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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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王佑礼一身戎装,像标枪一般傲然挺立。
这一次随他入关的并不是一个整师,实际上只有两个旅,近七千人。大同新近组建的乙种兵旅将调入他的麾下,作为第三旅,组建一个整师的编制。
看着整齐肃穆的一队队骑兵入城,王佑礼垂在腿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然后又缓缓舒展开,舒展开后又再握紧……
王佑礼依然激动,非常激动,这一刻虽然没有全身炸开来的感觉,但现在的感觉更醉人。
种感觉就像一杯甘醇的美酒入喉,在最初的辛辣过后畅的感觉在全身开始逐渐蔓延开来的感觉一样。
那一队队的骑兵就好像是他延伸出去的手臂,血脉相连。这条手臂有着无穷的神力,似乎可以把整座大山托起,移动,掷出!
那是怎样的感觉?无可形容!
抓人的工作用不着他们来做,塞外第一师入城时,大同已经平静下来。
在张家口负责抓人的是大同新编甲种兵旅,在大同负责抓人的是新编丙种兵旅。王佑礼无权过问这些事,即便有,他也没兴趣问,现在他的心都在京师。
雁门关外,甚至整个山西的后续事务全部由孙传庭负责。
在大同休息一晚,第二天一,王佑礼带上大同总兵梁家,大军起行。
京师在同的正东,大军一路东行,过合河,走沙>;,由石梯岭绕过九层山,经蔚州、长林镇、桃花堡,最后屯军在美裕所。
大军行进速度极快,即时有觉得,等回过神来想要偷着去京城报信,路也已经断了。
美裕所外就是长城,长里就是京师了。美裕所离京师不过数百里,大军两日可达。
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陈启立也到了命令,大军由南向比,出上党,入辽州,过和顺,经松子岭、乐平,最后屯军长城上的隘口固关。
出了固关,到京师的路一马平,快马一日可到,大军两日可达。
陈启立这一路不比王佑礼,消息一旦泄露,不仅很容易传到京城,更容易传到北直隶、河南、山东等地,但好在陈启立兵多,一路之上,他下令丙种师旅沿途侦骑密布,组建了一条极其漫长的封锁线。
陈启立率大军抵达隘口固关之时,已经是八月初一了。
此时整个山西已经全部被控制起来。
除开上党和雁门关外,集团的其他豪门共集结了两万余人。这两万余人组建了两个甲种兵旅,两个乙种兵旅和两个丙种兵旅。
八月初一两个甲种兵旅分别进驻了榆枣关和高洪口这两个长城隘口;与此同时,两个丙种兵旅也已完成了对京师方向的封锁;境内的治安、抓人、官军的改编等等由两个乙种兵旅来做。
至于训练营,更是倾巢而出,这个时候早已经空了。
暗部长于刺杀隐蔽,他们游荡在京师外围的各个路口,组成了又一道封锁网看见可疑之人,就地格杀。
训练营的两千精锐早就进了京师和京师附近的村镇,投亲靠友住店当伙计,他们以各种形式潜藏了下来。
外城的西便门附近,有一个水车胡同。水车胡同很不起眼,很偏僻就在这个很不起眼很偏僻的水车胡同深处,却又一家客栈开在这里。
德顺客栈是家小店,只有十几间客房。
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客栈还有生意,那都是托了皇上的鸿福。这是京城啊,天子脚下随便便就能混上口饭吃。
今晚阴天,乌云遮蔽了星月的光辉,夜色已深忽然,一条暗影如一只狸猫般掠过后停在一间客房的门前。
暗影没有停留,也没有敲门。到了门前影径自推门而入。
天很黑,但在远处幽暗灯光的映照下,屋内还是大致看得见的。
窗下是一截短炕,炕上横躺着一个身躯高大的男子。男子大瞪着双眼,目光空洞而混浊。
暗影进来,站在炕沿前,但炕上横躺的男子没有丝毫反应。
伫立片刻,暗影低声道:“想不想救袁大人?”
七个字凝成了一个炸雷,在男子耳中炸响。
腾的一下,男子坐直了身躯,原本空洞又混浊的眼**出了两道精光。
“你说什么?”男子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又看了男子一眼,暗影低声问道:“你身体还行吗?”
没有理会暗影的问话,男子执着地问道:“你说你能救大人?”
暗影道:“我不能,但有人能。如果你身体还可以,那就跟我走。”
男子又一挺身,与暗影相对而立,但紧跟着又猛然一晃身,差点摔倒。
暗影没动,待男子站稳身躯后,暗影低声道:“小心点,跟我来。”
暗影和男子飞身而出,立刻就消融在了夜色里。过了一会儿,又有两条暗影闪出,警惕地扫视着四方,然后也消融在了夜色里。
男子是佘义,袁崇焕的忠仆。当看到立在身前的佘义,陈海平轻轻叹了口气。佘义是大骨架,但现在真的就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
“佘先生,这是我家少爷。”暗影恭敬地介绍道。
仿佛没有听到暗影的介绍,佘义直愣愣地问道:“你能救大人?”
盯着佘义的眼睛,陈海平严肃地道:“我能。”
扑通一声,佘义的膝盖砸在了青石板上,但没等佘义的腰弯下去,陈海平探出双臂,牢牢地架住了佘义。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忽然,佘义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到这儿已三天了,现在佘义已经基本相信这位陈少爷确实是要救大人。这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个陈少爷身上有那么一股让他信服的劲儿。
一个听都没有听过的年轻人要救大人,这就已经非常非常不可思议了,而且这位少爷救大人的法子竟然是要劫法场!
刚把鞑子撵出关去,崇祯皇帝的三魂七魄虽然归位,但还远没有安定下来,京城内外,附近几十里还有不下二十万大军,这就是成功把大人从法场上救了下来,跑也没地方跑啊!
“陈少爷,小人是不是回辽东一趟?”佘义本不是个嗦的人,但这个建议他已经说五遍了。
轻轻摇了摇头,陈海平笑着道:“佘兄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这怎么可能?佘义无论怎样想让自己相信,但实在是做不到。
这个陈少爷绝不是普通人,这从陈少爷身边的那些人就看得出来。这些人个顶个都是高手,佘义看着都有些眼晕,什么时候这种高手跟大白菜似的了?
至于这个陈少爷是不是在骗他,想利用他什么的,佘义根本不予考虑。要是大人活不了,他还在乎被人利用吗?
陈海平知道佘义的心情,但就是跟佘义实话实说,佘义还是不会相信。看着佘义渐渐有些红润起来的脸颊,陈海平道:“佘兄,估摸就是这几天了,你要快点把身体恢复过来。”
佘义点头,无论如何,这位陈少爷总是于无边的黑暗中给他带来了一丝光亮。
第一百七十七章 法场
祯三年,八月十六日。
这一天,金风送爽,碧空万里如洗,一连半个月的阴霾天气一扫而空,也扫去了重重压在京城百姓心头的阴郁。
在京城人的记忆里,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现象,不要说是在金秋八月,就是在细雨绵绵的春日和暴雨如注的盛夏,京城也从未有过连续半个月不开晴的阴天。
这昭示着什么?京城的百姓认为,这是老天爷在示警。
大皇帝圣明,抓了引来靼子兵的袁崇焕,却还有些人整天叫嚷着要放了这个卖国贼,老天爷能不生气吗?
昨天,天赋圣聪中兴之主崇祯大皇帝诏告天下,要在八月十六,也就是今天,在京城西市口把袁崇焕这个汉人败类明正典刑。
不把袁崇焕这个卖国贼刀万剐,老百姓又怎会解气解恨?不杀袁崇焕,天理不容!就是因为要将袁崇焕这个杀千刀的卖国贼千刀万剐,所以老天爷这才高了兴,天才开了晴。
然而袁崇焕何通敌的,又是如何引来的靼子兵,则没有人细究其竟,既然皇帝都这样说,哪还会有错?老百姓不信皇帝信谁!何况袁崇焕手握重兵,却以种种理由拒不出击,而任凭八旗靼子在京城外烧杀抢掠。不仅如此,袁崇焕还放纵手下兵士**掳掠,比之八旗靼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可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样的人不是卖国贼,还有谁是卖国贼?
阳光是如此明媚,但就这明媚的阳光中镇抚司的大牢阴森依旧。巳时,大门徐徐开启,两辆囚车缓缓从中驶出。囚车中,前面一辆装的是袁崇焕面一辆装的是自愿陪着袁崇焕同死的程本直。
程直自诩是袁崇焕的门生袁崇焕崇敬之至,但实际上他和袁崇焕没什么联系,就只见过一两次面而已。袁崇焕被下狱后,程本直为之奔走呼号,最后见事不可为干脆奏请崇祯愿与袁崇焕同死。程本直在奏疏中言道:“臣于崇焕,门生也。生平意气豪杰相许。崇焕冤死义不独生。伏乞皇上收臣于狱,俾与崇焕斩于市。崇焕为封疆社稷臣,不失忠。臣为义气纲常士,不失义。臣与崇焕虽蒙冤地下,含笑有余荣矣。”
崇祯一见程本直地奏章。鼻差点气歪了是就遂了程本直地意。
囚两侧。锦衣森森;街道两旁人山人海挤不动。京城这一刻似乎万人空巷。所有人都拥挤到了这条街上。
街道两侧地房屋论是买卖铺户。还是住家民宅头瓦块从里面如雨般向着街心地两辆囚车砸来。要不是两厢护车地锦衣卫士尽力拨打。袁崇焕和程本直也就不必到西市口受刑了。饶是如此。二人也被砸得头破血流。额角、鬓角、眼角。血水汨汨而下。
“刮了他!刮了他!刮了他!”震耳欲聋地咒骂声中。蓬头垢面、满脸血污地袁崇焕被绑缚在寒气森森地刑柱上。
四肢成大字形被皮绳固定在刑柱上。一缕头穿过刑柱上端地吊环被牢牢系住。这样袁崇焕地头就得始终扬起。
稍远处地一座高楼上。陈海平和佘义并肩而立。
听着山呼海啸般的咒骂声,看着一张张要吃肉喝血的狰狞面孔,置身鬼>;的感觉一时间强烈到了极点,陈海平的头不觉阵阵晕。
一旁的佘义浑身战栗,陈海平抬手抓住了佘义的肩膀。
慢慢地,佘义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目光里多了一丝难言的阴冷。
虽然远了些,看不真切,但那一瞬间,空间不再是阻隔,陈海平似乎看到袁崇焕的脸就在眼前。
满脸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陈海平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哀莫大于心死,袁崇焕的心已经死了,陈海平一时心痛到了极点。
离午时三刻还有大半个时辰,而这大半个时辰对袁崇焕而言,可能是比千刀万剐更大的折磨。
之后,在这样的生死边缘走了一趟之后,袁崇焕的心态会有什么变化?如果是他,会有怎样的变化?陈海平把目光从袁崇焕的脸上移开,望向了北方苍茫辽阔的天空。
一改往日的宁静和欢乐,四川营胡同今天的气氛有些压抑,因为大将军的心情不好,所以其他人的心情即便好也都不敢好了。
今天一大早向彩英就来了。
以往即便秦良玉心情不好,一见向彩英,心情不好也会变好,但今天不行。
看着秦良玉阴沉的脸容,向彩英心中忐忑。
不管对别人如何,崇祯对干娘却是极好,而干娘这个人又极为忠贞。一会儿就要动手了,到时干娘会是个什么反应?
呆会儿,如果干娘非要出头,那以白杆兵的悍勇和对干娘的绝对忠诚,那这场大惨剧就是避免不了的。虽然少爷对干娘极为崇敬,但不管少爷对干娘有多崇敬,在这个时候,都是没有丝毫退让余地的。
秦良玉半躺在竹椅上,向彩英坐在竹椅后,轻轻地给秦良玉揉捏肩头。
“彩英,你怎么了?”秦良玉问道。
心中忧虑,向彩英的手法就有点乱。赶紧恢复正常,向彩英道:“您的心情不好,我担心呢。”
“行了。”秦良玉抬手拍了拍向彩英的手背,道。
向彩英在一旁坐下后,秦良玉轻轻叹了口气。
“干娘,您觉得皇上杀袁大人不对?”向彩英问道。
背后莫伦人非,又何况是皇帝?秦良玉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秦良玉不说话,向彩英也沉默下来,两人默默地想着心事
风掠过树叶间的沙沙声。
快到午时三刻了,刑场上的气氛更是沸腾到了极点,直如山呼海啸一般。
刽子手走上了刑台。
这个刽子手身材高大魁梧,硕大的脑袋上罩着一块红绸身下身穿着一个条红绸灯笼裤,脚穿一双短腰牛皮靴,黝黑色的r子肉翻翻着,看上去就那么让人渗得慌。
刽子手双手捧着一个刑囊,里面装着刑要用的刀具。
刑台中央袁身前摆着一张四尺高的黑色木桌。到了木桌前,刽子手虔诚的把刑囊轻轻放到了桌面上。
刽子手的心理素质很好毫不为周围的喧腾所影响,他打开刑囊,铺开,顿时,一柄柄闪闪光的奇形怪状的刀具曝露在天地间。
森森寒意让的人无不为之一窒,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