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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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第,高第,明末的事儿就是这么奇怪,时不时就会弄出一件你根本就想不到的事儿出来。
筑城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起码是需要时间,需要很长的时间,而这个时间,皇太极会给你吗?
这个时候,袁崇焕主动与皇太极接触就是很必然的事情,也是极其应该做的。幸好,这个时候,袁崇焕和皇太极都各有自己迫切的战略取向:袁崇焕是筑城,皇太极是攻掠朝鲜。
双方各有顾忌,所以也就各得其所。
对皇太极攻掠朝鲜,陈海平猜测袁崇焕的内心应该是高兴的,因为袁崇焕这样的人一定认为靠人不如靠自己,他们自己才是平定辽东的关键所在,其他的不管多重要,都只是次要因素。
袁崇焕的战略显然是以八旗兵啃不动的堡垒战术逐步向前蚕食,而每蚕食一块土地,他就可以招募更多的辽人,养更多的辽人,募更多的辽兵。
这种战略无疑是最稳妥的,但也是最耗时间和钱粮的,这使得袁崇焕不仅在当时,也在后世被大肆质疑和批评,说袁崇焕无能和过渡保守。
事实真是这样吗?
在辽东,始终有主战和主守两种路线的争论,衡诸过往的战例,主战的无一不是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但很奇怪,主战和主守的立场对某些人而言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他们在局势稍有好转的时候就是最强硬的主战派,而在局势不利的时候,又转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主守派。
但袁崇焕呢?袁崇焕则正好相反,他在局势最恶劣的时候主战,而在局势开始好转的时候则开始变得“保守”,坚持以稳为主。
袁崇焕为什么要这样?袁崇焕这么做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
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无法知道另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陈海平也无法肯定袁崇焕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可以肯定一点:袁崇焕对八旗兵是极其忌惮的,行事是极为慎重的,这从他筑城的手法上就看得出来。
天启六年四月,为抢时间,加紧用工,关宁锦防线南北两段分别进行,先修建的南段,即山海关到宁远的关宁防线。袁崇焕在同月疏陈战守布置大局中,奏报修缮山海四城—榆关、前屯、中后、中右为始。此四城为关宁锦防线的南段,分作两期整修。第一期,为同年四月至七月中,但刚缮修之城,却被豪雨冲毁,于是又进行第二期修缮,自雨季过后至同年末,山海四城,方才缮筑完工。
袁崇焕为什么要先修筑南段,而不是他最想建功,也最易遭建奴破坏的北段?这显然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袁崇焕心中并无把握,他怕出现万一,他是为了确保山海关至宁远一线万无一失。
袁崇焕为什么如此谨慎?这当然是因为顾忌八旗兵的强悍。袁崇焕的“保守”战略,显然是对八旗兵和己方的虚实都有清醒的认识所致。
袁崇焕错了吗?陈海平不明白,是一个终其一生都在战场上与八旗兵舍死忘生拼杀、且又一胜再胜的人做出的判断可信,还是那些远离战场,甚至是几百年后的人信誓旦旦的话可信?
每念及此,陈海平心中都会升起一丝悲凉。
真正做事的,不仅被骂,还遭处处掣肘,天启六年三月初四,朝廷降旨,特命内臣镇守山海:司礼监秉笔太监、总督忠勇营兼掌御马监印务刘应坤镇守山海关,乾清宫管事提督、忠勇营御马监太监陶文、纪用为左右镇守,乾清宫打卯牌子、忠勇营中军、御马监太监孙茂霖、武俊、王莅朝三人分守军中。
袁崇焕上疏抵拒:“兵,阴谋而诡道也,从来无数人谈兵之理。臣故疏裁总兵,心苦矣。战守之总兵且恐其多,况内臣而六员乎!”但结果是:君命难违,圣旨必遵。
袁崇焕抗疏不允,便善处同内监的关系,并化不利为有利,他曾同内臣刘应坤、纪用及总兵赵率教,并马巡历锦州、右屯地带,所见各城,灰烬之余,颓垣剩栋,白骨遍野,残冢依稀。
通过镇守内监之口,奏报袁崇焕重建的宁锦防线,城势更高,堡垒更固,设备更严,军力更强。
陈海平把朝廷掣肘袁崇焕的种种细节说的很详细,就为了要在众人心里塑造一个定势:这个朝廷实在是太滥了,跟着他干,不仅仅是因为个人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朝廷确实该换一换了。
南段防线完工之后,就开始修筑北段。
在袁崇焕构想里,北段宁锦防线,南起宁远,北至锦州,以宁远为后劲、锦州为中坚、大凌河城为前锋,又以所堡作联络,负山阻海,势踞险要;配以步营、骑营、车营、锋营、劲营、水营诸兵种,置以红夷大炮、诸火炮等守具,备以粮饷、马料、兵械、火药;并屯田聚民,亦屯亦筑,且守且战,相机进取,从而形成沿关外辽西走廊上,纵深四百余里,以宁远为中坚,榆关为后盾,锦州为前锋,其间中前、前屯、中后、中右、中左、右屯、大凌河、小凌河诸城,形同肩臂,势如联珠,新旧城堡,选将设兵,从而形成一道坚固的军事防御体系。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袁崇焕的构想顺利地进行着,但事情突然出现了意外。
以袁崇焕的预测,只要拖过春季,进入夏季,诸城就可全部修缮完工,但皇太极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没有给袁崇焕这个时间,选在本不宜出兵的夏季出兵了。
夏季水势极大,阻断道路,运送物资极为艰难,而且酷热难耐,会极大地影响到军队的士气。所以,袁崇焕认为皇太极不会在夏季出兵,但即便如此,他也做了万一的准备。筑城以锦州为先,同时又遣将、派军、治械、备粮、屯民,进行备战。
袁崇焕的审慎是正确的,万一真的来了,五月初五,皇太极以明人于锦州、大凌河、小凌河筑城屯田,没有议和诚意为藉口,亲率数万军队,谒堂子,出沈阳,举兵西向,进攻宁锦。
闻知数万八旗大军越过辽河,朝廷立刻做出了部署:命满桂移镇前屯,原驻此地的侯世禄同三屯总兵孙祖寿移驻山海关、宣化府,黑云龙移驻一片石,蓟辽总督阎鸣泰移镇山海关城。锦州防务以副总兵左辅统金国奇为左翼,以副总兵朱梅为右翼,平辽总兵赵率教居中调度,贾胜领奇兵东西策应,镇守太监纪用驻锦州。袁崇焕奉命驻宁远,居中调度,战守兼筹。
皇太极初五发兵,于十一日围困锦州。
锦州本是广宁中屯卫城,位于小凌河与哈喇河之间,北依红螺山,南临辽东湾,地处险要,势踞形胜,为关宁锦防线的前锋要塞。
锦州非常重要,如果锦州被攻下,那对朝廷将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如果皇太极再下令固守锦州,那形势就更不堪设想。那样的话,袁崇焕且屯且守、逐步蚕食的战略将彻底失败。到那时,如果朝廷不能训练出一支战力足够的大军来,那就不要再想突破皇太极的锦州防线。
这真是揪心呢!除了陈海平,所有人都心怀忐忑地期待着下一个信使的到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痛快
看着他这些未来的栋梁们抓耳挠腮,争论的脸红鼻子粗,陈海平对这次的突发奇想非常满意,效果简直好极了。试问,还有什么方式的教学能让学生们的感受比这更深,思路更活跃?没有,绝对没有,这是一堂完美无瑕的战略战术的教学公开课。
二十八日,黎明,八旗兵出现在宁远城北岗,于灰山、窟窿山、首山、连山、南海,分为九营,形成对宁远包围态势。
这一次,袁崇焕与以往用大炮,凭坚城固守的策略有所不同,他竟然在城外列重兵,背依城墙,迎击强敌。总兵满桂、副将尤世威和祖大寿等数员猛将率精锐之师,出城东二里结营,背倚城垣,排列枪炮,士气高涨,严阵待敌。
这个消息传来,人人振奋,他们看陈海平的目光里只有两个字:崇拜。
陈海平在此前就曾说过,如果八旗兵往攻宁远,那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凭坚城炮火之利,列阵城外与敌正面拼杀,一旦能顶住,那将彻底打破八旗铁骑无敌的神话,会极大地鼓舞辽东军民的士气,而相应地,自然也会极大地挫折建奴的士气。
这一消一涨之间,结果就是袁崇焕在辽东一天,悍勇无敌的八旗兵就再也不敢西来一步。
人们更加紧张,因为送消息的那家伙太缺德,为什么不等有了结果之后再送过来?实际上,他们这是怪错人了,该怪的自然是他们的这位少爷。陈海平灵光一现,想出这个绝妙的主意后,他就下令六个时辰一个信使,不间断地把消息送过来。
这次消息的内容是只是说到二十八日黎明,八旗兵出现在宁远。
随后,陈海平又给出了他的论断:虽然形势极为不利,但皇太极必战,因为如前所说,皇太极承受不起不战而退的后果,即使失败也要打。
晚上,消息传来,一切果如陈海平所料,而且是胜利了,关宁铁骑顶住了八旗兵的攻击,他们胜利了!
欢呼声如山呼海啸,人人都热血沸腾,激动的热泪盈眶。他们的欢呼、他们的激动是双重的,他们既是为了前方忠勇的将士欢呼、激动,更是为了他们的少爷欢呼、激动。
消息称:关宁铁骑与八旗铁骑两支骑兵,在宁远城外展开激战,矢镞纷飞,马颈相交。总兵满桂身中数箭,坐骑被创,尤世威的坐骑也被射伤,但始终死战不退。
骑兵战于城下,炮兵战于城上,袁崇焕亲临城堞指挥,凭堞大呼,激励将士,并命从城上以红夷大炮、木龙虎炮、灭虏炮等火器,齐力攻打。参将彭簪古以红夷大炮击碎八旗军营大帐房一座,其他大炮则将东山坡上奴贼大营打开。车营马步官兵,不畏强敌,安营如堵,他们鳞次前进,相机攻剿。激战之中,八旗兵死于炮火之中,关宁军倒于刀箭之下,横尸城外,尸填濠堑。
从早晨到中午,明军死战不退,八旗兵伤亡惨重。
二十九日,消息再来,八旗兵退了。
又两日,袁崇焕报喜的奏疏传来:“……十年来,尽天下之兵,未尝敢与奴战,合马交锋。今始一刀一枪拚命,不知有夷之凶狠骠悍。职复凭堞大呼,分路进追,诸军忿恨此贼,一战挫之,满镇之力居多……”
深夜,孤灯之下,陈海平的目光凝注在袁崇焕的奏疏上,他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袁崇焕胸中无尽的喜悦之情。
这样的袁督师两三年之后就会变成汉奸吗?如果不是,那么是谁把袁崇焕变成汉奸的?陈海平眼中闪动着阴冷至极的光芒。
消息传来,六月初五,皇太极屡攻锦州不可,伤亡惨重,不得不撤军。
随后,又有更详细的消息陆续送到。
初九日,皇太极乘夜进军,轻取右屯卫城,直奔大凌河城。
十一日,皇太极率两黄旗和两白旗兵为中路,直趋大凌河城;大贝勒代善、二大贝勒阿敏,贝勒硕讬及总兵官、固山额真等,率两红旗和镶蓝旗兵为右翼,直趋锦州;三大贝勒莽古尔泰率正蓝旗兵为左翼,直取右屯卫。
大凌河城时未竣工,守兵撤往锦州。左翼莽古尔泰率军逼近右屯卫,时城也未竣工,守军逃遁,奔向锦州。八旗军轻取大凌河、右屯卫两城后,三路大军,会师锦州,距城一里,四面扎营。
此时,总兵赵率教、太监纪用驻守锦州,八旗兵将至时,前线各处堡垒尽皆撤兵,都归入锦州,各地坚壁清野,合力御敌。
这时,建奴又故技重施,将台堡降卒二千纵还锦州,但赵率教坚拒降卒,不许进城。
十二日,赵率教和纪用派守备一员、千总一员,缒城而下,到八旗军大营,商谈议和,为的是拖延时间,以待援兵。
皇太极冀望锦州不战而降,轻取胜利,便以礼接待来使。皇太极对锦州来使强硬地表示:“尔欲降则降,欲战则战!”并给纪用、赵率教写了回书,称:“或以城降,或以礼议和。”
信带回后,迟迟不见复,皇太极下令攻城,锦州激战,终于爆发。
赵率教后来奏报称:“……分兵两路,抬拽车梯、挨牌,马步轮番,交攻西、北二面。太府纪用同职及总兵左辅、副总兵朱梅,躬披甲胄,亲冒矢石,力督各营将领,并力射打。炮火矢石,交下如雨。自辰至戌,打死夷尸,填塞满道。至亥时,奴兵拖尸,赴班军采办窑,以木烧毁,退兵五里,西南下营”。
是日,八旗军攻城不下,受到重大损失,后退五里结营。此后,城里与城外,议和与兵锋,尔来我往,交替进行。
十三日,凌晨,八旗军以骑兵围城,环城而行,却不敢靠近城垣。皇太极三次派遣使者到城下说降,都被赵率教拒之城外。赵率教站立城上,对城下的后金使者说:“城可攻,不可说也!”
皇太极得报后,传令攻城,但攻城之举,徒然增加伤亡,别无所获。皇太极再发劝降书,用箭射到城里,连射数封信,城里均无反响。
十五日,皇太极遣使至锦州太监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