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天下-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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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植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母妃,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父皇封儿子在辽东就藩,自然是让儿子为国守卫边疆。儿子怎能辜负父皇一片厚爱。”
韩妃擦着眼泪道:“哀家知道,儿大不中留,你也要有自己的天地。哀家本该高兴才是,只是一时不忍才伤心落泪。这辽东是苦寒之地,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媳妇,十五郎就交给你了。”跪在一旁的辽王妃郭秀连忙答应着。
韩妃正色低声道:“哀家还有一件事要特别叮嘱你,十五郎你听好了。哀家知道你和四哥不对付,辽东正挨北平,北平又是你四哥的地盘,这锅勺免不了要碰灶沿。日后无论你四哥如何相逼,只要今上在一天,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老四撕破脸。切记切记,这是哀家最担心的事,你一定要答应。”
朱植虽然不懂韩妃为什么这么说,但他知道这个韩妃在宫里这么多年,自然对政治游戏了如指掌,这么说肯定有道理,又恭敬地答应下来。
韩妃见朱植答应了,脸上也轻松了许多,让郭秀把孙子抱过来,又是一通疼爱,她埋怨道:“烚儿都快两岁了,你们两人什么时候给他添个弟弟啊。哀家还指望着多抱几个孙子呢,媳妇,其他事我不埋怨,这事你可要上心。”郭秀红着脸答应着。
三人又说了会话,外面太监唱:“陛下驾到。”韩妃赶紧带着朱植和郭秀起身相迎。
朱元璋红光满面走进屋子,看见正在哭哭啼啼的韩妃,又想起朱植即将奔赴万里,心中一软对母子俩道:“植儿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你就多陪陪母亲吧,朕先去书房,你们聊完了再来。”
韩妃连忙道:“不妨不妨,这些天十五郎日日进宫,该交代的话也交代得差不多了。臣妾只是有些伤心而已。植儿快去听你父皇教诲。”朱植恭敬地作了个揖,跟随朱元璋走了出去。
朱元璋缓缓走在皇宫的回廊里,朱植稍稍跟在后面,道:“父皇,儿臣即将远行,不能在您身边尽孝,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朱元璋轻轻叹了口气:“十个了,你是朕送走的第十个就藩的儿子。你们一个个都大了,朕也老了,人老了很多地方都不中用了。”
朱植道:“父皇何出此言啊,儿臣看您身体硬朗,精神矍铄,还是等着喝您百岁寿诞的喜酒呢?”
朱元璋呵呵一笑:“十五郎啊十五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说话了。什么万岁万岁,人真有可能活一万岁吗,那都是做臣子的奉承朕而已。朕不求能活百岁,只要看到天下太平,足矣。”
朱植道:“现在天下已经太平了,再无一处有狼烟,这都是父皇的文治武功,想我大明地域之广,历史上没有一个朝代能比,父皇的成就恐怕秦皇汉武也追之莫及。”
这几句倒是实话,如今玉宇澄清,疆域之大,是中国以前历朝历代都无法比拟的。朱元璋高兴地摸摸胡子道:“谁教会你拍马了。不过我儿所说部分也是事实,只是地盘虽大,存在的问题更多,治理起来越发麻烦啊。”
朱植道:“儿子有时候觉得人活着就是很累,麻烦事总是很多,人固然如此更何况国家。也只有像父皇这样明烛万里的皇帝,才能把国家治理得如此兴盛。”
“‘人活着就是很累,’呵呵,你从哪里琢磨的,虽然话糙点,可道理的确如此。人家都道皇帝好,可你看看朕,一天只睡几个时辰,又要起来上早朝,每日批阅的奏本就有几百份。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有时候真觉得圣人说的也不一定对。朕上了年纪,有时候批阅的时间长了,腰都疼得不行。”朱元璋感慨道。
朱植道:“父皇,儿子一向顽劣,不懂孝道,如今要离开您老人家身边了,心中更觉不忍。来,父皇坐下,让儿子再给您捶一捶背吧。”
听着朱植情真意切的诉说,朱元璋心中感到格外温暖,他在回廊一处坐下,朱植在一旁给他捶背。朱植发现给朱元璋戴什么高帽都没有,还不如打点亲情牌管用。
朱元璋道:“儿啊,朕真有点舍不得你走,要不明儿下一道恩旨让你多留些日子。”
朱植心道,我靠,做戏可千万别做过火了,道:“那可好啊,能留在您身边正巴不得呢。唉,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儿子还留在京城,容易被人说闲话啊。”
朱元璋道:“那些闲话朕也听过,哼,以为朕会上当,会自毁长城?荒谬。”
朱植道:“那些闲话当然离间不了,可是父皇有没有想过,儿子留在京城里,有多少人会不担心。说实话,儿子是不想被小人们构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为国守边也是儿子一向的志向,不然这身武艺可真要荒废了。”
朱元璋拍拍朱植的手道:“来,十五郎,坐下来,跟朕好好聊聊。你说的每句都在理,朕也明白,能像你这样跟朕说实话的人又有几个?当年你四哥还能说上两句,可现在他离得那么远。现在你又走了,朕又能跟谁说去。”
朱植道:“要不父皇每年都找点由头招儿子进京吧,大不了儿子多跑几趟,呵呵。”
“你这一走,朕有几句话一定要叮嘱你。”朱元璋道,朱植赶忙收起嬉皮笑脸,正襟危坐。“第一,治军以严,治民以宽。朕知道你总爱与下面将官打成一片,但你是天生贵胄,应该有自己的尊严,否则久而久之,你身边难免养成一些野心勃勃之人,你要学会用自己的威严驾御手下将领。而且边地兵凶战危,军纪一定要严明;治民以宽,辽东苦寒之地,这些年朝廷想了很多办法移民以充盈边塞人口,可是战乱不停,地力贫瘠,老百姓去而又逃,始终人口增长不起来。所以你要治民以宽方可拢住民众在辽东休养生息。”
朱植点头道:“儿子谨听父皇教诲。这些日子儿子也常看辽东民册,这么大的地方才不过有民五十余万,对于辽东实在太少了。儿臣恳请父皇今后几年加大移民力度,起码达到一百万人,才可溶化胡人。”
朱元璋道:“恩,这个你不用担心,朕心中有数。还有一事你要处理好,高丽新王李成桂,上表朝廷请求藩属。本朝一些儒生对此颇有微词,认为他僭越犯上,不能承认他们。你到辽东后与李朝正好是邻居,你要试探一下他们对朝廷的诚意。但记住尽量不要与他发生冲突,毕竟他也是愿意称藩之王。”
朱植嘴上答应着,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在朱元璋心里,李朝迟早是要承认的,但自己想扶植王氏兄妹正好与之相左,看来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朱元璋又道:“第三件也是朕最担心的一件事,你与四哥不对付,这在朝廷之上是人人皆知的事。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朕不好过问,但既然和他成了邻居,你就一定要以国是为重,与四哥精诚合作一同经略草原。你是识得大体的人,本来不需要朕叮嘱。只是朕怕你有时候犯起倔脾气,所以还是要唠叨两句。当了藩王和当皇子完全是两码事,万事不能由着性子来,切记切记。”
朱植道:“父皇请放心,儿臣懂得其中轻重,不会因私废公。”
朱元璋道:“该嘱咐的,朕都嘱咐了,你去陪陪你母妃吧。”
朱植叩头告退,走了两步,朱元璋又叫着自己,朱植回头道:“父皇还有什么吩咐。”只见老人一脸不舍,眼圈仿佛有些发红,他看了看朱植最终还是挥挥手:“去吧,去吧,多陪陪你娘。”残忍如朱元璋也有舔犊情深之时,人的天性无论何时都不会泯灭。
“嗵……嗵……嗵……”三声炮响,羽林右卫、神机前营等一万三千人在神策门前列阵,等待着朱元璋与文武百官的检阅。王府和官员们的家眷,匠户等都已经先期到丹徙瓜州古渡头上船等候,王路朝兄妹还有他们的手下也被安排在匠户之中,秘密跟随队伍前往辽东。
一阵号角响起,朱元璋和文武官员出现在城头之上。朱植宝剑在手,命令道:“全体下马,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全体官兵整齐划一的动作显示出精锐之师的霸气。朱元璋满意地看着下面的兵马,朝身边的太监挥挥手。太监宣制曰:“皇帝敕辽王朱植就藩广宁,尔宜恭承朕命。”宣闭,朱植俯伏在地,表示接受旨意,起身,再四拜到地。礼部官奉诏从门中走出,授给朱植。朱植必恭必敬把圣旨举过头顶,对城头再四拜。接着上面乐曲大作,朱植起来,右手持旨飞身上马。
大军在城上的丝乐声中缓缓起行,此时天还没有全亮,朱植一步三挨地回望着晨雾中灰蒙蒙的南京城,它是那么古老,那么沉重。突然,太阳从地平线下艰难地破土而出,一轮旭日的金黄洒在古老的城墙上,闪烁着一层梦幻的光芒。
朱植拉定马头呆呆地看着这令人惊叹的一幕,大自然的光辉和历史的沉淀在这一刻完美地结合,她圣洁高傲,她缓缓从睡梦中醒来,如此神秘动人。
“铛、铛……”城北钟楼敲响的钟声,仿佛穿越千年时空,震荡在朱植心头。暮鼓晨钟,这千年不变的音符仿佛宣告着大时代的开始,这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大时代啊,让它来得更加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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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结束) ……
第二卷 辽阔江天
第十二章 就藩辽东(1)解禁
这就是广宁的城墙吗?朱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顶多四米高的城墙,还全是用土垒起来的,只有城楼用砖砌成。夕阳的残照中,一面旗子斜倒在城墙转角,一只乌鸦停在上面,眼前的残垣断壁就是辽王的封国。
朱植拉着马在离城几里远的高地上默默地看着夕阳下的广宁。很难相信,辽东边塞重地竟然是这样一座城池,即使自己不会打仗,也敢打包票,不用一天就能把它砸开。驻扎在此也太没安全感了。
跟在身后的侍卫也在嘀咕着:“就着破城啊,你瞧,那边还塌了一段。”
“是啊,是啊,估计老六我两窜就能上墙。”旁边的人应道。
小陈子回头瞪了两名侍卫一眼:“住嘴,谁也没说你们是哑巴。”两名侍卫吓得连忙禁声。
朱植叹了口气道:“干吗不让他们说,别说你们,连本王看着都来气,堂堂边防重镇,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
旁边负责迎接的辽东都司经历璩义道:“殿下说得是,这边防重镇,连年兵祸,可不是这个样子吗?洪武十年,纳哈出兴五万雄兵来犯,孙虎将军及手下五千忠勇之士就凭这个城墙抵抗十倍于己的鞑子铁骑。前后二十余日,孙将军以下三千人殉国,但广宁兀自巍然不动。城塌了,人还在,这是孙将军的遗言。”
璩义的话如雷贯耳,震撼着朱植的心灵。他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位辽东都司区区七品芝麻官竟然如此耿直,居然敢当面直言,言语中尽是不屑的语气。不错啊,燕赵之地果然多悲歌之士,这个璩义就相当不错。
“城塌了,人还在。”如洪钟大吕在朱植耳边回响。朱植在马上微微欠身,对着璩义拱手道:“先生的话如雷贯耳,本王受教了。”璩义再耿直也不敢受这样的大礼,连忙滚鞍下马,跪在地上。
“先生快快请起。”朱植让璩义起来,提高声音对身后众将道:“大家听到了吗?‘墙塌了,人还在’这就是广宁的荣耀。父皇把我们派到这来,就是要继承这份荣耀。虽然它的城墙是这样的破败,虽然它的方圆是这么窄小。可是广宁凭着孙将军的威武,足以成为一座英雄的城池。今日本王来到这里,这就是本王的家,也是你们的家。我们要用自己的双手把家建好,把门守劳。都听见了吗?”
“听见啦!”朱植的兵知道自己的王爷爱好什么,都扯尽了嗓子地大喊。
朱植随即命令道:“今夜在城外扎营,明日一早进城。”
朱植大军一行从四月十八离开京城,渡过瓜州古渡,沿运河经扬州,淮安府,济南府,天津三卫,永平府,出山海卫。一路上,朱植吩咐大队不许骚扰地方,每到一地都在城外扎营露宿。特别是经过天津三卫时,出于对朱棣天生的敌意,他还特地吩咐手下小心提防。当然一路无事,这一行两万多人,走了五十多天,终于在六月初一抵达广宁城下扎营。
第二天一早,朱植早早就起床,他命大军依然留在营中,自己只带着一千中营护卫朝着广宁南门缓缓前进。那边广宁城头三声炮响,城门大开,两路骑兵从城内弛出,到门外一里的地方分两列站定。
朱植打马走在前面,远远看到当中站着一员红袍将领,四十多岁的样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