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容月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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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领路,自己半天也走不出去吧。
雍苑的奴婢都得了颜嬷的提醒,鬼手女是小侯爷请来的贵客,人人见了栎容都是小心招呼,脸上带着尊敬的神色,胆小年轻的丫头也会怵着她脸上的疤痕抖霍,但面上也没有厌恶,抖霍完还对栎容羞涩一笑,怪可爱的。
——大户就是大户,连下人都这么体面,哪像阳城那帮臭丫头,见到自己就差吐口水。
栎容有些不好意思,对经过的小丫头也带着笑,她想拉个人问问,薛灿人在哪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自己一个殓师,哪有资格去管他家侯爷的行踪。人家母亲才过世,还有许多事要忙,自己问到了,还是能做什么?
栎容想起子夜拔剑的薛灿,那一刻的男儿血性,栎容现在回想起都有些浑身沸腾。女子钟情英雄男儿,薛灿热血,一定也是个英雄。
栎容想着,双手握做了拳头,她很想告诉薛灿,自己会记着他拔剑的英武模样,永远都不会忘。
——“栎姐姐?栎姐姐…”一个人影跳到栎容跟前,喊了几声都不见栎容反应,杨牧啪啪击着掌,“栎姐姐!”
“额…”栎容抽搐了下,“你叫我?”
“想什么呢?”杨牧凑近脸,“咿呀,栎姐姐,你的脸怎么红扑扑的,是病了么?”
“别咒我。”栎容不高兴的转过脸,“谁病也轮不到我。”
杨牧嘿嘿笑着,环顾周围,低声道:“我看你眼珠子左右看着,好像在寻着什么人?栎姐姐,啊,我知道了。”杨牧瞪大眼。
栎容有些紧张,“你个小鬼,你能知道什么?”
杨牧冲栎容晃了晃食指,啧啧道:“你啊,一定是在找我,是不是?”
栎容吁出口气,生怕被杨牧这小子看出什么,附和道:“你真聪明,我啊就是找你。怎么,你不陪在你家小侯爷身边?”
杨牧蹙起俊眉,啃着手背道:“小侯爷带着谢君桓他们,送他娘最后一程,这会儿,他们都不在府里,我闷得慌,就来找栎姐姐你,恰好你也在找我…我与你,真是有缘。”
栎容从杨牧嘴里探出薛灿的行踪,心里也舒坦了些,歪头笑道:“你昨儿还和我说,薛灿待你最好,怎么,他娘下葬,你不去陪着?”
杨牧双目掠过一些不解,随即道:“他们说,我年纪小,白事还是少去的好。栎姐姐,他们是疼我呢。”
杨牧年轻的脸孔纯真干净,眼睛里也是一览无遗藏不住任何。栎容咬唇想了一想,低声道:“你闲着,我也没事做,你愿不愿意…”栎容凑近杨牧耳边嘀咕了几句。
——“啊?”杨牧噌的跳起,“你要我带你去翠竹林做什么?”
栎容戳了把杨牧的肘子,“你叫我一声姐姐,我捱着饿还给你炖鱼吃…翠竹林离这里也不远,你不帮我,就是没义气。”
“翠竹林而已。”杨牧最受不了旁人拿义气说事,拍着胸脯道,“去就去,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还怕了不成?我知道觉得,栎姐姐你好像对那个林子特别有兴趣。进城前,你看着那竹林,好像魂魄都被勾了去…”
——“你就是肯带我去了?”栎容追问。
“包在我身上。”杨牧嘻嘻笑着,“谁让栎姐姐,降得住我呢。”
杨牧带着栎容从雍苑的偏门离开紫金府,马背上,杨牧踩着马鞍好一会儿也不动,后头的栎容忍不住催促着:“走是不走?还是你,反悔了?”
——“我杨牧,做什么事都绝不后悔。”杨牧目露傲色,忽的转头看向栎容,鬼笑道,“我是在想呐,小侯爷带你骑马的时候,栎姐姐非要骑在他前头,这会儿我带着你,你不坐前头非要坐后头…我和小侯爷哪里不一样,栎姐姐?”
“都是大男人,没什么不一样。”栎容嘴倔,“是你啊,想多了。”
杨牧哈哈大笑,“你死撑骗谁呢,那天你上了小侯爷的马,嘴角全是笑,腮帮子都红了。在我马上,倒是面不改色。不对不对…”杨牧指着栎容渐渐发红的脸,“提到了小侯爷,你脸都红了。栎姐姐,你喜欢他?”
栎容恨不得狠揍口无遮拦的杨牧,情急之下,栎容轻踢马肚,恼道:“死杨牧,你走是不走?”
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哒哒快跑,杨牧直起身,摇头晃脑一脸鬼笑,“栎姐姐明明不会骑马,却胆子大的敢踢它,看来,没有栎姐姐你不敢做的事,这样才好,才好呐。”
风声划过栎容的耳,却剐不去她脸上的红晕。栎容摸向自己发热的脸,又想起了薛灿冰冰凉凉的模样。
第20章 白骨埙
风声划过栎容的耳,却剐不去她脸上的红晕。栎容摸向自己发热的脸,又想起了薛灿冰冰凉凉的模样。
翠竹林里
为了避开不相干的人,谢君桓挑了辆最不起眼的马车,车厢里,卧着用锦被包裹住的病妇,还有,端坐无语的薛灿。
绮罗悄悄挑起一角车帘,抬病妇上来时,她也瞄了眼病妇的尸妆,身为女子,绮罗也是怕死人的,但不知怎么的,她实在太好奇薛灿带回的那个鬼手女,薛灿带她同骑一匹马,眉眼里也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温和。一个破了相的女人,凭什么得了自家小侯爷的青睐?绮罗不服。
直到看见病妇恍如新生的脸,绮罗怔在原地,还是被谢君桓拉上车的。
绮罗还想过,关于鬼手女的传言,没准是以讹传讹,不可相信,谁知道,天下真有这样的殓师,她待死人,就像活人一样,不,是比活人还好。
绮罗想起自己对栎容的跋扈无礼,忽然有些脸红。自己对活人都这样,哪里能得到薛灿的另眼相看。
——“到了。”
竹林深处,谢君桓看见了辛婉让人挖好的墓穴,墓穴里,放置着一抬棺木,墓穴虽然简陋,但棺木用千年不腐的金丝木打造,棺底洒满了洁白如云的花朵,棺盖雕刻着大朵大朵的祥云花纹。绮罗眼眶一热,鼻子动了动。
——“小侯爷。”谢君桓朝车里喊着,“到了。”
薛灿抱起母亲的身子,把她无力的头颅贴在自己的心口,他走下马车,一步一步走向凄冷却又带着温情的墓穴,眼前是白茫茫的花朵,却又好像是一团烧不尽的火,灼烧着三人年轻炽热的心。
薛灿把母亲小心的放进棺木,栎容真是好手艺,颠簸一路,病妇的发髻都没有一丝松散,妆容如生,神情安详,像是死在温暖的软床上,从没受过任何世间的痛苦。
薛灿抚了抚母亲的祥云髻,最后看了眼她的脸,沉默的背过身去。
——“封棺。”谢君桓低低嘶吼着,使力盖上棺木,一锤一锤敲进铁钉,每一声都响彻竹林,犹如悲愤的呐喊。
“绮罗。”薛灿低咛。
“我在。”绮罗哽咽应道。
——“你的埙,还在么?”
“一直都在身上。”绮罗摸出怀里藏着的白色物件,“小侯爷想听么?”
“她一定想听那首曲子。”薛灿喃喃,“你吹着,送她上路。”
绮罗深吸了口气,灰白色的埙口贴近唇瓣——清幽沉缓的埙声响起,萦绕在生者的耳边,谢君桓也已经太久没有听见熟悉的埙声,他强撑的男儿坚强在埙声扬起的那刻土崩瓦解,眸子含着热泪,嘴里不自觉的跟着哼吟起来。
——“遥遥姜地,有女云兮…”
——“莞莞美兮,半疆绝兮。”
“栎姐姐。”杨牧突然低语,“你听到什么没?”
栎容正想着在翠竹林不见的父亲,被杨牧这么一吓唬,差点跌下马背,“还能有什么?”栎容回过神,隐隐听见竹林深处传来从没听过的好听乐声,不是竹笛,也不是玉萧…乐声单薄,还能是什么东西吹出来的?
栎容侧耳细听,这乐声,虽然带着哀伤,但…还是挺好听。
栎容摇头,“好听是好听,但…你栎姐姐见识不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杨牧,你是紫金府的人,你说说。”
“紫金府是人,也不是神仙。”杨牧撇嘴,静下心又听了好一会儿,他晶亮的眼里流露出一种似曾听过的熟悉感,但任凭他怎么回忆,乐声如旧,但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好像听到过,但又好像没有…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你也是奇怪。”栎容疑道,“小小年纪,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爷子,怎么这也不记得那也不记得?”
杨牧傻傻笑着,挠头道:“你忘了大小姐和你说过么,我啊,进紫金府时,路上大病一场,都快烧死过去。大小姐说,那会儿,府里连棺材都替我备好了,谁知道,阎王不收我,又给我退了回来…哈哈。”杨牧得意道,“可病是好了,但之前的事,我都不大记得。大小姐说,记不得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忘了,就忘了呗。后头的好日子不忘就行。”
“你家大小姐,倒是想得开。”栎容对薛莹挺有好感,性子爽快,又没有架子,可比那个叫什么绮罗的好太多,“杨牧,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几个是怎么来的紫金府?是不是你家夫人没有儿子,硬把薛灿夺了回来?他的娘亲,在外头吃尽苦头,临死才和儿子重逢?”
“是,但又不是。”杨牧摇着头,“谢君桓告诉我,小侯爷是侯爷流落在外的儿子,辛夫人生不出儿子,辛夫人就做主把在外头的小侯爷接了回来,咱们几个从小跟着小侯爷,他舍不得我们,就把我们一并接来湘南…但…”杨牧垂下睫毛,“不是夫人夺来的…是…是…小侯爷的娘亲,本来也不要他这个儿子…小侯爷孤苦,能回紫金府,是好事。”
——“不要他这个儿子?”栎容瞪大眼,她忽然想起病妇惨不忍睹的尸身,还有腿间那个触目惊心的烙印…栎容脑中闪出两个大字——报应,抛夫弃子,一定是报应。
说话间,埙声嘎然而至。杨牧追寻着埙声传来的方向,啃着手背满脸不解,“怪了,真是好像在哪里听过…怎么,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杨牧想得脑子都痛,便也不再去死想,扯着马缰道:“栎姐姐,别就顾着听,这里就是翠竹林,你的事儿呢?”
栎容跳下马背,踩在落地的竹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密林遮天,笔直的翠竹长的漂亮整齐,疾风刮过的时候,哗啦啦的声音很是好听。
爹就走失在这片林子里。
“杨牧。”栎容低问,“湘南城外这片林子,出过什么奇事么?”
杨牧想了想,道:“听府里老人说,林子有些古怪,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有鬼怪出没,吃人的说法也有,但我可是不信这套的。还有就是…说城外有恶匪,抢人钱财,还谋人性命。可也不该,湘南受紫金府庇护,又得朝廷减免了赋税,百姓日子过得挺好,怎么也不会去做匪…栎姐姐,你问这些做什么?”
鬼神之说,栎容是绝不信的,就算自己是赶尸人的女儿,不止一次亲眼看见父亲大吼一声,在惊雷暴雨夜驭起尸队,踏上一段段前途未知的异乡路,栎容也从不信这里有异术。爹会的是本事,是还没来得及教给自己的本事。
栎老三能赶尸,也是因为他不信鬼神,他无惧,无畏,才敢上路。
恶匪?那更不可能。尸队出没,都是入夜,漆黑夜晚,谁见到这样可怕的队伍,都会吓得魂飞魄散。什么恶匪会去抢赶尸人?
栎容记得,带金叶子来的黑衣人叮嘱过,湘南外的翠竹林,送到这里就可以,会有人来收尸。主顾说哪里,就是哪里,爹做这一行太久,懂其中的规矩,到了翠竹林,他是绝不会再多走一步的。放下尸首,他就会离开。
离开,就该回阳城庄子,又怎么会再也没有出现,整整七年,杳无音信。
栎容想不通,打死也想不通。
——“栎姐姐,栎姐姐?”杨牧唤着,“你又想小侯爷了?”
栎容终于踩上了翠竹林,但她还是没有头绪,也许,这辈子也不会有头绪了。栎老三消失得太彻底,人死有尸,尸腐化骨,总会留些痕迹,但栎老三,就好像从没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杨牧见喊了几声栎容也不答应,挤了挤鼻头走到一边,扯下竹叶闷闷哼着,“哄我带着来竹林,来了又理人,女人真是麻烦…”
“小杨牧。”栎容忽的道。
“在。”杨牧噌的跃上前。
“湘南要有悬而不解的案子,是城里府衙管么?紫金府有钱有势,若是有薛家相助,府衙会彻查多年前的旧案么?”栎容深吸了口气。
杨牧狠狠想着,摇头道:“湘南偏安一隅,朝廷除了索要乌金,管束的并不多。悬而不解的旧案?栎姐姐,湘南民风淳朴,又有紫金府庇护,人人得以安居,已经许多年没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