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握天下-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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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原秋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湘王的下一句话,可是许久都没有动静,直到她抬头,看见湘王那交杂着欣慰与伤怀的目光,才猛然一震,跪倒在榻前。
“殿下,原秋辜负了您。”她无法不愧疚。
“不怪……你!”湘王很费力地说出这三个字,“你……不……只……咳!!”
剧烈的咳嗽让湘王的话无法继续,郑云颜上前伺候,在他的目光示意下,为叶原秋解释:“王爷的意思,尚宫您并不是王爷的属下,而是太后的掌印尚宫,无论您怎么做,都谈不上辜负二字!”
“是!”湘王模糊地道了一声。
叶原秋无言以对。
叶原秋无言以对。
郑云颜送她出门,温柔地安慰仍在自责中的叶原秋:“叶尚宫,您大可不必如此自责,王爷并非矫情之人。”湘王何等人物,向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好恶。
“殿下字字诛心,我如何……”叶原秋低叹。
“叶尚宫,您误会了,对王爷而言,太后娘娘是对手,是政敌,但是,永远不会是仇人的,您不必看得过重,只怕连王爷自己都说不清,他是不是真的要对付太后。”郑云颜摇头感叹,笑得很无奈。
“郑夫人?”叶原秋不解她为何如此说。
郑云颜微笑:“是妾身逾矩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叶尚宫不必放在心上。”
叶原秋要相信她这话才怪,湘王虽然不曾给郑云颜侧室的身份,但是,谁不知道,自隆徽十六年纳她为妾之后,湘王便不曾让其他妻妾近身服侍。——湘王的心思,她会不知?
郑云颜却没有再开口,只是行礼恭送叶原秋,叶原秋也无奈,只能低头回礼,离开宗人府。
“叶尚宫若真想明白,请将这些话转告太后娘娘,也许会得到答案。”郑云颜忽然出声,叶原秋一惊,转身看去,只看到郑云颜修长的背影,她不由暗暗皱眉。
出了囚室,自有跟随的宫女上前为叶原秋递上披风,随后一同离开宗人府,身份所限,叶原秋的马车并不能进宗人府。
一行三人刚出宗人府,就有一个亲随打扮的人上前一步,向叶原秋行礼。
“什么人?”叶原秋不解地皱眉,也有几分不悦,虽然戴着披风,看不出她们是宫中之人,可是眼前的马车有明显的宫廷标记,怎么有人敢上前。
内官不与外臣相交,在元宁是禁令,宫外之人等闲是不会与宫廷之人结交的,一旦被御史弹劾,可是三族流放的刑罚。
“我家主人有请尚宫一叙。”那人不卑不亢地答了一句。
“你家主人是……?”叶原秋试探地问道,心中有数,除了三位议政大臣,没人有胆量在宗人府前拦人。
“尚宫去了就知道了。”那人并不露口风。
“如何去?”叶原秋知道避不过这种邀请,只能答应。
“尚宫请上车。”那人恭敬地请三人上车,随后驾车而去。
两名宫女都是叶原秋的心腹,虽然面面相觑,却没有出声,叶原秋闭目养神,也是一言不发。
“齐相?!”
马车停在一个夹道中,叶原秋没让宫女下车,自己独自下车,按车夫的指示,向前走,转弯就见一个人身着天青色袍服的人背对着自己,但是,那背影已经足够叶原秋认出是何人了,她不由惊呼。
不能怪叶原秋太过惊讶,在她想来,尹朔、谢清都有理由找她,唯有齐朗,是不可能找她的,一来,齐朗不需要;二来,她并不涉朝政,不像赵全,可以在朝政上影响太后,手中也很大的权力。
“叶尚宫去宗人府见湘王?”齐朗闻音转身,淡淡地问了一句。
“是,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探望湘王的病情。”心下有一丝了解,不过,叶原秋底气很足。
齐朗扬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再次出声:“湘王说了什么?”
叶原秋之怔,下意识地道:“湘王已在弥留之际,哪里能说什么?”
“那就说说你将要回报太后的话吧!”齐朗冷淡地要求。
“齐相,您逾越了。”叶原秋大惊失色,她怎么能将要回禀的话先告诉他呢?
“本相自会向太后娘娘请罪,你不必操心!”齐朗冷冷地回应。
叶原秋犹豫了一下,也感觉到齐朗势在必得的威压,心中不由苦笑,暗道:“难怪赵全说齐相最难对付!根本不留一丝余地嘛!”
心下这么想,面上,叶原秋也只能一脸为难地将宗人府内的事重说一遍,眼角瞥见齐朗的脸色不变,眼中的冷意却越来越深,心中不禁慌乱。
“叶尚宫选定自己的阵营了?”听完她的话,齐朗漫不经心似地问了一句。
叶原秋一震,不知他如何竟一语中的,直指关键,只能苦笑:“奴婢之前拒绝了殿下,背叛之名是洗不掉了。”
齐朗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确定话中的真伪,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了一句:“尚宫拒绝不只是殿下吧!”
说完也不管她的脸色如何,齐朗冷漠地说了一句:“你回禀湘王的事之前,先代本相禀报太后,湘王的事,本相会处理的,娘娘不必费心了!”
“是!奴婢会禀告娘娘的。”叶原秋虽然不明白,但是,也不敢违逆齐朗的话。
“你回宫吧!”齐朗挥袖,转身离开夹道。
无论齐朗与紫苏的关系如何,在后世史书上,齐朗都是作为元宁的一代名相来记录的,虽然并非都是褒辞,但是,元宁一朝能与之并肩的臣子的确是屈指可数,而对于同时代的人来说,齐朗是最低调的一位议政大臣,与尹朔和谢清相比,他似乎也没有很明显的人脉与势力,可是,很明显,没有人敢于挑衅这位内阁宰辅的权力。
尽管资料零散,后世学者仍不得不承认,齐朗看似温和的处世手腕,实际是棉里藏针,在对手尚未发觉时,他往往已经给予致命一击,尹朔便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
不过,对后来的很多主君而言,齐朗一样的臣子是他们最想得到的,智谋才华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齐朗在很多时候,会先一步将主君不便处理的事妥善处理好,只是这样的臣子是需要得到绝对的信任才能挥洒才智的,这一点就注定这种人可遇而不可得。
紫苏是信任齐朗的,因此,她很平静地听完叶原秋的禀报,一言不发地坐回书桌前。
“那就这样吧!”紫苏没有多说什么,自然也没有异议。
叶原秋也不再言语,默默地侍立一旁,直到赵全进殿,她才行礼退下。
“有什么要紧事?”平时这个时候,赵全是不会进殿的,紫苏并不喜欢宫人近身侍奉,赵全也有自己的职责,侍奉的时间就更少了。
赵全并不意外紫苏的问题,不解思索地回答:“三司正堂接到匿名投书,说南疆军资大多为劣质,军械司官商勾结,草菅人命。”
“什么?”紫苏不由大惊,失声质问。
赵全也是一头冷汗,惶恐不已:“奴才知道兹事体大,封口之后就来禀报了。”
三司正堂也下了封口令,赵全接到回报就扣住了线报之人,严令属下不得接触,随即就回来禀报了。
紫苏大惊之后,听到“封口”二字,便冷静下来了。
对于所有的君主,虽说是君如舟民如水,但是,君主最怕绝非民变,而是军变,民变可以安抚,可以剿灭,上位者有的是办法让那星星之火熄灭,军变却是燎原的火种,一旦点着,再想扑灭就难了,圣清与大正两朝都是因军变而亡,足以令后人警视。
元宁皇朝的太祖皇帝有句名言:“当君主失信于军之时,便是其失位之时。”因此,元宁皇朝对将士的抚恤不谓不厚不优,军功之赏不必说,军用物资的优先保障也是写入法典的,曾有位户部尚书戏言;“户部的新年第一大事就向兵部拨款。”
南疆正在做战,紫苏不可能不担忧,但是,转念一想,只是匿名投书,可信度上要打个折扣,而且,康焓也没有上书,此事属实与否尚未可知。
“今天议政厅谁当值?”镇定下来,紫苏转脸问叶原秋。
想了一下,叶原秋很快回答:“回太后娘娘,是谢相。”正因如此,齐朗才会在宫外拦到她。
“宣……算了!”紫苏收回出口的半句话。
三司尚未奏报,她难道用赵全的秘报与谢清说,再说,赵全也没有更详细的情况,还是再等一下吧。
“太后娘娘,大司宪、大司谏、大司察三位大人求见。”说谁谁到,紫苏话音刚落,外面就有通报。
“宣!”紫苏扬声吩咐,顺手合上刚批了一个字的奏章。
吴靖成他们三人联袂晋见当然不会是为其它事,行过礼,三份一模一样的信就呈到紫苏面前,飞快地浏览了一下,紫苏皱眉吩咐:“请齐朗和谢清立刻过来。”
“是!”赵全与叶原秋同时应声。
没有尹相?
两人心中同时一惊,连吴靖成他们三人也是惊骇无比。
“尹相要回避。”仿佛看出他们的疑问,紫苏淡淡地道了一句,却不是对他们任何一人解释,只是自言自语而已,但是,江槿却是眼角一跳——他是兵部尚书的亲弟,是否也该回避啊?
叶原秋去议政厅,赵全出宫去齐府,自然是谢清先到,紫苏没说话,直接把信给他。
“这不可能!”谢清第一反应就是这么一句惊呼,随退才想到失仪的问题,缓下语气,对紫苏说:“太后娘娘,虽然兵器由军械司查验,但是,历来兵部尚书都会抽验,尤其是南疆开战以来,据臣所知,每一批军资,江尚书都是亲自抽验,军械司不可能有机会做假。”
紫苏略略放心了些,可是,仍有些担忧,兵部的事,自然是齐朗最清楚,可是,他却迟迟未到。
第八章 大礼将成(中)
郑云颜十分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人,即使对方什么都没带,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慢条斯里地饮着茶。
她再心存侥幸也不会认为这位大人是专程来饮茶的。
“湘王殿下到底想如何呢?不见到母子相残便心有不甘吗?”只见那人搁下茶杯,手指在杯口轻轻摩挲,语气平淡地问道。郑云颜心中一惊,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湘王。
“殿下也的确是神通广大,可是,也未免太不将上谕当回事了。”
“圈禁之中,殿下居然仍能调动属下,在下不得不佩服!”
“齐相,殿下纵然罪在不赦,但是,也不容您加此莫须有之罪!”郑云颜打断齐朗的话,说得义正严辞。
齐朗冷笑——正是,当赵全到处找齐朗时,他正身处宗人府。
湘王却没有出声,郑云颜分明看到他的眼睛是睁开的,眼神一片清明。
齐朗看了郑云颜一会儿,才微笑着问了一句:“郑夫人深受殿下宠爱,殿下百年之后,是否也要让夫人追随地下啊?”
郑云颜的手不由一颤,只是因为掩在宽袖之下,并没有让齐朗看到,可是,她很清楚,齐朗的目的达到了。
谁会想死呢?
郑云颜很清楚,阳氏皇族从来都不在乎以活人生殉,尤其是没有生育子嗣的嫔妾,若是湘王过世,她一个侍妾,根本无需王命,只要王妃或世子的一句话,就必须为湘王陪葬。
更何况,入宗人府服侍以来,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你……想……如何?”湘王费力地问道。
声音不大,不过寂静的斗室之中,齐朗仍听得一清二楚。
“在下请殿下为元宁治世虑,勿启两宫之衅端。”齐朗淡然开口,一字一字地道出自己的希望。
“呵……”湘王发出类似于大笑的声音,却很轻微,“齐朗!阳……氏皇……皇族……有……甘于……大……大权……旁……旁……旁落的……皇帝……吗?”
自从元宁立国,阳氏坐拥天下,阳氏皇族就不曾出过一个甘于寂寞的皇帝,为了掌权,他们可以对母后忍耐敬崇,可以对权臣低头,即使芒刺在背,他们也不会将应属于自己的权力拱手相让,他们可以对宠臣、宠妃加恩至无以复加,但是,从不曾有人敢于挑战皇权的威严。
阳玄颢是元宁的皇帝,也是阳氏的一员,他不可能容忍任何人长久占据应属于自己的皇权,即使那个是自己的母亲。
齐朗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向自己面前茶盏中倒入茶水。
“殿下,在下可不是来说服你的!”齐朗冷淡地开口,“在下不否认,陛下的确有圣明天子的资质,元宁历代皇帝也都有驾驭臣下的手段,正因为如此,元宁才会鲜有母后的摄政的情况,但是,一旦有母后摄政,历代皇帝无不是从母后手中接过权柄的,从无例外,殿下以为是什么原因?”
“在下今天来,只是想告诉您,太后娘娘对您已经是恼怒至极,您正在消磨掉她所剩无几的耐性,这一次,陛下的忤逆之举更是最后一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