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2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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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上突然来了个道士,多般诡辩,这时大理寺卿沈光祚怒道:部堂衙门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来人,给我赶出去!
礼部侍郎周治学站出来说道:张天师精通上古文字,他是老夫请来的。wWw、既然咱们是解字,空灵大师可以解,张天师为什么不能解?难道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治学,说出来的话可要负责!沈光祚一拂长袍,直呼其名。
顿时三党的官员都十分愤怒,沈光祚和周治学是同级官员,竟然如此嚣张直呼其名,新党真是狂妄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张问轻轻说道:诸位先静一静。
虽然张问的声音不大,但是两边的官员都安静了下来,想听张问说什么。可见有理不在声高,也不在道理而在于话语权,说到底还是权力。
张问还不到三十岁,他那颀长的身材、英俊的面容,还有潇洒从容的举止,其仪表在一众老少官员中,简直是鹤立鸡群。如果他说自己是修仙的人,多半比张天师还要容易让人相信。
张问说道:周大人说得也有道理,既然是解字,何必拘于何人来解?只要对此有所涉猎的人,都可以来试试,谁有理咱们就听谁的。
把甲骨的墨拓拿上来,给张天师看看。周治学趁机喊了一声。
待墨拓展开在中间的桌案上,用镇纸压住,张天师便手掐子午决,从容地向众官执礼道:贫道献丑了。
他走到桌案边上,一甩拂尘,一边看那上面的墨拓,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过了许久,他又闭上了眼睛,巍然站于桌前,右手掐指一算,这才说道:此文已解。
周治学道:何字?
张天师淡然道:风调雨顺四字也,今岁大善,灾害将比往年大为减少。
沈光祚听罢冷冷道:前几天就有个官员说过了,一会看出水波荡漾之意,一会又看出随风缥缈之感,风调雨顺不过是老生常谈,这道士也好意思装神弄鬼?
周治学道:既然不只一人说是风调雨顺,并非没有道理!难道沈大人不希望我大明风调雨顺天下安定?
就在这时,人报空灵大师到了,众人便说先请空灵大师解字。过得一会,只见一个身披袈裟的中年和尚走了进来,中气十足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这个和尚就是空灵大师了,人道大师敏而好学,从小就是神童,数十年修为之后,博古通今,牛比得无以复加。
敬请空灵大师解字。沈光祚急切地说道。
空灵大师淡然地扫视了一下大堂中的人,很快把目光定格在张问身上,合手向张问作了一礼,又对刚才说话的沈光祚作了一礼。
大堂中间放着一个桌案,香烟缭绕,上面放着一张墨拓,空灵大师看罢顿时明白那几个字定然是摆放在桌案,便缓缓向前走去。
他穿的是布鞋,走得又慢,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紧张的官员们仿佛听见了巨大的足音,和尚每前进都让人心里一紧。
大师,您可要记住,出家人不打诳语!周治学说道。
空灵大师也不言语,走到桌案前,也不看墨拓,突然就盘腿坐在桌案前,唧唧咕咕地念起经来。
众人是二仗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空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念了许久的经,空灵突然停了下来,众人心里又是一紧,都屏住呼吸,要听空灵说什么。其实大伙很多根本就不信佛,之所以不敢把空灵怎么样,一则他是大隆福寺的和尚,二则他和张问有关系。
果然空灵说话,只见他双手合十,说道:论功行赏,功德无量。
众人不解,一官员问道:大师所言八字,是何意思?那四个字是论功行赏,功德无量是您自个说的;还是这句话只是您一时感叹?
空灵也不答复,只说道:贫僧事毕,要回去了。
周治学皱眉道:您到底把话说清楚啊,何必故弄玄虚?
空灵道:天机不可泄露。
一个官员纷纷道:我看你是想胡说八道,又怕佛主责怪,于是如此糊弄咱们?
李大人,空灵大师是大隆福寺的得道高僧,请勿相逼。另一个官员提醒道。
于是空灵大师便告别而去,没有留下更多的话语。无疑,空灵大师的分量要比张天师要大得多,这无关佛道问题,而是因为张天师谁也没见过,来路不明,不知底细;空灵却是皇家寺庙的得道和尚。
论功行赏?沈光祚皱眉道,那四个字是论功行赏?
甲骨文解成这个样,不仅三党那边没有料到,就连沈光祚等新党成员也没有料到论功行赏是什么意思?
这时周治学说道:空灵大师连看也没看墨拓一眼,何来解字之说?何况他说得似是而非,并未名言那四个字就是论功行赏上古文字里,有论功行赏这个词吗?
解字并没有达到攻击三党的目的,沈光祚等人心里有些遗憾。他们也还没有想明白三党为什么要反对这四个字,按理无论是风调雨顺还是论功行赏,都是不痛不痒的吉利话而已但是,党争的特点就是不管事情本身的对错,只要是对方支持的,自己就反对;只要是对方反对的,自己就支持。于是沈光祚冷冷说道:不管怎么样,总比一个来历不明的方士要强。论功行赏有什么错?
周治学道:那风调雨顺就有错了?
就在这时,张问站出来说道:行了,不必再争执,风调雨顺是好事,论功行赏也是好事,上天降得是祥瑞,我们应该敬畏上天,继续励精图治,中兴大明方为正途。
众官听罢拜道:张阁老所言即是。
于是一场原本紧张激烈的争斗以风和日丽般的平静结束,仿佛是虎头蛇尾一般,但真正的玄机谁人能解?
王体乾回到家里,一件事情就是在他的那盘残棋上落下了一粒黑子,毫不犹豫十分轻快。
管家覃小宝见状问道:老爷已经解开此局了?
王体乾笑道:今天那四个字解开了,局自然就浮出水面了。
这覃小宝皱眉苦思,依然想不透。
王体乾道:关键就是那论功行赏的四个字,不着痕迹,却是一子至关重要的铺垫。
请老爷指点。覃小宝躬身道。
王体乾潇洒地坐到藤椅上,端起茶杯吹了吹,一脸云淡风轻的装酷道:张阁老其实就是想给他的嫡系心腹记功行赏这次功赏还很有讲究,肯定要让天下皆知。目的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些人是他张阁老的心腹,让他们相互依存的关系更加紧密。
近些日子以来,张阁老的一步步布子,果然是一盘好棋,令老夫好生佩服!先挑起两党党争,让新党的手上沾满朝臣的鲜血,以绝同党的后路;又借天说话,给心腹封赏,收紧关系抱成一团。一步紧接一步仿佛信手拈来、毫无痕迹,不是妙棋是什么?
覃小宝嘶地吸了一口气,皱眉道:老奴现在还没弄明白,皇上病危,张阁老不想法对付其他人,尽在自己人里边捣鼓其嫡系和新浙党,本来不就是他的人吗,有必要做这些事儿?
王体乾背着手踱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用充满深意的口气说道:小宝,你要记住,人们最大的阻碍,来自内部;人最大的障碍,在于内心。
覃小宝低头细品着王体乾的话,他已经习惯记住王体乾生活中的每一句充满智慧的话,有的话覃小宝理解,有的他并不明白。不过他知道老爷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说的话一般不会错。
二天早朝,张问果然上奏太后关于封赏之事。
时百官在朝,当张问走出队列,说道臣有事要奏时,众官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遗漏了一个字,因为大家都明白,现在朝廷里最有力量的人是内阁次辅张问,错过了对张问的揣测,就错过了把握朝局脉搏的可能。
张嫣的口气依然庄重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的:张阁老有事请说。当然她不可能每一个字都去想,只是这样的语气她练出来了而已,有些严肃的场合,就需要特定的仪态和口吻。
张问举着象牙牌,躬身说道:昨日礼部解天书,一说风调雨顺,一说论功行赏,故臣以为黄河出文,乃祥瑞也,预示着我大明朝在中兴二年将愈来愈兴旺。
太后道:因有贤良臣工为国效力,方有此祥瑞。
张问忙道:叩谢太后体恤臣民。微臣以为,既然天降祥瑞,我等应表示对上天的敬畏。中兴元年的京师保卫战,许多官员将领功不可没,但朝廷嘉奖力度还不够,臣请太后批准给予更高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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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八 功亭
御门内的光线有些黯淡,因为今儿是阴天,看样子要下雨,也因为大明朝宫殿的布置用了许多深色的基调。皇宫并非到处都是金黄色,挂在御座前面的帘子是深紫色;甚至太后的礼服都是以青色打底。这样的基调让宫殿显得有些陈旧,仿佛充满了阴霾。
张问正上奏太后:中兴元年以来,大明不仅要抵御日渐骄狂的蛮夷,而且完成了新政的推行,其中涌现出大批精忠报国的文武人才,为大明的尊严和强盛作出不可磨灭的功劳,朝廷应予嘉奖,并以此鼓励更多的人励精图治,中兴大明。臣请请太后恩准,在承天门外修建一座记功亭,记录为朝廷做出重大贡献的功臣事迹,供万世瞻仰。
此言一出,庙堂上顿时一阵骚动,众人议论纷纷。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激动不已。像朱燮元、黄仁直、沈敬等人自然是满心欢喜,期待万分,因为不论这座记功亭是什么目的,都注定会在青史上记载,那么正如唐朝凌烟阁一般,里面的功臣肯定会名垂千秋
特别是部堂级别的大员,官位几乎已到了顶峰,金钱权力女人一样不缺,他们要的就是名望、光宗耀祖。于是张问一提出这个主张,立刻得到了新党满心的支持。他们甚至幻想着,千百年之后,自己的名字会像请君暂上凌烟阁这样的诗句一样家喻户晓,被子孙万代敬仰。
此事当然还有一层玄机:假如张问被人搞翻,成王败寇,那么他会被政敌说成秦桧一样的人物,他主张修建的记功亭就会变质:里面的功臣不是流芳千古,而是遗臭万年;所以,为了千秋万代的名声,功臣们只有全力拥护张问的权位。
帘子后面人影晃动,胖太监李芳躬身走到御座旁边,附耳过去,听太后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走了出来,说道:太后懿旨,准奏,着张阁老筹办修建记功亭。
张问忙道:太后圣明。
阴沉的天空响起了几声闷雷,惊蛰刚过,雷雨天气并不罕见,雨点随着雷声而下,天空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张天师疾步走回客栈,他怀里揣着刚刚得到的金银,因为晃动在口袋里撞得噼啪直响。他准备待这两天的雨停了,便离开京师
不料当天夜里,客栈屋顶突然一声轰地巨响,仿佛是挨了炮轰一般。很快就有人喊起来:雷打死人了,雷劈人了!
众人跑进张天师的房间一看,只见他已经死在了床上,浑身几乎被烧焦了,惨不忍睹,店家急忙报官。
过了许久,就有一个官儿带着一帮人冒雨赶到了客栈,官员一声令下,皂隶便冲进去,封锁了现场。官员走上楼去,闻到一股糊臭,急忙用手帕捂住鼻子,他走到张天师住的房门口一看,便回头说道:被雷劈死的,不用勘察了。
就在这时,一个幕僚指着屋顶上的一根长杆说道:大人,那是什么?
官员抬头看着高高竖在空中的长杆,疑惑道:以前应该是旗竿吧,旗帜被取下,就只剩长杆了。
幕僚道:那东西好像是铁的大人您看,还有一根铜线连下来。
官员经一提醒,遂走进屋里,见那根铜线自屋顶穿下来,一直到床头才断掉。幕僚沉声道:这张天师被雷劈死的没错,可看样子是有人故意想让他被雷劈死啊。
官员沉吟许久,忽然说道:雷又没长眼睛,这么多人不劈,为什么偏偏劈他?说罢又走出房间,对一个皂隶说道:找副梯子,把那根旗竿取下来。
张天师被雷劈死的消息很快就在朝廷里传言开来,新党那边的人嘲弄着说:胡乱代天说话,雷公都不放过。
发生了如此一件玄乎之事,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缘由。天上有没有神仙,无人知晓,但是敬畏上天是应该有的态度,于是修建记功亭的事儿,舆情就更加有利了。
所有的事张问都做得十分顺利,一批能够在亭中留下事迹的人,有内阁首辅顾秉镰、兵部尚书朱燮元、蓟辽总督熊廷弼、户部侍郎商凌、西官厅沈敬等官员、还有西大营将领章照叶青成等,这些人都在维护新政和抵御外族的战争中作出过贡献,其功绩有据可查。
但凡事有阳则有阴,有好事就有坏事,朝廷里发生了一件对张问不利的事,就是皇上病危的消息不知怎么泄漏了出来,没两天功夫就满城皆知。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