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霜-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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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霜降摇摇头,这时候她其实想做一只刺猬,不让别人碰触,她宁愿蜷成一个球,清清静静地缩在角落里慢慢熬过去。陈池的怀抱虽然温暖,对她却是于事无补。她极想回被窝,但她得安排好陈池。
“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陈池经她提醒,连忙打开背包,“霜霜,我给你带了鸡肉卷,想不想吃?”
鸡肉卷很好吃,取了长棍面包的一截,纵半破开,灌入鸡脯肉和各种蔬菜,淋的酱汁尤其美味。陈池听到许霜降曾大赞过一回,这次出发前特地买了带过来,给许霜降当夜宵。
许霜降本就有些轻微的呕心,看着鸡肉卷一丝胃口都没有,蹙眉说道:“你吃。”她朝陈池的背包瞧了又瞧,里头有很多食物,就是没有他的睡袋。
许霜降有苦说不出,她没有多余的垫子给陈池搭地铺,今晚她得让陈池分享她的单人床。
许霜降的单人床是真真正正的单人床,比陈池公寓的床窄了一条。今时今地,她已经狠不下心让陈池去住青年旅馆,只得两人将就挤一挤。
挤一挤的问题真多,条条都尴尬。
许霜降烦恼着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血腥味,烦恼着夜里会不会不小心弄污床单,最大的烦恼是她没法随意翻腾。痛的时候,她想小声地哼哼唧唧,她想肆意改变睡姿,缓解一下疼痛,可是如今都办不到。
许霜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面壁侧卧,尽量和陈池隔开,又疼又烦躁。
“霜霜,你很痛吗?”陈池极度担忧,撑着手肘俯首问道。
“没事,你不要说话,我到明天就好了。”许霜降强忍道,声音细碎。
陈池焦急地望着她,只能把被子往她身上多移点,免得她贴到墙壁受凉。隔半晌,他轻轻地问道:“霜霜,你哪里难受?”
“肚子。”许霜降把脸往床单蹭了蹭,无限苦恼地说道,“陈池,你别说话了。”
陈池默默躺下,许霜降松了口气,过一会儿,她感觉到陈池在搓手,然后他轻轻地伸手过来,手掌悄悄地贴在她的腹部。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以前都这样。”许霜降终于朝身后微微扭转脖子,宽慰陈池。
“有没有稍微好点?”陈池低声问道。
他手掌下有一丝暖意,如一剂温热的膏药,徐徐敷贴着她寒凉的腹部。许霜降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房间里静得出奇,陈池也是一动不动,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盯着许霜降后脑勺的发丝,仔细地分辨着她呼吸间的缓急节奏,希望她能平平顺顺地睡着。
许霜降的难受因为这种压抑的静默而更加放大,似乎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积极敏锐地感知那一拨拨的呕心酸疼。
她终于忍不住翻身平躺。“陈池,我想把你推下去。”她哀怨地说道。
“那……”陈池没笑,他瞅瞅许霜降,她仍闭着眼,即使光线昏暗,他也能看出她正皱紧眉头。“我先去坐一会儿?”他什么都顺着许霜降,自己给她出了个主意。
许霜降不知怎地,笑了一下。
只是很轻的一声,却让陈池倏然放松。“正好我可以想想明天给你煮什么吃。”他弯起嘴角轻声说道。
“不要讲吃的。”许霜降苦着脸嗔怪道,“就这样躺着吧。”她稍顿,心忖睡不着觉说说话也好消磨一阵,遂道,“那医院的事后来怎么啦,没听你再说过,那人出院了吗?”
陈池微滞,揉了揉许霜降的腹部,转移话题:“说起医院,你是不是每次都这样疼?以前看过医生吗?”
许霜降再也没想到她和陈池会讨论这等私密事。她虽然害羞,却老实,一五一十地说道:“以前会疼得更厉害,还会呕吐,曾经有一次,我同学把我从教室扶回寝室,半路上我想耍赖躺到地上,同学一直跟我说坚持。”
“那样疼?”陈池心急道,“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急诊。”
“以前才那样疼,现在没事,我自己知道,你别紧张。”许霜降轻声道。
“明天跟我去医院。”陈池对这种女孩子的病不了解,看到许霜降闭目细声细气地说话,他怎么也安心不了。
许霜降不搭茬,忽地开口道:“陈池,你不是说你那边看不到月光吗?我这里能看到,要不要看?”
“你想看吗?”陈池轻轻问道。
“我想给你看。”许霜降牵起嘴角,“我这幢楼前面没有遮挡,你把窗帘全部打开都没事,晚上满地是月光,白天起床,还能看见阳光。”
陈池低低地笑着,小心地撩开被子下床,他真地把整幅窗帘拉开。
清泉般幽静的月光倾泻一地,陈池偏转头,见许霜降睁着眼睛望向他,小声嘀咕着:“今天河对岸居然没人踢球。”
他的青灰软壳蟹裹在被中,明显虚弱,却努力地不表露出来。
“霜霜。”陈池在床沿边蹲下,轻柔地凝视着她,探手抚摸着她的耳鬓,“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许霜降眨巴眨巴眼睛,诚恳地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想支开你,不让你睡床。”
陈池低笑出声,许霜降的冷幽默总能成功地击中他的笑点。他动作轻巧地躺回床上,依然搓了搓手,将手心按在许霜降的腹部。
树影婆娑,投射在他们床边雪白的墙壁上。满室清亮,陈池静悄悄地拢着许霜降,犹如在树下交颈卧眠。
他想了想,开始絮絮低语。
“霜霜,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加夜班,我外婆睡得早,夏天晚上很热,我会偷偷爬起床,和村里其他的孩子一起到外面乘凉。有时候会把家里的小凉席偷出去,放在坝子上,人坐在上面吹风。”
“什么是坝子?”
“平整一点的地方就叫坝子。”陈池轻笑道。
许霜降听故事的思路非常严谨,她对感兴趣的事情一向钻研得透彻,她奇道:“晚上坐外面,没有蚊子咬吗?”
“有。”陈池忍俊不住,“不过我宁愿被蚊子咬,我家那时候的蚊帐是很厚的棉纱帐,即使开了窗,闷在里面还是一丝风都没有。棉纱帐很细密,有时候我捉到了蜻蜓,会把蜻蜓放在蚊帐里,它们很乖,一动不动趴在帐上,翅膀都是透明的,非常漂亮,能看得见纹路。”
许霜降激灵灵忘了疼,她本来温顺地闭着眼睛听睡前故事,这时睁开眼,侧头盯向陈池,不可思议道:“你让蜻蜓和你一块睡?”
陈池压低着嗓子,笑声闷在喉咙里,鼻息拂过许霜降的脸颊:“蜻蜓,蜻蜓。”(未完待续。)
第127章 同床共枕眠
许霜降缩了缩脖子,嫌弃似地偏过头去,却听陈池在笑问:“霜霜,你想做红儿螂还是白儿螂?”
许霜降不由自主转回头:“什么是红儿螂,什么是白儿螂?”
“身体红色的蜻蜓我叫红儿螂,白色的就叫白儿螂。”
许霜降想象着蜻蜓细细的节肢身体一长截红或者一长截白,忍无可忍:“换一个,我不要听蜻蜓。”
“我还会抓萤火虫放到蚊帐里,一闪一闪,像星星一样漂亮。”陈池抿唇笑。
“不要萤火虫,”许霜降简直无法理解陈池的胆大,“别在讲你的蚊帐,换别的。”
“好。”陈池憋着笑,继续聊,“有时候,我们几个小孩都忘了拿凉席,就会偷偷跑到隔壁村的田里,瞧瞧有没有捉黄鳝的人。”
许霜降滞了滞,按捺不住问道:“要是瞧到了呢?”
“我们会跟一段,然后被人哄走。”
许霜降松口气,她以为陈池也会去捉呢。
这里头其实有很多有趣的小故事,一群小孩儿在田垄上披着夜色大呼小叫,捉黄鳝的人腰间别着竹篓子,气得在后面喝骂:“哪家的淘儿野到这里来,还不归家去。”
有时候,捉黄鳝的人会吓唬小孩:“我捉到蛇了,你们再不走,我就扔过来。”
“来呀,来呀。”小孩子一点都不怕。
等捉黄鳝的人真的作势将手伸进竹篓子里头,小孩子们才会哄然退散,留下一地招人烦的笑声。
如果允许陈池自由发挥,他可以把捉黄鳝的故事讲到深夜,不过他知道许霜降必定不喜欢这些滑溜溜的东西,今天她身体不舒服,略略分散她一些注意力就可,不适宜吓到她。他话风一转:“有时候,我们会睡到别人家的稻草剁上,听蟋蟀的叫声。”
稍稍停一停,陈池自动解释道:“只要自己不乱动,稻草剁躺上去也很舒服,不会戳疼人。”
许霜降微启的嘴唇合拢:“嗯。”
陈池给许霜降讲故事,越发流畅了,不用许霜降疑惑提问,他就摸准了许霜降的脉络,知道她会问些什么样的问题,比如她一定会好奇睡在稻草上的感觉。
“霜霜,我偶尔会掐一段稻草尖,放在嘴里咬,仰头看天上,不过,很难得才会看到一两次流星。”
许霜降再次睁开眼,朝窗外瞅了瞅,月亮还没爬到能让她看到的地方,星星稀稀拉拉几颗,这夜里听着陈池如晚风呢喃般的讲述,竟是无比安宁。
“稻草尖好吃吗?”
“一点都不好吃。”陈池低低笑道,“比啃手指要好一点点。”
许霜降被逗得笑起来。
“霜霜,好一点了吗?”
许霜降的待遇简直比以前好太多。
以前在家里遇到这种事,她妈妈围着床转悠,给她灌红糖水,高温天给她冲热水袋,见她叫唤得凄惨,最后会给她吃止疼片。妈妈虽然着急,但经验丰富,知道她疼也就是半下午或者一晚上的事情,所以处理起来有条不紊,推门进来时不时关心一阵,就放任她哀叫。妈妈的重点放在事后找医生开药调理上。
若是在学校遇到这种事,许霜降的同学会替她向老师请假,掺着她回宿舍,宿管阿姨教她们从门口小卖部买一小瓶白酒,放到白瓷匙里让许霜降咪一口,暖暖肚。许霜降一直怀疑她的酒量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同学走后,整间宿舍就剩下她一个,咬着牙苦熬。许霜降曾被疼哭过,主要还是被孤寂给弄心酸了。
现在,她的疼痛感比起以前来,可以说小巫见大巫,今夜没有陈池,她也就窝床上,西子捧心般颦两下眉,自个也能睡。但是陈池来了,用体温捂着她,耐心又温和地给她讲故事,不仅不闹她,还如此细致体贴。
许霜降偎在陈池身边,身心都暖融。
细巧的枝叶影子在他们的白墙上慢慢移了方向,稍稍轻摇,让人看出风儿荡漾在春夜里。月光无比慷慨地挥洒在他们床前,将他们的房间沁上一层清辉。陈池的声音低醇柔和,断断续续,一个故事讲了许久都不曾结束。
许霜降阖着眼睑,呼吸清浅而规律。
陈池一句话重复了三遍,见许霜降没甚反应,他低眸细瞧,不自觉地弯起唇角。她是一个听故事也要讲逻辑的人,上次给她讲山上有座庙,就是被她纠正得再也讲不下去,若是她听到他不断重复同样的话,一定会打断他:“你讲过了。”
现在,她睡着了。
陈池的目光久久地流连在她脸上,忽地朝她额上轻轻吹了口气,许霜降依旧酣睡,只是无意识地将脸偏了一个小角度。
陈池噙着笑闭上了眼睛。
许霜降做梦也想不到,就在此刻,陈池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星期六,阳光爬进了窗棂。许霜降先醒来,感觉自己大好了,没有腰酸滞胀,没有肚子抽疼,没有呕心反胃。她转头望向身边,暗暗叫苦,陈池躺在外侧,她若是要起床,非要越过他去,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这任务非常不容易。
但说实话,让她乖乖地躺着等陈池醒来,她又等不起。早上的大姨妈性情乖戾,她须得去周到伺候。
千不该万不该,陈池不该昨夜来。许霜降心中哀嚎着,转眼就忘了陈池昨夜的体贴照顾,小没良心地瞅着他的睡颜埋怨。
陈池睡得安泰极了。屋中光线明亮,外头有几声清脆的鸟鸣,这些都没有影响到他,他呼吸平稳悠长,静静地拢着她。
许霜降的视线在陈池脸部打转,从他的眉眼到他戏谑为家族显性遗传的鼻子,再到他薄抿的嘴唇,她忽地感到那样不可思议,他们从偶然相遇的陌生人居然过渡到了同床共枕眠,不仅如此,她在他面前啃过油乎乎的鸡翅、每顿都吃一碗半的饭、穿着他的浴袍随处晃、搓洗过他的床单,现在还让他知道了她的生理期,每一桩每一件都是毁形象的事,但她都做了。
许霜降抿着笑意垂下眼睑,有一件事她可一直没做。在陈池的公寓里,陈池天天早起给她做早餐,现在换到她的公寓,陈池地形不熟,做早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