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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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队。”随着陈海平的一声轻喝,气氛再变。
一开始,气氛的变化仅仅来自陈海平,而现在,气氛的变化是来自对面的那百十多名男女。三夫人觉得心口压得慌,而孙国清的眼睛也早已眯成了一条缝,他心中的震惊自然远非三夫人可比。
最令孙国清震惊的不是男人,男人再怎么让他震惊总会有个限度,但那几十个小姑娘不同。
半晌,孙国清问道:“总共有多少人?”
陈海平道:“两千三百一十八人。”
“各个如此?”
“各个如此。”
又默然良久,孙国清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淡淡地笑了笑,陈海平道:“如今的草原早已不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纵马飞奔的大地,只要不是整个草原都与我们为敌,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因为陈海平的缘故,孙国清研究过蒙古现在的情形。
蒙古的状况越来越不好,小至一个部落,大到汗国,每一次首领的死亡都意味着一次分裂,而每一次分裂,也就必然意味着草原整体力量的进一步弱化。
草原上非常贫困,往往是几家共用一个铁锅,他们极端需要中原的物质。汉人的商队要是深入草原,牧民一定会热烈欢迎的。至于抢掠,一定会有的,但一定都是些劫匪之类的,即便有些大部落贪心,他们也一定不敢公然抢掠,而只会扮作马匪。
要是公然抢掠,那会犯众怒的,因为这严重侵犯了其他所有部落的利益。
在这样的形势下,是不可能聚合太多的人来抢掠的,孙国清问道:“你有把握对付多少人?”
陈海平道:“两万。”
孙国清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他又问道:“什么结果?”
陈海平道:“屠杀。”
这一次,孙国清真的是震惊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海平,半晌才道:“你没有夸大?”
陈海平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没有。”顿了顿,他解释道:“蒙古铁骑依旧很强悍,但他们没有纪律性,而没有纪律性的军队只能打顺风仗,败了就是溃逃的结果。”
三夫人是哭着走的,望着远去的马车,陈海平心中也是一阵难过,他不该让老人这么担心的。
朝廷重文轻武,严重程度古今未有,搞得保卫国家的将军跟三孙子似的,在文官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什么事一点说话的份儿都没有,所以在这重重关隘,很多事是不必理会武将的。
在衙门,真正掌权的也并不是官,而是吏,因为官老爷大多除了满脑子八股大粪,再就是贪污受贿玩女人,实物什么也不明白,一切都要靠下面的吏来做。
官老爷不是本乡本土的,但吏却大多都是本乡本土的,这些吏可以把老爷糊弄的一个来一个来的,但他们也还是有怕的,他们怕地头龙。
所谓地头龙,在山西这块就是各地经商的大富豪。实际上,官府的吏几乎都是这些大富豪地头龙的爪牙。
也就是因为这种结构,使得朝廷一方面与建奴在辽东打生打死,而在京城的拱卫山西,却有大富豪集团给建奴提供天量的粮食、精铁、火药等战争物质。
介休的那些大富豪集团能做到的,陈海平当然也能做到。沿路各个关隘都有专人招呼,雁门关是必经之地,负责雁门关的人已经在队伍里。
孙茜一直呆呆地望着父母乘坐的马车远去。
马车已经看不见了,陈海平搂住妻子的肩头,道:“走吧。”
翻身上马,大队正要起行,忽然,陈海平看见一队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骆驼商队正迤逦而来。
第六十五章 皇商
两年来,王仲然一手建立的情报系统已初具规模,在商言商,对商业情报的收集自然是首选,也是重中之重。
在山西,远出边塞,又能有这等规模的骆驼商队只有一家,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只有一个集团。
这个集团由八个山西大商人组成,它们分别是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
从社会层面来看问题,任何的事发生都不会是没有有原因的,这个八家帮也一样,其之所以建立自然也是为了利益。
这八家垄断了大明帝国与建奴的走私贸易。
张家口是塞外唯一的贸易重镇,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能与之相比。张家口的贸易对象有两大块,一个是蒙古,一个是辽东。
在张家口做买卖,几乎所有的商家都既是合法的,同时又是非法的。
合法是因为张家口是朝廷指定的互市城镇之一,做买卖当然合法,但朝廷又明令禁止,不许私自运货出赛,但几乎没有商家遵守,所以又是非法的。
一开始并没有垄断的问题,买卖谁都可以做,但辽东战事一起,很多商家主动退出了这一块,最后惟有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这八人留了下来。
女真人不事生产,民生物资军需物资什么都缺,他们所仰赖的就是与山西商人进行的走私贸易。可想而知,女真人对这坚持留下来的八人是如何看重,作为报答,他们把这八家当作了独家供应商。
共同的利益把这八家捆在了一起,但其他的山西商人没有这种共同利益,所以也就组成不了这种大集团,自然也就更无法撼动这八家作为女真人独家供应商的地位。
这八家,自然也就是后世的满清八大皇商。
陈海平只是扫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陈海平没有表示,除了紫桃、绿柳这两位平素训练严重不足的特殊人物多张望几眼之外,其他人也都和陈海平一样,当作那些人不存在,该干什么干什么。
驼队缓缓起行。
―――――
“他们是哪家的?”驼队之中,一个中年人在马上长了长身子,然后转头向身旁的一个胖胖的老头问道。
胖老头早已张望了老半天,听中年人问起,回道:“东家,看着眼生,没见过。”
中年人另一旁是个年轻人,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白净,神态沉稳,目光极为灵动。胖老头说完,年轻人跟着道:“这些人很奇怪,他们没一个像是店铺的活计。”
听了年轻人的话,中年人和胖老头又都注目凝望前面的商队,片刻,胖老头轻轻拍了拍额头,叹道:“少东家好眼力,这些人确实奇怪。”
中年人叫范三拔,是范家老太爷范永斗的第四子。范三拔极有才能,实际上,他才是范家真正执掌家业的人。
旁边的年轻人是范三拔的三儿子范毓宾,像范三拔一样,这个三儿子才是家主的继承人。范毓宾虽然年轻,然而比父亲范三拔更出色。两年前,范毓宾仅仅十六岁,便毫无争议地被默认了继承人的地位。
胖老头叫李三同,是范家的首席幕僚,足智多谋,某些方面的水足够丰富。
看了片刻,范三拔吩咐道:“去个人问问。”
不一会儿,一个伙计回来禀告说是平遥陈家的商队。伙计去后,范三拔低语道:“平遥陈家?”
范三拔当然知道平遥陈家,都在张家口开铺子怎会不知道?但就因为知道,范三拔才觉得疑惑。陈家只是中等的商家,一次用二百峰骆驼运货是不是太多了点?而最奇怪的还是这些人,陈家的小庙怎么养得起这些人?
“东家,我曾风闻蒲州王家张家李家要组建大商队,陈家是不是也加入了?”李三同道。
“什么商队?”范三拔惊讶地问道。
“父亲,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他们好像要组建深入草原的商队。”范毓宾一旁说道。
“深入草原的商队?他们凭什么?”范三拔若有所思地问道。
“只是风闻了那么两句,谁也没当真。”范毓宾道。
“东家,要是这就是那个商队的人,看来这事儿是真的。”李三同道。
思索片刻,范三拔低声吩咐道:“派两个机灵的伙计跟着他们,查清他们有多少人,去哪儿,都运的什么货。”
八大家不仅走私货物,还兼着女真人的细作,有关明朝的一切,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有什么他们就收集什么。
女真人的回报是极端丰厚的,收益是他们走私到蒙古的三倍。只要有银子赚,有什么不可以?一切都早已驾轻就熟,李三同点手叫来一个人,低声吩咐了两句,事情就布置好了。
―――――
出了雁门关,陈海平的商队折向西北,奔朔州,经平虏卫、威远卫、玉林卫,从虎口出长城进入草原。
长城之外约一百五十公里的地方是明帝国和蒙古土默特部的缓冲地,双方对这块地方都不行使管辖权。
过了缓冲地就进入了土默特部的领地。
长城是明帝国的边塞,和林格尔则是土默特部的前锋要塞。
三月二十七,陈海平一行到了和林格尔。
第六十六章 蒙汉
和林格尔虽说是前锋要塞,但实际上也只是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和林格尔没有什么要塞堡垒之类的东西,只是地势稍微险要些。
陈海平是最后到的。
立马高坡,一眼望去,人人都顿觉心旷神怡:大地像风中漂浮的锦缎,青青的嫩色给锦缎染上了勃勃生机,一条十几米宽的河畔,上千顶纯白色的帐篷像天上的朵朵白云飘落在大地上,又似一朵朵白色的鲜花绽放。
人在其中,犹如画里。
一万峰骆驼、四五千人马,这等规模的商队进入草原要是事先不沟通好,那就真是蠢到家了,这种低级错误不论是谁都不会犯。
隆庆议和之后,朝廷在大同开放了得胜堡、新平堡、守口堡三地为与蒙人的互市之地,贸易往来极为庞大,一些大贸易商与蒙古高层自然会建立一些关系,陈海平就是通过这种渠道与顺义王卜石兔彻辰汗取得的联系。
顺义王是隆庆议和后,朝廷对土默特部大汗的封号,卜石兔是第四代顺义王。
自开放互市后,走私的暴利就没了,汉人商队也就不来了,因为收益和付出的代价不成比例。
对于进入草原的汉人商队,卜石兔是举双手双脚欢迎的。
虽说因为互市,他们不会从直接的商品交易中获得什么明显的好处,但在这么多年和汉人的交往中,卜石兔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有商就有钱,何况借他的道,对方自然会送给他一份大礼。
卜石兔派来的联络人是一个叫塔克利特的蒙古人,看着眼前的塔克利特,陈海平心中感慨又起。这个塔克利特明明是个纯种的蒙古人,穿着打扮也是蒙古人的,但一举一动却怎么看怎么都有五分汉人百姓的模样。
在现今所有的蒙古部落中,土默特部是最特殊的,尤其是以归化城所在的丰州滩这一带的蒙古部落为最。
在人文上,长城是一条界限,长城外是游牧区,长城内是农耕区。实际上,长城不仅是人文的界限,也是自然的界限,是湿润区和干旱区的界限。
湿润区就是农耕区,干旱区就是游牧区。长城以南,多雨多暑,其人耕稼以食,桑麻以衣,宫室以居,城郭以治。大漠之间,多寒多风,畜牧畋猎以食,皮毛以衣,转徙随时,车马为家。这是天时地利对南北自然的分野。
不论是人文的,还是自然的,都不可能是永远的,正如航海技术的大发展使人类突破了地域藩篱的限制,文明的演化也渐渐模糊了农耕区和游牧区的界限。
正德以来,朝政日益败坏。嘉靖皇帝崇信道教,深居宫苑,长期不过问朝政。内阁成员之间为争权夺利而明争暗斗、互相攻讦,腐败贿赂盛行于举朝上下。
政治黑暗直接导致军政混乱颓废,各镇将领吞扣军饷,假冒军功,私役兵士现象不胜枚举。更有甚者,在面临蒙古骑兵侵寇时,有的边地大将公行贿赂以图侥幸;还有一些边将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前程,欺上瞒下,杀良冒功。嘉靖三十六年,蒙古骑兵侵入雁门,宣大总督杨顺恐失律当坐,遂令总兵残杀避祸的百姓,最后竟然无事。
边将的腐败无能又引发了边兵叛乱和逃亡。守边兵士私相通交蒙古,竟至“虏代军了望,军代虏牧马”的境地。当时边垣工役的繁重任务都落到守垣兵士身上,再加上将帅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守城兵士难以维持生计,被逼无奈,只好逃往关外寻求新的生存空间。嘉靖三年和嘉靖十二年,大同兵变,兵士斩杀将领逃出关外。逃出关外之后,这些兵士的生活出现分化。有的沦为板升蒙古贵族控制下的耕牧民,有的却从事间谍和非法私贸易。
在此之前,就有大批汉民为生计所迫逃入关外,自愿成为蒙古贵族的奴隶。
丰州滩的地理位置和条件极好,它北枕巍峨起伏的阴山山脉大青山,可通北部丰美的草原;南临波涛滚滚的黄河水,与鄂尔多斯高原隔河相望;东依连绵起伏的蛮汗山,可谓京西锁匙;西连河套,为西进甘宁之门户;它坐落于黄河、大黑河冲积而成的平原上,土地肥沃,地形平坦,灌溉便利。
因为汉民的大量到来,渐渐形成了很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