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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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宗真提着个酒坛过来,还有点醉意,拔都却推着他,朝花园里走了,耶律宗真不悦,要挡开拔都,奈何技不如人,没办法,只得走了。
剩下段岭对着满厅的狼藉,叹了口气。
段岭经过院内,武独与郑彦正在喝酒。
“你没事吧?”郑彦见段岭神色不豫。
“没事。”段岭回到房中,没精打采地关上了门,郁闷无比。酒劲逐渐退去,令他清醒了许多。
“怎么了?”武独进来,以手掌试段岭的额头,问,“不舒服?”
“没怎么。”段岭郁闷地说,“你去喝酒吧,去吧。”
武独又等了会儿,段岭坚持,想自己静静,武独便出去,带上了门。
段岭在房中辗转反侧,想起从前名堂里的许多事,许多不明白的事,也逐渐有了解释。那感觉像是彼此心中的在意,又像是莫名其妙的恨,如此清晰,就像拔都眼里那凶残的狼意,几乎要把他囫囵吞下去。
他们总是在赌气,可有什么好赌气的呢?
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在花园里找到一只漂亮的蝴蝶,让拔都快来看,蝴蝶拍拍翅膀,飞走了。
那天下午,拔都等了许久,抓了只蝴蝶给他,把蝴蝶展平,夹在了一本书里。段岭与他就蝴蝶的事大吵了一架,段岭觉得他太残忍了,拔都则因一番好意却被段岭骂而赌气,气得不吃饭,最后还是低头认错了。
他们每一次吵架,最后都是拔都来找他和好,而段岭则可以做到连着好几天不理他,不与他说话,有时候拔都甚至还要来哄他。
现在想起来,段岭心中不禁充满了歉疚。
他推开门,武独与郑彦还在喝酒。
“方才说了什么?”武独拍拍大腿,示意段岭坐。
段岭不想又被郑彦嘲弄一番,坐到一旁,拿过武独的酒杯,喝了口。
“没说什么?”段岭说,“拔都不退兵。”
武独说:“那就把他千刀万剐,脑袋割了扔回去,与他们开战就是。耶律宗真派人去西凉送信了,郑彦也派人回淮阴找姚侯借兵了,援兵十日可到。”
“我再想想办法吧。”段岭说,“宗真与他在喝酒,我去看看他。”
段岭走到侧院中时已是后半夜,见拔都趴在石桌上,耶律宗真则没什么事,两人脚边摆了五六个空酒坛。
☆、第168章 条件
段岭朝宗真投去询问的一瞥,意思是怎么样了?
宗真摇摇头,无可奈何,做了个口型,说了前半句,段岭便想起从前诵读过的后半句,一位辽国诗人的故作:你与我虽在咫尺,两心却如分处天涯。
隆冬的雪,夜夜光华,你与我虽在一室,心中却互不相见。
那是叙述一个女子的丈夫变心的诗,段岭忽而心中生出感慨,千般愤怒,万般争执,从小到大,那些说不清楚的话、理不清的赌气,俱化作两个字——不懂。
“我不懂他。”段岭说。
“你也不想去懂他。”耶律宗真善意地提醒道。
段岭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他解下外袍,将它披在拔都的肩上,与耶律宗真一同离开。
“他说起我了吗?”段岭走在月下,朝宗真问道。
“没有。”耶律宗真眼中带着笑意,段岭却知道,拔都一定说到了自己,还说了许多。但耶律宗真既然选择不告诉他,段岭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
“那么我们也许要走第二条路了。”段岭停下脚步,朝宗真说。
“第二条路是什么?”耶律宗真问道。
“接受即将到来的这一切。”段岭说,“将所有军力集中于邺城,朝南方请求援助,用最快的速度,送你回辽,等你派兵。如果我们能守住邺城,外加你们来得及时,说不定于腊月前,能在河北郡与元军一战。”
“凶险至极。”耶律宗真答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段岭答道。
“譬如拿他作为人质。”耶律宗真说,“逼查罕退兵。”
“这样只会害死他。”段岭说,“同样也得不到咱们想要的,查罕正好派兵杀过来,谈判只会徒费工夫。”
“不是徒费工夫,只是你做不到。”耶律宗真笑着说,“谈判,是有交换条件的,谈不成,撕票。你舍得下手?”
“舍不得。”段岭无奈道,“所以拿他当人质,不是什么好主意,毕竟就算查罕不答应条件,咱们也没法杀他。”
“不是咱们。”耶律宗真说,“是你。”
“是我。”段岭注视耶律宗真的双眼。
“再等几天吧。”耶律宗真说,“查罕按兵不动,一定有他的原因,这个原因不大可能是在布儿赤金身上。”
“时间紧迫。”段岭说,“不能再等了。”
“再等等。”耶律宗真又说,“你还没与拔都好好地谈过呢。”
“还能怎么谈?”段岭叹了口气,但宗真既然这么说了,他还是决定再等一日。天已蒙蒙亮,冬天来了,寒风呼啸,卷进院内,两人便在院中道别,各自回房。
再回到房中时,郑彦已经喝过酒走了,剩下武独坐在床上,烈光剑横搁膝前,他正擦拭着这把宝剑reads;我为王。
段岭打了个呵欠,萎顿地坐在武独身边,倚在他的肩上。
“想通了?”武独侧头问段岭,顺手将烈光剑归鞘,放到一旁,搂住段岭的腰,将他按在床上。
“没有。”段岭正烦着,但与武独在一起的时候,总能让他莫名地轻松起来。
“让他们来。”武独低声说,“不怕元人,你不必再朝那蛮子低声下气了。”
段岭“嗯”了声,端详武独的面容。武独说:“睡吧,不折腾你了,内政外交归你,行军打仗归我,既谈不拢,便准备开打,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段岭问:“你真的有把握吗?”
“姚复会派兵帮助咱们。”武独答道,“我已经与郑彦谈妥了。”
“真的吗?他会来?”段岭又问。
武独点点头,让段岭枕在自己胸膛上。
“什么条件?”段岭知道武独虽与郑彦交好,郑彦却未必会答应这么大的事,纵然郑彦全力协助转圜,姚复也不会完全听他的。
一定有条件。
“你不必管了。”武独说。
“你告诉他我的身份了?”段岭问。
“当然没有。”武独答道。
段岭实在想不出武独是怎么说服郑彦,更相信姚复会率军来援的缘由。而且即使淮阴给他兵,冬天一来,天寒地冻也未必能打得过元军,当真是烦死人。
“睡吧。”武独说,“明天你若找他,他兴许会与你谈谈。”
天已经亮了,段岭决定暂时忘记这些,蜷在武独的怀中睡去。
翌日,段岭经过厅堂,刚想再去看看宿醉的拔都,却见一名信使单膝跪地,在朝耶律宗真、武独与郑彦、费宏德禀告北方的军情。
段岭朝郑彦点点头,一连数日,都未曾与他好好说过几句话,实在是忙得无暇顾及。
“武独将军说你睡得晚。”费宏德说,“想让你多睡会儿,未等你来,便召人商议了。”
“不碍事。”段岭到案后于武独身旁坐下,问:“情况如何?”
那信使乃是耶律宗真派出的辽国探报,负责在两岸往来侦查,他带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拔都被掳,窝阔台的军令先至,让他统军。察合台的军令再至,让查罕不要把军队交给拔都,一鼓作气,攻陷落雁城,转而朝中京方向行军,等候下一步命令。
段岭一边听,一边为郑彦与武独翻译,信使是从元兵的对话中探听,并猜测出内情的,其中既夹杂着元语,又结合了耶律宗真与段岭的猜测,非常复杂。大家讨论完后,脸上俱露出了“有机可趁”的表情。
“只能靠你了。”耶律宗真说,“昨夜我仔细想过,你说得对,时间不等人,今天我就会离开邺城,回中京去。”
段岭知道耶律宗真既是担心陈国战事,亦是担心他的安危,才在此处盘桓日久,希望为他出力。
“陛下拖延一段时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费宏德说,“毕竟韩唯庸的目标是您,只要一天没有把您抓到手的消息,韩相便不敢贸然做出太多的举动。”
“可如果不回去reads;重生之大天王。”耶律宗真说,“我也无法调动军队,来解除河北面临的困境,利弊参半。”
“我再去试最后一次。”段岭最后下定决心说。
“我陪你去?”武独问。
“不必。”段岭答道,“今天我们一定要给出一个应对的办法,不能再拖下去了。”
段岭刚起身,郑彦也跟着起身,段岭知道他有话要说,便与他来到院中,彼此注视。
“姚侯的军队马上就要来了。”郑彦难得地认真了一次,朝段岭说,“你不要太为难自己。”
段岭松了口气,上前抱了下郑彦以示感激。
“他要什么条件?”段岭问。
“他要的条件和你没有太大关系。”郑彦说,“我已修书一封,着人送往淮阴,届时他有什么话说,我去应对就是。”
“你为什么……”段岭忽然觉得问这话也太蠢,本想问郑彦为何帮自己出这么多力,不过一旦河北沦陷,淮阴就将成为陈国的北方大门,到了那个时候是否出兵,已经不是姚复能说了算的了。
“谢谢你,郑彦。”段岭说,“我再试试,说不定还不必走到那一步。”
“事情完了。”郑彦又恢复了一贯的嘴脸,答道,“你须得给我点好处。”
段岭听到这话就头痛,说:“你要什么好处?”
郑彦说:“现在还没想好,你先许了我再说。”
段岭:“……”
段岭知道郑彦虽然平时没规没矩,但终究还是识大体的,嘴上占占便宜也就算了,不敢真的去招惹武独。
“你想要镇山河,对吗?”段岭突然问。
郑彦蓦然一震,惊讶于段岭居然单刀直入地猜到了真相。
事实上从早上起来,段岭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昨夜武独与郑彦喝了一夜酒后,郑彦就答应帮助武独求援的事了。如果不曾透露身份,武独有什么能与郑彦,或是能与姚复交换的?
唯一能换的,就只有镇山河。
郑彦的使命也是找这把传国之剑,谁得到了它,就相当于是白虎门的实际掌权者,把它交给郑彦,对武独有影响,对段岭自己却没有影响。因为不管谁拿到它,都需要忠诚于南陈帝君与太子。
也许是李衍秋的吩咐,也许是姚复的关系,这么说来,很可能郑彦是在替姚复找它。
段岭不禁警觉起来,但武独既然承诺,便应当有他自己的考量。
“武独决定的事。”段岭答道,“便权当说定了。”
郑彦又说:“军队还没来,也没开战,你们还有大把时间来反悔。”
段岭微微一笑,郑彦却说:“找镇山河是为了陛下的吩咐,不是给姚侯的,至于为何姚侯会答应我的请求,这个以后再告诉你。”
段岭走出厅堂,忍不住回身观察郑彦,郑彦在廊下长身而立,若有所思,仿佛在想着什么。
一夜过去,邺城冷了许多。
段岭推开拔都的房门,见榻上已空空荡荡,拔都不知去了何处。
☆、第169章 誓约
段岭正要转身时,背后突然响起拔都的声音。
“不要动。”拔都说,“否则你就没命了。”
“真是个好办法。”段岭说。
拔都说:“你利用我一次,现在轮到我利用你了。”
段岭忽然岔了思路,说:“拔都。”
拔都:“?”
段岭:“你长大以后,声音真好听。”
拔都:“……”
段岭从前想起拔都时,记忆里俱是孩童的声音,以及掺杂着变声时的一点点沙哑。但直到拔都长大后,他的声音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不同于武独的低沉与浑厚、郎俊侠的清澈、郑彦的痞子气。
拔都根本没想到,段岭会说这么一句完全无关的话,当即令他无言以对。
“好听个屁。”拔都以充满男性感的、好听的声音答道,继而放开了手。段岭转过身,见他手上拿着一把梳子。
拔都赤着上半身,穿一条鹿皮裤,光着脚,比段岭高了半个头,就这么站着。也许在别人的眼里拔都充满了威慑感,但在段岭眼里,拔都仍然是拔都。
“洗澡去了?”段岭笑了起来。
“让开。”拔都不耐烦道,并从段岭身边经过,回到榻前穿衣服。
“没洗干净。”段岭过去,摸了摸拔都的脖颈,还有点脏,说,“山上有个温泉,空了可以去泡下,洗干净点。别洗冷水,当心着凉。”
拔都从小就不爱洗澡,现在估计更不洗澡了,但刚草率洗过一次,混合着一点汗味的健康男性肌肤气息还蛮好闻的。
榻上放着被段岭叠得很整齐的外袍,段岭刚看了一眼,拔都便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