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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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咱们古代刑案中的证据制度,否则,估计大家无法理解孟氏为什么这么蠢。过去的宗族家庭,跟现在的概念完全不同,这个大家知道的。发生在宗族和家庭里的案件,比如夫杀妻啦,父杀子啦,子不孝啦,妯娌之间打断腿啦之类,报了官,这证言是怎么排序的呢,是这样的,按亲疏长幼来,比如说,丈夫把媳妇杀了,公婆说,是媳妇自己摔死的,家里几十口子下人都说,亲眼看到是丈夫杀的,官府要采信哪个呢?不好意思啦,公婆的话最大,就是媳妇自己摔死的,要是媳妇有娃,娃十几岁了会说会看了,娃说是他爹把他娘杀了,怎么办?嗯,娃举报他爹,大不孝,先把娃勒死治罪,至于证言,不孝之人哪有什么证言?所以,嗯,大致就是这样。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是白说的。
第105章 此案和彼案
杭州帅司府,罗帅司看着横山县送来的口供和人犯,听朱参议简单几句说了案情,只气的额头青筋都暴起来了,猛拍了几掌桌子,强压下怒气,吩咐朱参议会合闪参议审理此案,等朱参议出去,立刻吩咐去请关副使来一趟。
关铨到的很快,罗帅司屏退诸人,坐到关铨旁边,低低将淫祀案说了,“……原本打算明天夜里,会合宪司衙门一网打尽,可如今。”
罗帅司一声长叹,将刚刚收到横山县送来的那桩案子说了,“……这样的案子,这个时候,他还不忘党争陷害,火中取栗,唉!实在是……这样的宪司衙门,我实在不放心,请关副使来,是想请关副使帮个使,今天晚上就动手,捉拿一干人犯。”
关铨极其干脆的点头道:“帅司职责所在,也是关某职责所在,帅司只管吩咐。”
“那就多谢了!”罗帅司喜形于色,忙让人叫了姚参议进来,指着姚参议道:“这案子姚参议最清楚不过。今天晚上,你和关副使一起,收网捉拿人犯。”后一句,罗帅司是对着姚参议吩咐的。
姚参议已经知道了横山县刚刚递上来的那桩案子,也正担心不已,见罗帅司已经如此安排,长长舒了口气,连声答应。
………………
夜半,寒风呼啸,明涛山庄那间那间小院上房,秦王和金拙言对坐下着盘棋。
外面脚步声传来,金拙言呼的站起来,几步冲到门口,掀起帘子。
外面被灯笼照的十分明亮,陆仪一身黑衣,正穿过院子,大步往正屋过来。一阵寒风卷起他身上的黑色斗蓬,猎猎飞扬。
金拙言举着帘子,一直举到陆仪欠身进来。
“怎么样?”放下帘子,金拙言迫不及待的问道。
秦王也已经站了起来,屏着口气,看着陆仪。
陆仪迎着秦王的目光笑道:“一网打尽。”
秦王和金拙言同时松了口气。
………………
郭胜在杭州城耽搁了两天,等着两个案子都有了结果,才回到横山县,吃了午饭,洗漱换了衣服,到县衙给李文岚和李夏上课。
安排李文岚在门口背书,郭胜坐到李夏旁边,低低禀报这几天的事,以及这两桩案子。
“……淫祀案是前天夜里动的手,听舅舅说,是关副使带人捉拿归案的,五个主犯,十六个从犯,同时到案,无一漏网。搜出来不少浮财。
我问了陆将军,说真实案情,帅司府已经密折上报朝廷了,明发的案情,大约要以残害人命为由,奸合求子的事,只字不提,五个主犯,空戒绞,杨陈氏绞,其余三个,拟了凌迟,十六个从犯斩立决。”
李夏端坐不动,凝神听着郭胜的话。
郭胜顿了顿,想着那天在溪口镇遇到的那个老妇人,轻轻叹了口气,“十六个从犯,全部斩立决,也是没办法的事……”
郭胜声音低落下去,“陆将军说,查到现在,往三处求过子的妇人,能查实的已经有五百多人,不一定人人受害,可是,一旦走漏风声,但凡去过的……只能一个活口不留,不然,万一有个万一,不管多少年后,都是极惨的事。”
李夏极轻的叹了口气,郭胜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微动,她这是怜惜这些人么?
“另一件,”郭胜瞬间走神,又急忙拽回来,“溪口镇的案子,也结了,胡明德和兄长胡大异口同声,咬定是赵氏失手勒死了弟妇郑氏,赵氏拟了斩立决。
胡明德和胡大原本拟的是流配三千里,是陆将军发了话,改拟流放到银矿苦役十年。银矿上的苦役,活过五年的都没有。
孟氏官卖为奴。赵宏庆打二十板子。
因为和淫祀有所关联,奉了太后的懿旨,和淫祀并案处置,已经行刑了。”
李夏眼帘微垂,这案子只到胡明德,她的猜测一点儿也不错,太后要的是平衡……
“我找了舅舅,请见罗帅司,溪口镇这桩案子,吴县尉罪不可恕,罗帅司说已经查实了吴县尉贪赃不法所作所为,大约今明两天,就该行文到县里了,不过,也只是撤差而已。”
郭胜声音低下去,这件事,虽说姑娘事先提点过平衡两个字,可对方竟然人人平安,半点折损也没有,这让他心里忿然无比,就算要平衡,那也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
“五哥什么时候回来?”半晌,李夏低低问了句。
“明天休沐,一早就启程赶回来,五爷说,梧桐的事,他要当面跟县尊禀报后再处置。”郭胜低声答道。
“秦庆呢?”
“明天一起回来。”
李夏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伸手拿起笔,慢慢糯着墨,低头开始描字。
郭胜看着她,片刻,咬牙低低道:“姑娘,溪口镇的案子,搭进了一条无辜人命,胡家虽说有错在先,可一下子搭进三条人命……”
李夏仿佛没听到,郭胜看着她,咽回了后面的话,她不一定是人,大约是不在乎人命的,特别是别人的……
“姑娘,宪司衙门这样肆无忌惮构陷县尊,要是就这样算了,让他们毫发无损,那下次,谁都敢往横山县,甚至敢往五爷身上伸手了。”
李夏手里的笔微顿,接着描着字,“你想怎么做?”
“林明生可以放过,主事之人不能放过。”郭胜咬牙道。
“嗯,你要是能办得到,就去吧。”
“是。”郭胜眼里闪过亮光,站起来,往旁边斜了两步,才转过身,踱回讲案后坐下,拿着本书,对着书盘算起来。
“这件事,跟阿爹说说,官场之凶险,他知道了,比不知道好。”
郭胜正想的出神,李夏突然说了一句,郭胜下意识的一窜而起,笔直站着,看看低头描字的李夏,和屋外哇哇背书的李文岚,呆了片刻,很有几分恍惚,他刚才想的太出神,姑娘这一声,怎么感觉就象在耳边一样,神通?
下了课,郭胜收拾了东西出来,经过签押房,站在门口,直视着坐在签押房里,晃着腿,悠闲无比的看着本书的李县令,姑娘说的对,官场之凶险,他知道了,比不知道好。
第106章 吓
郭胜进了签押房,李县令放下书,笑着让郭胜坐,“今天怎么样?阿夏没淘气吧?我家这两个小的,岚哥儿要多懂事就有多懂事,可阿夏就淘的不得了,一个姑娘家,比小子还皮,真是让人头痛得很。”
“姑娘极好。”郭胜欠身笑应了一句,眼皮微垂,下一句,就转了话题,“东翁,有件事,在下觉得,不好瞒着东翁。”
“噢?又有什么事?你只管说。”李县令呵呵笑着,示意郭胜。
郭胜站起来,走到门口,探出半截身子,左右看了看,前衙早就空无一人,郭胜回来坐下。
李县令看着转过身之后就满脸的冷厉的郭胜,下意识的放下书,坐直了上身。
“昨天,杭州城里,审结了两桩大案。一件,是杭州府衙审理的溪口镇女尸案,另一件,是大案子,是帅司衙门和宪司衙门会同审理的,一桩淫祀案,这两个案子,一而二,二而一。”
李县令有点儿懞了,“溪口镇那案子……”
“嗯,县尊先听我说。一年半前,山阴县宁安寺知客僧德清,以及主持空戒,和山阴县杨秀才的儿媳妇杨陈氏勾搭成奸,一次奸合寻欢时,被一个小沙弥撞见,德清杀了小沙弥,从宁安寺出来,游荡到了盐官县和横山县交界一带,改名圆融法师,自称开了天眼,很快,就以送子灵验著称。”
李县令眼睛睁大了,心里涌起股强烈的恐惧之意,“送子……”
“嗯,奸合以送子,很快就聚了大量财货,就招了其弟,及其表弟,在溪口镇和盐官县三阳镇等三镇,建了送子庙,一起送子,祸害了不知道多少妇人。”
李县令听的喉咙里咯咯了两声,却说不出话,这太可怕了!
“溪口镇女尸旁边的那座青砖大院,就是溪口镇的送子庙,由圆融的弟弟主持,已经建好送了将近一年的子了,香火十分旺盛。”
郭胜的话顿住,冷眼看着两眼发直的李县令,片刻,才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溪口镇赵宏庆状诉的,就是这间淫祀。”
李县令呼的窜了起来,直直的瞪着郭胜,他置之不理的状告淫祀案,吴县尉……
“县尊请坐,听我说完。”郭胜淡定的示意李县令坐回去。
“赵宏庆和媳妇郑氏,都是那座送子庙的信徒,之所以要举发淫祀,是因为受了胡明德的鼓动游说。
胡明德是宪司衙门的书办,那天赵宏庆所言,县尊也都听到了,赵宏庆首发淫祀案,是胡明德鼓动,也胡明德带他到的县衙,就连状纸,也是另有人事先写好的,在县衙门,是吴县尉接应,先是将赵宏庆首发淫祀案的时间,提前到一个月前,再花言巧语,一来让县尊既赵宏庆举发淫祀案这事,又只把这事当成笑话,二来,就是骗县尊在那张状纸上签了名,画上押。”
李县令两只眼睛瞪的溜圆,两只手抖个不停。
“县尊签了名画了押的那份状纸,在底册上留了记录之后,当天下午,梧桐回来,偷走了赵宏庆那张状纸。
如果不是五爷周全,这会儿,那张诉状,应该出现在溪口镇的那座淫祀之所,作为淫祀案的证物缴获。
那桩淫祀案事涉百人千家,是秘案,县尊不可能知道,这会儿,要是上头有人来问起赵宏庆状诉淫祀这件案子,县尊必定要哈哈大笑,当成笑话儿再说一遍吧?”
郭胜声调里透着浓烈的寒意,李县令浑身僵直,郭胜这些话,几乎每一句,都击穿了他的认知,击打的他如同筛子一般。
“要不是五爷,今天,这会儿,应该正是县尊被锁拿入狱,抄检后衙的时候,这县衙里,这会儿正该是一幅人间地狱的惨相,县尊的罪名,不拘什么,一个斩字,是逃不掉的。”
一个斩字,打硬了李县令浑身的僵直,冷汗从李县令头上身上,一层层一珠珠,汗如雨下。李县令恐惧的浑身发抖,直直的看着郭胜,圆瞪着双眼,喉咙里咯咯有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郭胜冷眼看着他,“五爷因为县尊操碎了心,先是请了秦先生,又找到我,五爷每次回来,都嘱我留心县尊的公务。
也是我疏忽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县尊被人几句话,就哄的签下了身家性命。幸中之万幸,是郑氏意外之死,破了这套连环计。否则,别说五爷,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县尊,和县尊一家。”
李县令喉咙里咯了一声,从椅子上软软的滑到了地上。
郭胜站起来,低头看了片刻,才走过去,拉开椅子,拖起李县令,“县尊现在不用害怕了,已经过去了。唉,可怜五爷还是个半大孩子,就要替县尊如此承担。”
李县令猛的抽泣了一声,泪如雨下,“我……我……我……”
“我扶县尊到后宅吧,让太太请个大夫,县尊,保重身体,不为自己,也为了五爷,还有六哥儿。”郭胜干巴巴的随便劝了句。
老实说,他一点儿也不想劝,他讨厌蠢人,不过,这次没办法。
郭胜将李县令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拖着他走到后衙门口,站住,远远看到个婆子,忙扬声叫道:“那位嬷嬷,烦您叫一声洪嬷嬷,县尊好象病了。”
婆子急忙跑进去传话,片刻,洪嬷嬷和徐太太一起跑出来,一看到李县令的情形,洪嬷嬷赶忙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两人接过李县令,扶进了上房,徐太太急忙打发人去请大夫。
李夏缩在榻角,挨着已经哭起来的六哥李文岚,看着躺到榻上,就侧过身蜷成一团,双手捂着脸,时不时痛苦的哆嗦一下的阿爹,微微蹙眉。
这个郭胜,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把阿爹吓成了这样?
李县令病倒了。
李文山回到家里,看到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的阿爹,眼泪夺眶而出,几步冲到榻前,“阿爹,您这是……”
见儿子进来,李县令老泪纵横,撑着胳膊就要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