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风月-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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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今天真的他们俩一起陨灭在这里?
正犹豫时,胳膊突然被一把抓住,白衣几乎被血浸透的扶苍疾驰而来,拽着她往离恨海边缘狂奔:“离开这里!”
离开?可离开了,清晏和父亲就……
玄乙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先前那群不停追逐扶苍的怪物和防风氏被无数条巨大的金龙圈在一个圈内,无论怎样挣扎奔逃,都无法挣脱那个圈,防风氏凄厉可怖的吼声狠狠扎进脑袋里,令她头晕目眩,龙鳞也抵不住他的吼声。
扶苍大口喘息,他前胸后背受了无数创伤,浊气几乎侵入内脏,他咬牙召回纯钧的剑鞘,从伤口处摸了一把血洒在上面,剑鞘霎时间变作一条金光璀璨的小龙,灵活地钻入黑雾,为他们开辟离开的道路。
他将玄乙抓起锁在怀中,声音十分吃力:“我们先撤,来日方长。”
滚烫的神血一团团掉在她脸上身上,玄乙怔了半日,突然反手紧紧抱住他。
没有什么来日方长了,这次半途而废的话,以她对少夷的了解,他必然毫不犹豫收回三根心羽,父亲和清晏只怕也难逃浩劫。他本就是不想叫诸神晓得离恨海的秘密,才这样暗地行动,如今还扯上扶苍,他一定也不会放过他。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结系之断
戊辰部和子丑大君的酣战还在继续,没有谁留意到离恨海的异状。
少夷抱着胳膊,定定看着黑雾翻卷的离恨海,它漆黑深邃的颜色变淡了许多,小泥鳅终于明白那三根心羽的作用了。
滚烫的汗水顺着面颊流进领口,他的玄黑长衣早已湿透,浊气入体的感觉连他也感到濒临陨灭。
可是,再等等,只剩最后一根心羽,尸体还没彻底消灭。
他闭上眼,额上火红宝珠激烈闪烁,竭力释放帝君神魂之力,与执念的一丝丝牵扯马上就要像线一样断开,他却始终无法真正沟通控制,他的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身后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下一刻便有两只手毫不客气揪起他的领口,清晏苍白的脸出现在视界里,因着剧痛,他喘息粗重,目光却阴森刻骨,声音里饱含杀意:“……你叫阿乙进了离恨海?”
他在对付胡申大君时便忽然收到了画着凤凰心羽的纸条,下面还写了玄乙二字,他立即明白这是青阳氏开始行动了。这么多年来他没日没夜地拼命修行,正是为了这一天。
要解决离恨海,没有任何问题,只要事后切断心羽结系,他陨灭在离恨海也没问题。
可他没有想到,少夷的目标从来也不是他和父亲,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阿乙。
清晏转头望着颜色变淡无数的离恨海,神情阴郁,一把丢开少夷,转身便朝离恨海行去,没走几步却撞上无形的屏障,少夷淡道:“我允诺了小泥鳅无论成不成都会将你们送回钟山,小龙君最好莫要节外生枝。”
清晏森然道:“你以为阿乙陨灭了,你还能活着吗?”
要不是碍着他不切断与阿乙的心羽结系,他早就将他撕成碎片。
少夷声音依旧清淡:“我会尽量不让她陨灭。”
清晏视线冰冷:“即便她不陨灭,你觉得烛阴氏会放过你?”
少夷微微眯眼,忽地抬臂,一肘撞在清晏胸前,他原本就被青阳氏帝君的心羽牵制,胸口剧痛无比,被他这一撞之下几乎背过气去,眼前发黑,摔倒在地。
“小龙君还是先操心自家小妹的事罢。”少夷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一粒汗水顺着下巴落在领口,“一刻之内再解决不掉,我便要切断最后一根心羽了。”
他已有即将陨灭之感,这小泥鳅狂暴起来十分够呛,真打算把离恨海全部吸了吗?了不起。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我遐弃 上
黑雾越来越稀薄,当第一缕幽蓝通透的晨曦落入扶苍眼中时,远处神魔间惊天动地的战斗还在继续。
大约因着离恨海里那些怪物突然跑出去,戊辰部执掌主将发了全战部召集令,百里之外,祥光与浊气斗得昏天暗地,没有谁发现离恨海内发生了什么。
这场战斗已经与他无关,即便有心相助,也心有余力不足。
扶苍踏在清光大阵上,只觉精疲力竭,连御风腾云的气力都没有,一直躲在云海里的九头狮似是发觉他出来了,立即流着泪狂奔而来,九颗脑袋一齐塞他怀里,眼泪汪汪地柔声叫唤。
扶苍摸了摸它柔软的狮毛,留下一片血迹。
远处有一道玄黑色的身影独自矗立,他抬眼望去,却见少夷远远地负手站在那丛漆黑的木芙蓉旁,他的双眼既没有看离恨海,也没有看百里开外的神魔交战,而是盯着天际那抹蓝与红交织的朝霞,眸光流转,不知在想什么。
似是察觉到扶苍的视线,少夷转过头来,他面上少见地没有挂着笑容,深沉而平静的神色让他看上去与离恨海里那位上古帝君一模一样。
“辛苦了。”他低低开口,声音被晨风送过来,“多谢。”
虽然见不到离恨海里发生了什么,但尸体被彻底销毁,他的神魂在那个瞬间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仿佛甩脱数百万年的一个沉重负担,他便明白,他们一定成功了。
扶苍没有动,也没有拔剑,只淡道:“轮不到你谢我,有心解决灾祸,何不自己进去?”
少夷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他身侧,那里空荡荡的,赤红的清艳身影不在。陨灭了吗?不像,她若是陨灭了,扶苍不会是这种反应。
没陨灭也好。
他静静眺望天际清透的晨曦,成功离开离恨海那天,穿过黑雾,他遇见的也是这样一个晨曦。
被困在离恨海里的那么多年,他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一定要活下去,这份执念令他生出浊气,又在各种阴差阳错之下,弄出了如今的离恨海。那些弹出的碎片,是执念试图离开离恨海的后果。
他曾那样渴望离开那片死寂无声的黑暗,花费了数百万年的时光,消耗了三代青阳氏后裔的神力,所以他绝不会再踏入其中一步,即便进去的是她,特别进去的是她。
他揉乱了整个天上地下,也能够重新把它重新铺平整,至于用了什么手段,牺牲了谁,是对还是错,他一点也不在乎。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我遐弃 下
幽幽的风声传入耳内,似是有细雨滴落枝叶,扶苍微微一动,迷惘地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绣满云纹的青纱——小九把他带回青帝宫了?
他撑着床褥要坐起,刚一动腹部的伤口便是一阵剧痛,他皱眉揭开被子,松垮的鸦青长袍早已滑在腰上,他错愕地发现原本全身各处大小伤口上的浊气竟已变淡了无数,有几处小伤居然浊气都已排净。
他该不会又睡了十几日罢?
扶苍下意识往床侧望去,苍蓝的纯钧正放在枕边,他的眉头不由蹙起,不好,竟将龙公主在纯钧里关了这么久。
他念动真言,将她从里面放出,谁知真言念了两遍,纯钧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眉头皱的更深,手掌在纯钧上微一试探——她不在里面?
先前昏睡时些许凌乱的回忆回到脑海里,他好像睡到中途醒了一次,怕她在剑里闷坏,便已将她放出来了,其后他又昏昏沉沉睡着,一直睡到现在。
她又跑了?
扶苍沉着脸翻身下床,不想脚底却踩在一双软靴上,低头一看,这双软靴纤细火红,还嵌了黑色宝石做装饰,十分漂亮。
是龙公主的鞋,她还在。
扶苍收拢长袍,快步朝屋外走,眼角余光又瞥见她赤红的战将装丢在地上,墙角的木箱也被打开,他的衣裳乱七八糟地耷拉在箱沿,他又愣了一瞬,出到外屋,果然又被翻得乱七八糟,白纸被风吹得撒了满地,屋门敞着,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秋雨,雨水被风吹进来,许多白纸都已湿透。
湿漉漉的楠木回廊上正坐了一道纤细身影,长发披散在背后,穿着他旧年的云纹长袍,也不知出着什么神,脚趾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随后大约是觉得脏,便敲起脚任由雨水洗刷上面的泥沙。
扶苍忽然觉得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座孤寂深邃的庭院特别生动,看着特别顺眼。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似是听见声响,龙公主立即扭头,看到他,她“哎呀”一声似穿花蝴蝶般扑过来,落在他身侧,也不说话,只撑圆了眼睛上下打量他。
先前她满脸满身的血迹已没了,想必这小贼不但会乱翻东西,还摸到浴池,毫不客气地用了一下。
扶苍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扳正,细细打量面色,她原先在离恨海里苍白的面色如今已正常许多,看来应当没什么事。他放下心来,指尖便在她身上那件松垮的云纹长袍上拈了拈:“……偷我衣裳穿?”
玄乙扭头朝云境处指了指,纯钧剑鞘化作的金龙凶狠地盘踞在那块,她一靠近它就要吞她,这凶残的术法一看就是只有扶苍才能想出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妖娆绽放 上
扶苍指尖在脖子的伤处上轻轻拭了一下,低头看看上面的血,再抬眼望着她。
那片极罕见的温柔又伤心的目光又在她眼里凝聚。
不要这样看着他,他从来不是为了让她伤心才追逐庇护。一直都是这样,对她这样刻骨极致的爱里面总会掺杂恨意,如今这丝恨意在胸臆泛滥。他痛恨她的任性自私,可这份温柔的伤心更让他痛恨。
扶苍猛然盖住她的眼睛,手指的血染在她额角上:“……别这样看我。”
龙公主没有说话,她的睫毛在掌心颤抖,痒而且酥。眼睛被盖住,只露出下半张脸,丰润漂亮的唇微微抿着,她这模样让扶苍情不自禁想起她第一次来到这庭院的情形,一切都与那时候不同,可又仿佛完全一样。
任性放纵而自私的龙公主,还是让他沉沦又痛恨。
伤口的痛楚又让他变得大胆直接,扶苍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手指合拢,可是很快又迅速滑落在她腰上,用力一带,这纤细而袅娜的身体便落在怀中,他俯首重重一口咬在她柔软的嘴唇上。
龙公主的鼻息中发出痛楚的抽息,立即开始挣扎,双手按在他胸前那些伤处上,又受到惊吓似的急忙缩手,撑在地上使劲把身体朝后退。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她此刻的心疼与怜悯,仿佛在一次次提醒他,还不够强,还不能够将她囚护在掌中,所以她一次次受到伤害,狠心到将他远远抛开。
扶苍按着她的后背令她紧贴自己,盖着双眼的手将她的脑袋推得后仰下去,他像是要将心底那些恨意发泄出来似的,与她瑟瑟发抖的唇瓣交缠不休,深深探入齿关中,不允许任何闪躲回避。
抱着他,这才是真正的怜悯与温柔。
可她的手还是在朝后躲,身体往后退,脑袋使劲朝下挪。扶苍盖着她双目的手顺着后脑勺滑下去,抓住她的头发,令她不得不仰起头,被这样凶悍的吻亲吻得浑身发抖。
她慌乱急促的呼吸喷在脸上,吐息幽冷,可触着他的肌肤已是滚烫,耳鬓厮磨,似花瓣般细嫩。扶苍情不自禁松开她的头发,指尖探向面颊,沿着下颌的弧度,摩挲在纤细的颈项上。
玄乙此时已经分不清是触痒不禁还是意乱情迷,脑中始终有根弦绷着,不能够像曾经那样恣意挣扎抗拒,万一不小心推在什么地方,伤口又要流血。
她觉得自己无比的忙,又无比的无措,两只手不知该怎么摆,时而下意识去推,时而再急忙缩回来,最后只好死死掐住他肩上的袍子,丝质的料子都被她掐皱了。
第一百五十章 妖娆绽放 下
秋雨被风吹得不停扫在月窗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渐渐地,雨停了,夜色笼罩整座安静的庭院。
合拢的青纱忽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打开,扶苍捡起地上的鸦青长袍披好,赤足去重新煮茶,端着茶案回来的时候,龙公主也披好了长袍,织缎般的长发拢在肩上,伏卧在被褥上小腿翘起,慢慢抠着袖子上的云纹。
她忽然十分不友善地眯眼瞪他,绵软的声音冷冰冰地:“你太赖皮了。”
仗着自己有伤在身,她不好推也不好挣,都怪她太心软。奇怪,她素来心挺硬的,一遇到他就全变了。
扶苍没有回答,只倒了一杯茶递去她唇边,玄乙嫌弃地喝了半杯,便推开他的手,她本来挺精神的,结果被他充满恶意的行为弄得痛而且累,忍不住用袖子压住一个呵欠,拉开被子钻进去,毫不客气睡在正中间,顺便高傲地吩咐他:“把帐子合拢,我要睡了。”
扶苍还是不说话,自顾自喝了一杯茶,撩开纱帐方欲上床,她立即死死按住被子:“床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