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师-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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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这里来。”才旦达杰温和地说。
关文长吸了一口气,跨出几大步,挣脱黑暗的束缚与纠缠,跟才旦达杰并排着出了门口。
黑暗中的院落破败而凌乱,抬头望去,古树的树冠婆娑平铺,像是一个倦怠横卧的巨人。
“它们是什么?”站在台阶上,关文心有余悸地回望。
“它们是所有误入歧途的灵魂——其实每个人都有误入歧途的时候,有的能够迷途知返,重新回到正道上来,有的就永远沉沦于**之海。它们都是藏地几百年来最卓尔不群的智者,曾被寄予极大的希望,阴差阳错,它们错过了光明之门,永坠黑暗,不能自拔。还记得我跟你聊过的‘骷髅唐卡’那些事吗?绘制那种唐卡的意义并非追求技艺上的完美巅峰,而是……”才旦达杰长叹,熄灭了指尖上的火苗,领着关文穿过院子。
四面一片沉寂,整个扎什伦布寺都臣服于夜的黑幕之下。
“关文,我举个例子,我们每个人为什么要吃饭?当然是为了滋养身体,延续生命,让自己活得更好。可是,假如有一个人,毕生追求吃饭的花样与技巧,甚至为了吃到某种珍惜食物而跋山涉水,远行千里,不顾自身安危,并且一再向世人强调‘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理论。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是否就是曲解了人类吃饭的意义?同样,进入这个院子的人,都有着极高的绘画天赋,假以时日,每个人都能成为绘画界的一代名家。当他们发现用自身骨肉血脉作画的神奇技艺后,无不欣喜若狂,以为获得了突破技艺瓶颈的真髓。没有一个人想一想,为什么要召唤他们到这里来?为什么要向他们展示骷髅唐卡的神奇意境?”
那时,他们已经进了树洞。
树洞里同样昏黑一片,看不见半点微光。
“为什么要召唤他们到这里来?召唤我来,是不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关文迅速地找到了才旦达杰那些话的核心。
“对。”才旦达杰坦率地承认。
“为什么?”关文追问。
有个声音悠悠响起:“那个答案就在你心里,如果你问别人,就像刚出生的小猫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一样,永远没有结果。”
关文第一次进入树洞时听过那声音,所以并不感到奇怪,而是向着声音来处深深鞠躬:“晚辈愚钝,请前辈教诲。”
“你先去吧,我们有很多事要聊。”那声音说。
才旦达杰毕恭毕敬地答应:“是。”
那声音又说:“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开口说话了,闭关的时日一次比一次长,总有一次,闭关之后就再也无法醒来了。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就代替我,把骷髅唐卡的要义传承下去。不管怎样,我们还能够清醒地活着,多活一天,就要把那点微弱的希望传递下去。”
一只亮蓝色的萤火虫从高处飞下来,在关文与才旦达杰之间停住,啪地一声左右分开,变成两只,在两人面前飞舞着。
才旦达杰伸出手,萤火虫便落在他的掌心里。
关文学着他的样子,也举手接住萤火虫,凝视着那小虫尾部的一线微光。
“关文,一沙一世界,一花一佛国。那一点微光,就是你要去的世界。”才旦达杰一字一句地叮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一定要珍惜这一刻的缘法修行。”
关文点头,才旦达杰便退了出去,隐没在黑暗中。
“你一定觉得奇怪吧,为什么只听到我的声音,却看不到我的人?其实很久以前,藏地智者就领悟到了精神脱离**而单独存在的诀窍,人类的躯壳构成非常复杂,通常在八十年到一百年之间就完成了一个由盛转衰的过程,各个器官老化,无法继续下去。如果在躯壳毁坏前,将灵魂分离出来,依附在另外的有生命力的个体上,就能长久保存下去。金、木、水、火、土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五种最主要元素,每个人的躯壳组织总是倾向于以上五大元素的某一种,通常在算命术士那里,就被称为金命、木命、水命、火命或是土命。这种看似迷信实则科学的分类,是灵长类动物所独有的——我的灵魂就附着于这棵古树上,从它的体内获得维系生存的营养。很多年了,我一直这样活着,用意念力召唤有缘人前来,因为我必须借助于另外的人来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
萤火虫飞起来,在关文面前划着“8”字起舞。
第四十五章 七十智者除魔一战
“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关文问。
“当然不是,世间奇才多不胜数,每一位感受到我的召唤前来赴约的,都是聪明绝顶的人。有些人甚至天生懂得通灵之术,不必我说什么,就能了解我的内心世界,欣然领命,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要做的,就是‘除魔’,消灭远古时代一王两公主镇压的魔女。简单来说,能帮我忙的人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擅长画画,二是甘于奉献。虽然条件苛刻,但总是有人能够胜任,于是,我向他们传授了骷髅唐卡的绝妙法门。”
关文不自觉地长叹:“在此之前,你没想到,那项独特的技艺反而害了他们,是吗?”
那声音沉寂下去,良久才慢慢回答:“我不想骗你,在传授技艺之前,我早就预感到某些人将因此而走火入魔,踏上不归之路。因为对于一个画家来说,传授给他能够精进画艺十倍的方法,等于是给猛虎装上了翅膀,振翼一飞,虎啸苍天,该是一件多么爽快的事啊。大多数人沉浸于画艺里,忘记了时间和空间,日夜研修,不知疲倦。对于画艺的渴求占据了他们的灵魂,直至最后,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走火入魔,暴毙身死。”
关文苦笑一声:“原来是这样?”
明知骷髅唐卡对于定力稍差的人有害,仍然传授给他们,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残酷的事。犹如将大麻和吗啡送给有毒瘾的人一样,爱人与害人,只在一线之间。
“你一定在心里怪我,不该对他人行饮鸩止渴之事?”那声音幽幽地问。
树洞之外,悄然起了夜风,吹动巨树上的枝干,发出千奇百怪的声响。如果没有顾倾城遇袭的事,他此刻应该在家庭旅馆里守候着宝铃,让她有一个安安稳稳的梦。
“你分神了。”那声音说。
“我只不过是在惦记着一个朋友,她的经历十分奇特,此刻正是最需要人守护之时。”关文的心被揪了起来。因为他想到,连顾倾城那样犀利而勇猛的赏金猎人都无法抵挡青龙会的逆袭,宝铃一介弱女子,一旦有事,谁来救她?
“早知如此,我该去练武学剑,首先拥有强健的体魄,才能替她遮风挡雨。”他的心底,有个悔恨的声音悄悄响着。
“你……你心里惦记太多的事,就不能专心于某一件事。真不知道,这一次召唤你来,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如此。这棵树实在太老了,强弩之末,已经不足以支撑我的生命延续。如果你愿意,请随我来吧——”
关文闭上眼睛,就像在作画前必须做的“冥想功课”那样,逐渐清空头脑中沉沉浮浮的诸多琐碎想法,将全部注意力聚拢起来,全神贯注于此时、此地、此刻、此事。
蓦地,他觉得身子箭一般向上射去,突破树洞的遮蔽,直飞起十几米高。
“别怕,这只是精神与躯壳的剥离,不会有任何危险。藏传佛教中的智者经过七轮闭关修行后,少数人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那声音再次传来。
关文向前看,十步以外,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藏僧昂然直立,肩上披着绛红色僧袍,面容严肃,眉头紧皱。
他向脚下看,尼色日山、扎什伦布寺、日喀则城以及东面的拉萨城尽在俯瞰之中。原来,他凌空飞起的高度不是十几米,而是数百米。
“站在这里,才能看见藏地全貌。看到全貌,才能认识到镇魔、除魔的关键点在哪里。远古时代,一王两公主亦是在十度闭关修行,达到灵魂出窍之境界,才察觉罗刹魔女的存在,并联合大唐朝伏魔师在西藏镇魔图上准确标明了魔女所处的位置,果断采取行动,先将拉萨城的风水调养改制,使其具备八吉祥之相,后在卫藏四茹修建镇魔十二寺,镇女魔四肢关节,最终平定灾难,让藏地人民过上了幸福安康的日子。如此壮举,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值得名标青史。”
关文熟悉《西藏镇魔图》的所有细节,所以稍加观察,便能找到镇魔十二寺的大致方位。从空中俯瞰,越发觉得拉萨城的老城区部分构架宏伟,布局严谨,正是藏传佛教中最为光明端正的八吉祥之相。布达拉宫的位置,正处于拉萨城的端庄主位,如定海神针一般,牢牢地掌控着王者权杖之地。
关于一王两公主的“镇魔”历史,最有权威性、最被史学家们认可的记录如下:
唐朝文成公主和尼泊尔尺尊公主先后同藏王松赞干布联姻,分别从本国带来释迦牟尼佛像等珍贵佛宝入藏。尺尊公主屡次修建寺庙被毁,遂重金礼请文成公主为其推测建寺地址。文成公主以中原八十种五行风水术反复推演,得知雪域西藏的地形正是罗刹魔女仰卧的形状。拉萨卧塘湖即魔女的心血,三山乃魔女的心窍和脉络,绕木齐(小昭寺)为龙神所居,鲁浦(药王山东崖下的查拉鲁浦)为黑恶龙栖息地,达瓦泽独干毒树下是鬼魅及非人所居处,东南的一处地熬,状如大象上阵等等。正是因为种种不祥之处,国运、佛运才无法顺畅发展。于是,文成公主先调理拉萨风水,以布达拉宫山上的王宫镇住魔女心骨,吩咐尺尊公主以山羊驼土,填平卧塘湖,在其上建大昭寺,供奉佛像。之后,文成公主实施了一系列的风水整治,使拉萨具足了八吉祥之相,又在卫藏四茹修建镇魔十二寺,镇压魔女四肢关节,形成镇压魔女的十二不移之钉。
文成公主能够在中国正史上留下浓墨一笔,与她的“入藏、镇魔”壮举是分不开的。
“你看清了吗?”那魁梧的僧人问。
“前辈,我已经看清了,魔女已经僵死了。”关文点头。他眼中的藏地山山水水,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高低起伏的地形地貌,而是与镇魔图上的罗刹魔女身体一一对应。只不过,魔女僵卧,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错了。”僧人长叹,“很多年来,无数修行智者都有你这样的想法,以为魔女在十二不移之钉的镇压下僵死消亡。直到二百多年前廓尔喀人第二次入侵西藏,劫掠扎什伦布寺,本寺长老院的多格嘉措大喇嘛在尼色日山千年雪洞里闭关三十五天上,突然顿悟,罗刹魔女并未死亡,而是脱离躯壳,隐匿本相,深潜入地底,逐渐摆脱了十二不移之钉的禁锢。多格嘉措在预定的一百零八日闭关期未满的情况下,拼着自身修行受损,自己破关而出,召集扎什伦布寺及附近诸寺的智者,群集于尼色日山最高处的佛光台,研究对策。当时到场的智者共七十人,所有人都能够达到灵魂出窍、一日千里的境界。七十人都看到了危机的存在,魔女果然已经复苏,而廓尔喀人翻越喜马拉雅山脉来袭,正是受了魔女的蛊惑。魔女的元神刚刚开始复苏,她必须在战火和杀戮中吸收亡灵们的邪恶力量,才能逐渐壮大,最终破土而出,颠覆这个世界。万幸的是,文成公主带来的三千伏魔师在拉萨城地底终年死守,才有效破解了魔女掀翻布达拉宫就地复活的大崩溃局面。当时,作为多格嘉措的师弟,我也在场——”
关于廓尔喀人二次入侵西藏、福康安大将军率大军入藏破敌这段历史,在清朝乾隆年间的史册中可以看到。
关文入藏前查阅扎什伦布寺资料时,也读到过这一段:
公元1793年,廓尔喀人二次入侵西藏,烽烟燃及西藏日喀则扎什伦布寺。大清乾隆皇帝随即钦点福康安为大将军、名将海兰察为副手,从东北、四川、青海、甘肃抽调得力兵将,集结入藏,抗击廓尔喀军。清军入藏后,攻无不克,战不无胜,从西藏翻越喜马拉雅山脉直捣廓尔喀都城(今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附近)。最后,廓尔喀人投降议和,以藩属国身份觐贡。
战争总会给人带来创伤,那段久远的历史现在已经无人愿意提及。但是,西藏人民从来都未屈服于强敌的压迫之下,无论经历多少次浴血重生,总能令藏地山水重新萌发生机,恢复纯净清明。这种坚韧忍耐、顽强战斗的精神,从一王两公主的年代就已经开始,并一直延续至今。
“前辈,我该怎么称呼您?”关文恭恭敬敬地问。
“七十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