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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与宿敌成亲了-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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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颜霎时瞪大了眼,呼吸一窒,关于过往的记忆如山呼海啸般铺天盖地而来。她记得这只书篓,也记得书篓上那些斑驳的暗痕是从谁身体里喷洒出来的鲜血,更记得大同府边境那轮凄寒的残月和月光下的刀光剑影……地下古楼遗址坍塌,埋葬了一个少年儒生的梦与生命。
  “说不定这批古物整理出册,扉页上便会写着‘弘昌十四年,监生季平整理编纂’。”
  “我这篓都是千年前所著《风俗录》和《异人志》,乃魏晋遗留下来的孤本,决不能丢了!”
  “我走、走不了了……请二位……将书籍带回……应天府……”
  “告诉冯祭酒……学生季平……不辱使命……”
  回忆与现实交织,书篓中的残卷码得整整齐齐,那是三年前,季平用自己的生命护住的魏晋孤本。
  三年过去了,书卷和篓子上的鲜血已经变成了干涸的暗红铁锈色,却仍触目惊心。
  姜颜攥紧了手中的蓝布,侧首道:“司业,这是……”
  “这是季平拼死护住的《风俗录》和《异人志》孤本。三年多来,冯祭酒与老夫我、荀司业三人修补了三百余卷从大同府古楼遗址带回来的残卷,唯有季平的这三十七卷,我们不敢轻易下手。”
  岑司业负手而立,苍老清瘦的身躯立在三尺冷淡的冬阳中,就像是一根标杆般孤寂、倔强。他说,“这一篓染血的书、三十七卷孤本,分量太重太重,除了你们那批从朔州厮杀回来的学生,谁也没有资格动它。可这三年来,魏惊鸿和邬眠雪成亲,苻离弃文从武,季悬殿试落榜后便游走天涯,程温……”
  提到程温的名字时,岑司业摇了摇头,“思来想去,那六人中唯有官至翰林院的你,能继承季平遗志,替他整理好这三十七卷书籍。当然,若是你不愿意……”
  “我愿意。”姜颜斩钉截铁道。
  魏晋孤本,世间独一无二的文墨瑰宝,莫说是主笔,即便是有幸参与修补校注都是一种莫大的荣耀,理应由当世大儒完成才对,为何会交给她这样一介籍籍无名的刀笔吏?
  似是看出了姜颜的疑虑,岑司业道:“老夫说了,这一篓子染血的书分量太重,除了从朔州的死人堆里爬出的你们,谁也没有资格动它。”
  浑浊苍老的嗓音,却带着儒家风骨,掷地有声。
  姜颜将季平的那篓书带回了翰林院。修补校注孤本是项大任务,何况这些书对姜颜乃至所有太学生而言意义非凡,若堪对校注完成,少说要一年半载,指不定要耽误婚期……
  她不知该如何同苻离交代。
  谁知那晚夜谈,苻离知道她即将要修补的孤本是季平从隧道里拼死带出来的那批时,却并未生气,只是眸色沉重了些许。过了许久,他伸手揉了揉姜颜的脑袋道:“好好修补校注,莫急。”
  姜颜知道,对于季平,苻离一直心有愧疚。他许诺了会带他回去,可带回的却只是他的尸首。
  心中一酸,姜颜起身抱住了苻离,竭力用笑颜掩盖住心中的酸楚,道:“啊呀,小苻大人这般通情达理,我都不适应了。”
  苻离又怎会看不出她是在想方设法宽慰自己?当即心中一软,揽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低声道,“也不是对谁都这般通情达理的,不过是看在你是我未过门妻子的份上。”
  说罢,他将姜颜张扬明媚的笑脸按入自己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别让我等太久,阿颜。”他说。
  十一月初,皇后娘娘寿诞,在宫中宴请命妇和大臣女眷,其中包括阮尚书家未婚的三姑娘阮玉。
  按礼,阮玉是庶出,没资格参加这样盛大的宴会。但薛家一案后,兴许是皇后对阮玉有愧,故而破格邀请她赴宴。
  阮玉大病初愈,加之本就性格内敛软糯,与周围那群光鲜亮丽、口若悬河的命妇、贵女们格格不入,只待了一小会儿,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了。
  皇后是知道阮玉身子弱的,并未强加挽留,当即命人赏了她一对镯子、两支点翠并南海珍珠等物,并体贴地让她自行在宫中游玩闲逛,累了再送她回府。
  阮玉知道姜颜在翰林院任职编修,难得进宫一次,想着顺道去看看她才好。谁知宫中格局复杂,三步一阁,十步一楼,宫道交错,一不小心便迷了方向。
  她性格内向,不太敢同路边步履匆忙又沉默的太监、宫女们搭讪,便自个儿胡乱摸索着前进。冬天的阳光不算炙热,但晒久了,脑门上便蒙上了一层虚汗,阮玉隐隐有些心慌,只觉得自己越走越偏,不知到了谁家殿宇,连宴会的丝乐声都听不见了。
  面前是狭长的、没有尽头的宫道,身后是朱漆大门,檐下‘詹士府’的牌匾在阳光下折射出金灿灿的光,巍峨而肃穆。这会子连宫女和太监都没了,阮玉徘徊在原地,绞着袖子,不知该继续往前走,还是鼓足勇气去这个詹士府中问路……
  正踟蹰着,忽闻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带着些许诧异道:“阮姑娘?”
  这声音来得突然,阮玉双肩一颤,下意识回头,便见以为身穿绯色绣云雁官袍的年轻男子立在檐下,俊秀的脸上展开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问:“在下詹士府程温。姑娘……可是迷路了?”
  微风拂来,阮玉又想起了那支滚落在自己脚边的狼毫笔,以及莲灯之下神色怅惘的俊秀青年。


第89章 
  坤宁宫内; 仙乐袅袅; 歌舞飘飘。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东宫大婚后,张皇后的气色便比先前红润许多; 微霜的两鬓为她增添了几分威仪沉稳; 却并未削减她半分颜色。
  宫婢依次斟酒,张皇后一袭凤冠礼衣正坐; 仪态万方。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结伴祝酒的命妇和贵女们,最终落在允王身侧的李沉露身上。
  这些时日; 李沉露尖尖的下颌圆润了不少; 想来是怀有三个月身孕的缘故。她一袭真红的绣金对襟大衫; 深青织金云纹霞帔; 头戴攒花九翟冠; 满身富贵; 笑起来眼角的小痣妩媚无比。虽说李沉露是客,是臣妇,但言笑晏晏同周围的贵妇人和官家娘子交谈的模样,倒有几分主母的气度。
  如此喧宾夺主; 皇后自然不甚痛快。她不怒自威; 点了允王妃的名号,道:“近来闻朝堂薛家党羽之事,本宫颇有感怀。这背靠大树好乘凉,可若站错了队,立于危墙之下; 恐怕背后的那些非但给不了支撑,那天塌了,还会招来灭顶之灾……”
  皇后悠悠抬眼,望着李沉露笑道:“允王妃,你说是也不是?”
  旁人听不懂皇后的弦外之音,李沉露又怎会听不懂?
  原来皇后娘娘早察觉到她与允王日日进宫侍奉汤药、讨好皇帝,乃是别有用心,故而借此之言来提醒她莫要站错了队,莫对不属于她的东西存有非分之想。
  纵使心中怨恨无比,李沉露面上依旧不露丝毫破绽,朝皇后盈盈一福道:“娘娘说的是,儿臣受教。”
  两刻钟后,李沉露阴沉着脸,步履匆忙地走在宫道之上。
  而她身后,不成器的允王朱文煜手持着象牙骨扇追上来,伸手拉住李沉露,问道:“你肚里怀着呢,当心点!”
  坤宁宫的丝乐声已经远去,离了皇后的地盘,李沉露才不情不愿地缓下脚步,眉间一蹙,做忧戚状:“方才在宴上,王爷也听见了。”
  朱文煜一脸状况外,心不在焉道:“听见什么?”
  “我们这几个月殿前侍药,又怎会瞒过坤宁宫和东宫的耳目?想来,皇后娘娘宴上的那番话,是在警告王爷您不要有非分之想呢!”李沉露停住脚步,压低声音委屈道,“妾身受委屈不要紧,可王爷是陛下最信任的儿子,也是原来最有望立为太子的皇子,却因皇后娘娘结交了薛家而迫使朝廷风向倒向您的三弟,使得您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眼看近来皇上因薛家一案而有重新废立的念头,谁知竟被皇后娘娘一眼看破,迁怒于我们。”
  听她这般说,朱文煜也有些急了,叉着腰道:“听爱妃的语气,本王又要错失皇储之位了?”
  朱文煜是一根筋的脑子,遇事易怒焦急,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李沉露见他焦躁不安,便趁机安抚道:“王爷,皇后娘娘绝不会容忍我们威胁到太子储君之位的!事到如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赌一把……”
  说罢,她以手掩唇,附在朱文煜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一个人的欲…望永无止境。从前还是襄城伯府上不受待见的庶女时,李沉露便暗自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让那些欺辱自己的人匍匐在自己脚下。可真到了这一天,李沉露又不再满足于此了。
  区区一个襄城伯府算得了什么,她想让天下人皆臣服在她的裙裾之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此刻,翰林院门前。
  程温在阶前石兽旁停了脚步,对身后慢吞吞跟着的阮玉笑道:“阮姑娘,翰林院到了,你要找的人就在里头的编修阁中。”
  阮玉细细地‘嗯’了声,含羞带怯的眼睛轻轻瞥向一边,道了声:“多谢程大人。”
  方才这位叫程温的年轻少詹士主动提出带路,阮玉本有些犹疑。不知为何自醒来后,她便对不熟悉的男子心生恐惧,仿佛他们是什么吃人的洪水妖怪,可奇怪的是,面对程温时,她这种恐惧又消失不见了,自然而然地便跟着他来了这。
  阮玉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感觉,朦朦胧胧的,像是雾里看花。
  正想着,程温已同翰林院的执勤官打了招呼,说明阮玉的身份,让他们放她进去。待处理好这些事宜,他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无声地鼓励她进门去。
  怪哉,明明是萍水相逢,他却细致到这般田地,仿佛两人是相交了许久的旧相识般。
  阮玉脸颊微烫,那股在陌生人面前的局促感又冒了出来,令她无所适从,只能掩饰般低着头,小步迈上翰林院的台阶。进门前,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程温还站在原地,绯红绣云雁的官袍儒雅无比,乌纱官帽下的眼睛始终是含笑的,轻柔的视线中又夹杂着几分莫名的寥落。
  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为何眼中总是浸润着沧桑和悲伤?阮玉赶紧调开视线,那股说不清的朦胧和疑惑又涌上心头……
  编修阁内,姜颜正用极软的毛刷沾了稀释过的碱水,轻轻擦拭古籍书页上沾染的陈年血迹。见到阮玉小心翼翼地进来,她又惊又喜,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道:“阿玉,你怎么来了?”
  “我入宫赴皇后娘娘寿宴,顺便来看看你。”阮玉抿着唇腼腆地笑着,环顾四周道,“阿颜,你这儿好宽敞呀!到处都是书墨味儿。”
  “是么?怪不得每次回去,苻离都说我像是在墨缸里泡过一遍似的。”姜颜嘿嘿笑着,举着两只沾满碱水的手道,“你快坐,我让人给你奉茶。”
  阮玉忙道:“不用啦,我来看看你就走。”
  姜颜已在盆中洗了手,去隔壁房吩咐庶吉士崔惠帮忙煮一壶茶,这才敛裾坐在阮玉对面,问道:“宫里那么大,从坤宁宫过来七拐八绕的,你是如何找来翰林院的?”
  “我迷路了。”阮玉不好意思道,“是程温程公子领着我前的。”
  “程温?”听到这个名字,姜颜微微怔愣了一会儿,方岔开话题道,“以后要见我,叫人通传一声便是,我会来接你。如今你身子未曾痊愈,走这么远不累么?”
  “有点儿。”这些日子,赵嬷嬷将阮玉养胖了不少,不似刚醒那会骨瘦嶙峋了,雪腮透红,总算恢复了从前的妙曼。想了想,阮玉细声细语问,“阿颜,之前……我到底是因何而昏迷?为何我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啦?家中姐妹亦是对我讳莫如深的样子,总叫我心慌。”
  “又胡思乱想了。不是说了么,你从楼梯上摔下来,跌破了脑袋。”姜颜道,“过去的事便都过去了,你得往将来看,阿玉。”
  “我怕我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阮玉歪着脑袋,疑惑道,“譬如程温程公子,我总觉得他面善,却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他。”
  姜颜一顿,眼前仿佛又浮现起那只混在一堆吉祥结中的同心结。
  好在崔惠及时进来奉茶,两人这才止住了这个话题。若阮玉再追问下去,姜颜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十一月中旬,北镇抚司中传来消息,薛睿疮裂感染,突发恶疾,于半夜丑时死于狱中。直到他咽气的那一刻,薛家的罪孽才真正落下帷幕。
  那天下了雪,姜颜去阮尚书府上见阮玉,气喘吁吁地告诉她,有个恶贯满盈的人死了。
  “是吗?”阮玉懵懵懂懂的,但还是跟着姜颜一同笑了起来,说,“太好了,阿颜。”
  阮玉甚至不知道死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姜颜为何如此开怀。不过,有人记得就行。
  南方的雪飘飘扬扬,掩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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