苦吧,不仅是被那女人骗了,而且更差点背叛了自己的宗教和国家。”
“这么说,他的妻子,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要嫁给艾吉的啰?”
“这个嘛……我也说不上来。”欣克尔坦然地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总之都肯定逃不过制裁。那期间,准尉只知道喝酒睡觉,根本不想理会别人。上级看着没办法,只能把他降级,希望他清醒过来。现在,这些总算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伊格尔想起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艾吉,但他可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已经完全没事了。在他看来,过去的阴影,仍然笼罩在那个年轻人的头顶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
“对了,那么,那个孩子怎么样了?虽说母亲是异教徒,不过孩子总是无辜的吧。现在是艾吉照顾他孩子吗?”
欣克尔阴郁地一笑,他脸上的神情有点不自在。“这更不可能了吧。全能教徒怎么可能与异教徒生下孩子、并且任由那娃娃长大?那可是咱们政府最厌恶痛恨的事情哟,我想,多半现在也跟那个女人一起,不知在哪儿的监狱里吧!”
虽然对方说得还算含蓄,不过伊格尔已经猜到他的意思了。送到监狱还未必,恐怕已经是被“处理”掉了,就像他们在路德尼亚这儿所见到的异教徒的孩子们那样!一想到这个,伊格尔竟觉得浑身发冷。那个孩子——照艾吉的年纪来看,他的孩子肯定还很小——现在可能已经跟母亲一起,成为地狱里游荡的野鬼孤魂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艾吉会如此不愿谈及过往,那样的过去,不管对谁来说,都是太过沉重而且痛苦了。
“准尉他是个好人,会为兄弟们着想,像他那样的人,一定会得到全能的主的看顾,再有自己的家,忘掉那些该死的过去的。您说是吧,少尉?”
伊格尔点头应着。作为好友,他当然希望艾吉可以重新获得幸福,不过每当他想起对方那难以言喻的神情时,总不禁会想:艾吉他真的能够忘记过去吗?在他的心里,会不会仍然有那个女人和他孩子的存在呢?
那天晚上,伊格尔一直在做梦。他梦到了艾吉,还有他身边那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孩子。他们发出的哭声令人不安,周围还隐约可见那些一个个穿着破烂的小孩,他们身后出现一个个战地宪兵,对着他们的脑袋开枪。鲜血浸到自己的脚边,可是他却没有办法退开一步。那张曾经俯视过自己的女人的脸又再出现了,她身后似乎满是灰白的蛛丝网,一层又一层地罩上来,直至让自己无法呼吸。
伊格尔被吓醒了,他没法再入睡,只能听着病房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张开双眼,孤独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二章 新病友(1)
伤口愈合的情况不大理想,伊格尔虽然在这儿得到护理,不过肩膀仍然试过在晚上不停地流血。这让他不得不起来按铃,直至护士们赶来把他送去救治。负责他们这个病房的是之前那个帮着敏娜把自己病床推进去的中年护士,她叫爱丽泽,不仅为人和善而且尽职尽责。当看到那些血把床褥都弄湿时,爱丽泽对伊格尔半是生气半是责怪地说:
“少尉,您怎么这么迟才按铃呢?要是伤口不是裂开了,肯定不会流这么多血。要是我们来迟了一点,您搞不好会休克的!”
面对她的关心,伊格尔也只能举手投降。他辩解说自己以为血会止住,可是没想到会流得这么厉害。况且都已经是深夜了,他担心影响对方休息。爱丽泽在送他到医生那儿时,对他嘱咐道:
“下次可千万不要再这样了,流了这么多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从她那儿,伊格尔还知道,前线这儿的医疗物资开始出现了短缺的情况。绷带吗啡还好,后面有库存,不过血浆却有不足的情况,现在连医生和护士们都得捐血。所以难怪爱丽泽会特别留意伤员的出血情况,这既是对病人的关心也是为了节约输血。
当在医生那儿进行了一些治疗后,血又止住了。伊格尔觉得自己好些了,因此要求回病房去。当爱丽泽刚推着病床来到转角的时候,就听到那边有护士跑来,叫着这个护士的名字:
“有新伤员来了!底下的房间全满了,所以要送到你这间病房来。”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爱丽泽推着病床进了房间,伊格尔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一个伤员的床上是空着的。他不禁问道:
“那个人怎么了?也被送到医生那儿去了吗?”
“不是的,少尉。”爱丽泽弄好床位,一边替对方盖上毯子。“他刚刚死了,我们把他送走了。”
伊格尔噤声不言,在他离开病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