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术之王-第3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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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芬芳指着那画,淡淡地微笑着解释:“二位,人类的梦是极其怪诞的,跳跃度很大,忽而南山,忽而北海,忽而风化为虎,忽而云化为龙。所以,我的画只是根据齐先生描述的意思来完成的,至于它的细节合理不合理,都无从追究。我只希望,二位能从这些画上找到影踪,帮他脱离心之桎梏。”
我点点头,用心看那张画。
如果一个人被困在这样的峭壁缝隙之中,唯一能脱困的办法,就是肋生双翅,俯冲而下,如同大雪山上的苍*鹫一般。
既然是梦,就不必探究这个人是怎样被困那里的了。
“这就是他的困境。”白芬芳又说。
齐眉黯然长叹,双眼失神,望向玻璃窗外。
他被江湖上尊称为“省城第一门客”,自然是有办法、有门路、有眼光的玲珑人物,只会用心用脑去操控别人,怎么可能被困呢?或许,这种变化可以称之为“物极必反”?都是他过度用脑、聪明过头导致的?
我无法给出解释,毕竟一个人能做到“省城第一门客”,下一步要攀升的高度就一定是“中国第一门客”,成为春秋战国时期的苏秦、张仪一类纵横家,靠最好的口才和情商去征服大国统帅,之后名扬千古,永垂青史。
“他又冷又怕,又受熬煎。”红袖招说。
白芬芳倒吸了一口凉气:“红小姐从这幅画上看出来的?”
红袖招摇头:“不,我只是触景生情,将心比心后推演出来的。”
冬雪很冷,悬崖无梯,这幅画所表现出的齐眉的心理活动正是红袖招说的那样,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已经濒临绝望的深渊,只需再有一根稻草,就能压垮他心里的骆驼。
“好极了。”白芬芳点头,“红小姐是个聪明人,齐先生之前坐论济南英雄豪杰的时候,经常提起红小姐的名字。”
不动声色之间,她已经表明了自己与齐眉的红颜知己关系,这种“话里有话”的路数用得纯熟之极。
“至于夏先生,齐先生一直说,您是人中龙凤,无可比拟。全山东能算得上‘英雄豪杰’的人差不多有七百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齐先生都能一一历数其优劣,丝毫不乱。所有人之中,只有夏先生是没有任何缺点的,是完人中的完人。”白芬芳说。
我没想到齐眉对我的评价如此之高,但我亦不会听信白芬芳的溢美之辞。
山东自古就是豪杰出没之地,要想称为当世山东第一,我还差得很远很远呢。如果我连这样的自知之明都没有,那又怎样与天下英雄论长短呢?
“谢谢,白小姐的画功真是厉害,把齐先生的心情完全表现出来了。”我低声回应。
“夏先生过奖,我的画技是家传的,见笑,见笑。”白芬芳说。
她将第一张画揭起来交给女招待,下面第二张画的内容让我一时失态,腾地站起来。
那幅画的一大半是空的,那个小人仍然站在悬崖上的山腹缝隙中,探头向前,张望悬崖之下。
就在画的最下端,露着一幢建筑物的很小一部分,仅仅能看见两层窗子和楼顶。
这幅画要表达的意思当然不是小人看到了楼顶,而是表明,他看着那大楼坠落下去。或者说,镜室下沉就发生在他眼皮底下。
“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我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因为从这幅画中,我能想象到唐晚随着大厦的坠落而永远沉沦于地底深渊之中,其当时的绝望、惶惑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和声音描述。这种沉没,相当于当年的“不沉之船”泰坦尼克号撞冰山而沉那样。
没有人相信一幢大楼会瞬间沉没,即使是身处其中的人。他们相信自己很安全,也相信这种巨大的水泥混凝土建筑是可以一世纪不倒的,就像泰坦尼克号永远不沉一样。
“是真的。”白芬芳说。
“夏先生,不要太难过了。”红袖招挎住我的胳膊,拖着我重新坐下。
“我看过很多怪事,可从来没有一件是这样的,根本没有一点可能性,就算翻遍了全球百科全书,也找不到任何答案。最可怕的,是我的朋友就在里面,一起……一起沉得不见踪影了。”我想哭,但实在哭不出来,因为这种痛过于巨大,大得能把我全部罩住,无法流出一滴泪来。
“齐先生说过,他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形。如果再晚一秒钟跳出来,就跟着大厦一起陷下去了。他还说,自己是该死的人,只是侥幸逃生,最后的结局一定比当时更惨。”白芬芳说。
第三张画中只有连续无尽的楼梯,小人在楼梯上奔跑,但楼梯却是头尾相接、无限循环的,永远跑不到头。更奇怪的是,小人头顶的天空中竟然悬挂着一轮太阳,那太阳有眼睛和嘴巴,笑嘻嘻地看着他。
这画面的确让人费解,如果小人代表的是齐眉,那么他所面临的就是一个无尽的循环,周而复始,回到原地,无法停止脚步。
“他自己困住了自己,同时又被外力困住,在这种双重束缚之下,逐渐无力挣扎。”红袖招试着解释。
她是一个女孩子,而女孩子往往是心思缜密的,能够解读别人潜意识里的东西。
“夏先生,您说呢?”白芬芳问。
从这幅画,我想到了远古神话中“夸父追日”的传说。夸父由东方日出之地开始狂奔,一直追向西方日落之地,在即将成功之时,力竭而亡,身躯化为山丘林地。这个神话形象带给后人各种各样的启迪,男人以他为奋斗榜样,女人以他为崇拜偶像,老人们从他身上学到不可徒劳而为,孩子们则是愿意学习他单枪匹马对抗全部宇宙洪荒的战斗力。
那么,齐眉的梦境中出现了“无尽奔跑”和“笑脸太阳”,代表了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
“他知道——”我一边思索一边组织词汇,“他知道一些事,那些事跟上头、高层、大人物甚至是某个神秘组织、某种巨力有关,这笑着的太阳就代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作为这个奔跑的小人,他知道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一切权力都掌握在大人物手中,众民如蝼蚁,而众神如日月。他看到了自己的困境,却无力去改变,失去的、得到的全都身不由己,无法拒绝也无法阻拦。所以,他对自身的存在产生了质疑。”
看过历史的人都知道,“门客”一词不过是“闲汉、长工、短工”的官方代名词,但其根本意思是不变的。
门客能借助于主人的赏赐穿衣吃饭,却不能左右主人的意志,只能随波逐流。关键时刻,还必须挺身而出,用身体和性命去偿还主人的恩情。
所以,即使是“省城第一门客”也只不过是“门客”。
身为一个男人,一旦看透了自己猥琐、卑微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白芬芳轻轻点头:“深表赞同。”
她揭掉第三张,打开了第四张画。
那幅画的中间只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池中多鱼,全是灰黑色,足有数百条之多。其中几条大鱼的长度达到水池的三分之一,脊背露在水面上,几乎是处于搁浅的状态。
按照中国解梦大师的潜规则,梦见有鱼即是发财征兆,大鱼大财,小鱼小财,飞鱼天降横财,旱地有鱼则是掘土得财。
总而言之,不管是哪一种鱼,只要见到鱼,就是好梦、好事。
“好图。”我抢先一步出声称赞。
大家的情绪都很低沉,咖啡馆的大厅里气氛压抑,所以我希望通过这样的话来驱散屋内的浓云。
“好多鱼,就像五龙潭公园里的鱼一样。”红袖招附和我。
“对,的确是很多鱼。”白芬芳苦笑起来。
第335章 代代神笔,画梦之术(2)
那女招待站在一边,双手捧着已经看过的画,忽然咭的一声笑出来。
我们三人的目光一起投射到那女招待脸上,不明白她因何发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到下面一幅画的内容,觉得齐先生做的梦实在荒谬怪诞,所以忍不住发笑,打扰了大家,实在对不起。”女招待惶恐地认错。
“你下去吧。”白芬芳脸上露出微微的愠色。
“是。”女招待点头答应,把手里的画放在旁边桌上,走进了通向厨房的门。
白芬芳无奈地摇头:“这本来是件很严肃的事,给她一笑,全无半点紧张气氛了。”
女招待搞出来的插曲倒也是好事,至少能够分散白芬芳的心,不至于如此紧张压抑。
“这里有很多鱼,记得当时齐先生叙述的时候强调过,大鱼为帅,小鱼为将,虾蟹为兵卒,池塘为战场。我们看到的是鱼,他看到的却是一场真刀真枪的厮杀。”白芬芳说。
古人将世界分为天、人、水、地四层,鱼是最重要的水族,如果这一个池塘中养着这么多鱼,那么一定可以称得上是“奇观”。
普通人看到很多鱼的时候,大多数是会惊讶、赞叹、欢喜,但也有一类人——譬如我,已经看到了丰盛局面下的隐忧。
犹如昔日震惊全球的岛国猫患、伦敦鼠患一样,当某一种动物以疯长之势来袭的时候,那将是局部人类的末日。
“下一张,也许会引起大家某些感官上不适,请二位做好准备。”白芬芳说。
她已经掂住了这张画的一角,正准备揭开它,把下一张画露出来。
红袖招笑起来:“白小姐,你的画技真的很独特,形神兼备,古今并蓄。我虽然不懂画,但也接触过很多这方面的老艺术家。能够画到白小姐这种水平的,济南城内可真的不多。我猜,白小姐的祖上一定师出名门,可否冒昧请问,属于古代画技的哪一派系?”
白芬芳放开了手,清了清喉咙,挺直了腰板,毕恭毕敬地转过身,面向西南方,无比恭谨地连鞠了三个躬,然后才转身对着红袖招,轻声回答:“我们祖上原本不姓白,几十代之前的一位先辈眼见烽火连天,战事不休,为了少惹麻烦,他才把复姓隐藏,由自己的名字中取了一个‘白’字,后代子孙改为姓白,潜隐行藏,繁衍生息。如果今天不是二位问起,我绝不会提及这段家族**。”
红袖招突然“啊”了一声,指着白芬芳,瞠目结舌,说不出画来。
“怎么了?”我横跨一步,扶着她的胳膊。
“她是……她是神笔公孙氏的后代!一定是,一定是!”红袖招一边低声回答,一边连连倒吸凉气。
我也愣住,因为全天下学习绘画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神笔”公孙氏这个家族派系。
由公孙氏再向上追溯,该家族的确有避祸改姓的传统,因为“神笔”一族最高一代祖先姓马,正是这位马姓高手创立了被天下人崇拜景仰的“神笔”技法,将人类的绘画之术提高到“画鸟会飞、画鱼会游、画个猫狗满地走”的神乎其神的境界。
原来,马氏改为公孙氏,公孙氏又改为白氏,代代相传,趋利避害,才有了今日我们面前的白芬芳和这些画。
古语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
这句话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神笔”一族的传人竟然会隐藏在济南城里这条狭隘僻静的鞭指巷中开咖啡馆,默默无闻,与世无争,岂不让那些为了“美术大家、书法宗师、美协会长”的虚名抢破头的乌合之众汗流浃背?
我和红袖招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向着白芬芳深鞠三躬。
这三个躬并不是给白芬芳的,而是献给马氏、公孙氏、白氏这一派的所有前辈们。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流传至今的这种画技。
白芬芳坦然承受我俩这三个躬,可见虽然我们什么话都没说,她也明白这三个躬的意义。
“这就是我们马、公孙、白一族的‘神笔之术’——”她指着那些画说,“天下只有七种颜色,我们这一族独得七分之六,毕生追求的是形似、骨似、神似、道似、余味似、韵脚似。如果没有祖上传下来的‘神笔之术’,我又怎么能在巨人肩膀上推陈出新,创造出这种‘画梦之术’呢?”
关于“神笔”马氏一族,普通人都知道远古时期“神笔马良”的民间故事,但故事毕竟只是故事,以讹传讹之后,颇多臆造成分。不过,江湖人都知道,要论画技,刚刚白芬芳说的“天下颜色独得七分之六”已经是绝对的过谦之辞。这一族在马氏手中时,能够画出“活画”,即是传说中的“画人成人、画兽成兽”,几乎属于“神技”的范畴。唐时,马氏改姓公孙,即“公孙大娘舞剑器行”中的公孙一族。公孙氏将画笔与剑器熔于一炉,创造出了独特的“意境之画”,从单纯的人物花鸟演变至天地星空、宇宙万物,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