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握天下-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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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尚在相位,而出身寒族的官员却不能不为此寝食难安,此时在场皆是寒族子弟已是明证。
“丁忧并非外放或是致仕,但是,本相为左议政,仍有陛辞应对的机会,诸位也不必太失望。”齐朗的话语依旧冷淡,却让不少人重见希望。
“只是,不知诸位是想守土封疆,还是想在京周旋?”刚给了点希望的火苗,齐朗京泼了盆冷水,所有人再愣住了。
“……齐相的意思……”有人鼓起勇气出声试探。
“不是本相的意思,是诸位的意思,本相从来都不喜欢让人为难。”齐朗冷淡地打断对方的话,“而且事关前程,只有诸位自己可以决定,本相不想越俎代疱。
这一次大厅之中当真是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吴靖成算是所有人中最了解齐朗的一个,因此,他的思路和所有人截然不同,在别人考虑两者的利弊得失时,他却在想齐朗为何希望他们离京任职,这样逆向地考虑之后,他第一个反应过来——齐朗一走,他们这些人留在京中也不过是两方争斗的牺牲品,说不准还会被人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齐朗到底还是想保住自己的势力。
不过,这样一来,齐朗必须有绝对的把握,在三年丁忧期满后立后起复,而且足以将他们,至少是他们中的大部分,迅速调回京中。
这个赌注不谓不大,尤其是对他们而言,一旦齐朗做不到以上的事情,他们也就前途尽毁了!——长期在外任官的寒族子弟是绝难出头的。
尽管如此,吴靖成还是第一个站起身,坦然而言:“下官入仕以来,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守土一方,镇抚百姓,齐相若能成全,下官感激不尽。“
他想的是,若非齐朗,就凭他的才智,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大司宪的位置,最多就是一切按部就班,反之,他会收获得更多。
此言一出,附和的人不少,但是,齐朗没有作声,只等所有人都表过态,才淡淡吩咐:“送客!”
说实话,他此时真的没有多少耐心应付这些人、这些事。
尽管由于谢清的捷报,齐朗的丁忧奏请被忽视了些日子,但是,当紫苏将中宫印交给谢纹,付之管教后宫大权之后,不少人才回过神来,发现,这才是最迫在眉睫的事情,而紫苏迟迟不批的举动也引来了大量的议论。
紫苏不批不发,扣着齐朗接连三封奏请在手,再加上本来就有的传言,阳玄颢首先无法置之不理,试探地问母亲为何如此,只换来紫苏淡淡一句:“哀家自有打算。”
按礼法,素服不见君,议政大臣特例,亦不在正殿陛辞,循旧例的话,像齐朗这种情况,在御驾回銮前做出批复是最好,而中秋之夜,皇帝必须在宫中,从承清行宫返京快马加鞭不过五日的行程,但是,御驾一行不可能如此迅速,十日已是行程紧张,因此,随行官员连番进言催促太后发谕批复。
齐朗倒是不着急,反正紫苏总要批复此事,而且,他很清楚,此时紫苏为难的是何事——议政大臣的位置无所谓,关键是兵部。
尹相也对皇帝说:“齐相丁忧,交接事务虽繁琐,唯一可虑的也仅有兵部之事。”
到八月初四傍晚,紫苏终于将批复之后的奏章发下,却没有提及兵部的事务,随即便准备回京事宜,齐朗在八月初五早上入行宫谒见,之后便先行回京。
八月十四,御驾抵京时,齐朗已经携家眷扶棺返乡。
元宁皇朝的节庆除了新年正旦与皇帝的生辰万寿节之外,最重中秋,民间又称为团圆节,这一天,家人必要共度,便是宫中赐宴也照顾这一点,结束得较早。
阳玄颢送母亲上了软舆,就听紫苏吩咐:“哀家让赵全在慈和宫备了宵夜,皇帝一起去吧!”阳玄颢愣了一下,却见紫苏已经让宫人起驾了,梁应也在旁边打眼色,示意他乘舆,他虽然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乘舆跟上母亲。
慈和宫虽然长明间空置,但是,名义上,它仍是紫苏的起居所在,宫人并不敢懈怠,再加上之前,赵全已经来先行准备,一切都十分妥贴。
赐宴的席面是显示皇室体面与官员身份的,色香味中味确实不是最重视的,别说紫苏与阳玄颢,便是重视口腹之欲或养生之道的臣下,也不会吃太多,最后,只作宫人的加餐而已,因此,慈和宫备下的都是精致小菜,亦是两人喜爱的食物。
用过最后一份汤羹,紫苏待宫人撤下餐点,对阳玄颢说:“再过几个月,皇帝就十二岁,虽然早了点,但是,哀家想还是早点册后,总不能皇帝亲政之后,皇室连个陪着祭祀的女主人都没有。”
阳玄颢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不过,还是很迅速地回答:“孩儿听凭母后决定。”这是套话不过也足够了。
紫苏只是轻轻颌首,没有说话,阳玄颢有些奇怪,倾身询问母亲:“母后娘娘?”
“嗯……皇帝至今还没有宠幸后宫?”半晌,紫苏摆手让所有宫人退下之后,才踌躇着开口。
阳玄颢点头,觉得脸有些烫。他并非不解世事的幼童,自然了解母亲所说的“宠幸”是何意。
幸好紫苏没有再说此事,毕竟她所受的教育中,床闱之事并不是可以宣诸于口的,这次询问也只是为了确认,以免做错决定。
“皇后的人选,哀家尚在考虑,皇帝也不必听凭哀家决定,终归是与你结缘白首的女子,你若是有想法,告诉哀家也无妨。”紫苏咳了一声,回到册后的话题上,算是让彼此都轻松些。
阳玄颢摇头,抿了抿唇,对母亲说:“朕是一国之君,帝王无私事。孩儿相信母后的决定必是思虑周详之后所作,必有利于皇朝。孩儿听凭母后娘娘决定!”
这几句话一入耳,紫苏就愣了一下,倒不是惊讶,而是感叹:“看来经一事长一智不无道理!皇帝真的不再是孩子了。”
阳玄颢不好意思地低头,心中却是欣喜不已,这些日子,他从母亲处已经很难得到夸奖了,没想到这个时候竟得到母亲的肯定。
“既然这样,册后这件事就由哀家来决定,到时候,再请皇帝下诏书!”紫苏笑着答应儿子,心情很错。
任何一个母亲看到子女成长都是开心的。
“母后娘娘,孩儿想问您一件事。”与母亲又说了一会儿话,阳玄颢忽然想起一件事,口中也就说了出来。
“什么事?”心情愉悦,紫苏自然不会太严厉。
“是……是政务。”想起这个时间提朝政并不合适,阳玄颢又有些犹豫。
紫苏微笑地鼓励他:“皇帝也说了帝王无私事!想说就说吧!”
“母后娘娘一直都没有下诏由谁主责兵部事务,尹相说过,齐相丁忧唯一可虑即是兵部事务,兵部不比其它各部,孩儿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至今都不作决定。”阳玄颢一口气道出疑问。
这次紫苏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看了皇帝一会儿,才道:“皇帝,这真的是你自己的疑问?”
阳玄颢觉得面对母亲这种冷静得近乎漠然的神色,压力实在巨大,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母亲的问题,连连点头,这让紫苏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这时,他才明白过来——紫苏是担心朝臣利用自己探听她对此事的意向,这种谨慎远不是他能比的,心中不惭愧,但是,他也感受到太傅们所说的兵部是关键重要所在的意义——母亲很少如此慎重的。
“那么,皇帝认为朝中何人可担当此任呢?”紫苏反问道,却见阳玄颢很坦白地摇头,回答她:“朕想不出何人可以接掌兵部。”
紫苏不由失笑,却没有回答儿子:“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阳玄颢没能得到明确的答案,不过,心情并没受到影响,直到回到寝殿,看到叶原秋,他才皱了眉头,不解地询问:“叶尚宫怎么在朕这里?”
叶原秋先行礼参见阳玄颢,然后才回答:“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送两名宫女来伺候皇上。”话说得恭敬无比,其实,叶原秋这会儿觉得尴尬极了,说到底,她也不过二十出头,还从未涉及过男女之事,现在担当这个差使,却是不得不做——谁让她是慈和宫掌印尚宫呢?
阳玄颢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回过神,却发现叶原秋已经离开,平常服侍的宫人也不在,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两名身着宫女服饰的少女跪在自己面前,低头不语。
“你们……”阳玄颢听到自己很困难地发出声音,却只说了两个字就无法继续。
“奴婢奉旨伺候陛下!请陛下恕罪!”两名少女颤抖地回话,起身服侍阳玄颢更衣。
一直以来,至略对于子嗣都十分重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民间暂且不说,宫廷中,对于皇子的启蒙也有极为系统的规范,派遣宫女教导是最后一步,一般来说,此后,便是册封、赐婚、建府,皇帝年幼登基,也是如此,只是宫女数量与身份不同,圣清皇朝时,教导皇帝情事的宫女多达四人,元宁皇朝皆按世祖一朝的定例,选派两名宫女,身份上,圣清皇朝选派的多是世宦名门之女,侍寝之后,那四人至少有三位女御的封赏,元宁皇朝更重视名节,世族官宦之家的女子不可能如此,因此,教导的女子一般都是籍没入宫的官奴身份,被选中后,赐予宫女的身份侍寝,之后,她们会册为九品的采女,同时,她们的家族会得到赦免,不过,按照《内起居注》的记录,这些少女都会在风华正茂的年纪过世。
同样,按照《内起居注》的记录,阳玄颢在那天并没有宠幸这两个少女,他拒绝了两人的侍寝,仅仅是将她们留在寝殿,但是,紫苏在第二天降旨赦免了两人的家族,并让两人司职昭信殿。
这件事对后宫女子的影响远没有她们家族认为的严重,紫苏也并非要两人侍寝,仅仅是以此表明姿态,但是,在那些家族看来,她是不希望后宫出现任何意外,以此断绝阳玄颢对后宫女子的亲近,避免后位的争夺。
尹韫欢的不满也是因此而来,在册封两名采女之后,阳玄颢虽然十分不自在,但是,仍然遵循宫中的惯例,回避与后宫妃嫔的见面,这种情形需要维持到册封皇后之后,很明显,这个时候,紫苏的立场已经倾向谢纹。
如果说影响,对于现在后宫中仅有的六名妃嫔而言,最切身的一件事是,回宫后,紫苏要求所有后宫按宫规每日定省,尽管紫苏本身并没有多少时间应付她们,但是,她们仍然必须每天按时请安一次,而且,是在谢纹的带领下,一起前往中和殿。
这件事之后,尹韫欢以病恙为由推拒请安,紫苏在三天后,后宫请安结束时,对谢纹问了一句:“慧淑媛的病怎么样了?”
由于没有叫住谢纹,谢纹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到紫苏看着她皱眉后,连忙回答:“慧淑媛一直不让臣妾等探望。”其他人也附和着点头。
“你代哀家去看看!赵全,去太医院问问,为什么哀家不见医案呈上!”紫苏淡淡地吩咐,随即就让她们退下。
尹韫欢被降为淑媛后并没有迁居,事实上,从昭仪到淑媛的等级,在后宫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出身良好、尚得帝宠的女子,都是可以独居一殿的身份。谢纹与尹韫欢的住处不在一宫,因此,谢纹用过早膳,再前往探望她,到尹韫欢的住所时已是日上三竿,而听到尚仪说:“淑媛娘娘尚未起身。”谢纹也就不能不皱眉了。
“本宫奉太后娘娘之命探望慧淑媛,未起身也无妨。”谢纹淡淡地道了一句,径自往你走,宫人再如何也不敢阻拦,再听到她语带关切地询问:“请过太医了吗?”不由怔住了。
“太后娘娘很关心淑媛的病情呢!”
“宜婕妤不必句句都言太后吧!”尹韫欢冷冷地出声,确实仍躺在床上。
谢纹走到床边,拢起一边的帐帘,见尹韫欢倚在床头,手边是一卷书册,并不看她,也只是微笑着在暖凳上坐下,淡淡地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柳清和的诗文,没想到你还欣赏静康皇贵妃的诗词。”
“柳清和的文字清丽婉约,也凄苦悲凉,我尚是惜福之人。”尹韫欢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惜福必要知足。”谢纹不在意地笑言,“淑媛聪慧过人,此中深意不必他人言明吧!”
尹韫欢默然,谢纹伸手取过那卷《金玉词》,翻看了两页便搁下,对她言道:“我没有淑媛那么有才华,这些诗词的意思不是很明白,我所知道的是,静康皇贵妃是位很聪明的女人,她只会想要她可以得到的东西。”
“我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文章学派,连礼仪规范都是入宫前,才由婶母教导学来的,我从不认为皇上会喜欢我!也许淑媛会觉得我矫情,可是,对我而言,尊荣富贵根本比不上一家人团圆和乐地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