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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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站在门口,招手叫阿夏,“咱们到园子里逛逛。”
李夏出来,和秦王并肩出了屋,从旁边月洞门穿出去,往后园过去。
李夏和秦王并肩,自自在在的走着,却一句话不说。
两人沉默走了一段,秦王看着前面繁盛的万寿菊,闲话道:“昨天夜里,郭胜把乙辛杀了。”
“嗯,我知道,是我让他杀的。”
秦王脚步一顿,站住,转身面对着李夏,李夏也转过身,和他直面,仰头看着他,“昨天她进城的时候,衣衫褴褛,几乎不能蔽体,光着脚,一路寒瑟跌撞,尊严全无。
一国之尊,战败被俘,要是换了你,你会这样吗?
她不是战败,她这是哀兵之道,她能在草原狼群中脱颖而出,又有这样的心计手段,狠得下心舍得下脸,这样的人,还是死了好。”
秦王目光有几分呆直,好一会儿,慢慢缓过口气,“我,确实做不到,你呢?”
“我能。”李夏尾音上扬,听起来十分轻松,“然后,等我缓回生机,有力量了,我一定十倍、百倍的讨还回来。”
李夏说着,转个身,甩着胳膊,悠闲自在的一边往前走,一边接着道:“所以,她还是死了好。”
秦王跟上李夏,“郭胜……”后面的话,秦王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李夏转个身,面对着秦王,一边甩着手倒退走着,一边笑道:“跟乙辛比,郭胜格局太小,你放心,我知道怎么用他,就象……”李夏拖着声音,站住,往前一步,站的离秦王极近,仰头看着他,“我知道你是我不用隐藏隐瞒的人,我知道你心里把我放在哪里,我知道你会怎么待我。”
“你知道我会怎么待你?你……”秦王心里生出几分无奈来,对她这份自信的无奈。
“如果只有一线生机,你肯定把这一线生机留给我。”李夏伸手按在秦王心口,神情严肃。
秦王呆了片刻,叹了口气,他没想过这些,不过,能肯定的是,他无法看着她受苦,更无法看着她死……
“我也是,要是只有一线生机,我就陪你一起死,我不独活。”李夏缩回手,转个身,裙子旋起又落下。
“都死了,不报仇了?你还是……”秦王听的苦笑,她是说陪他一起死……
“有金默然呢,留他报仇就行了。”李夏声调轻快,“我陪着你,生同生,死同死,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杀乙辛这样的事,要是再有下次,你让郭胜先跟阿凤说一声,安排好善后,这次是运气好。”秦王跟在李夏身后,走了十几步,叹了口气道。
“好。”李夏答的极快,不等秦王说话,接着道:“金拙言受罚,是早晚的事,就算没有乙辛死这件事,也会生出别的事,皇上是一定要把金拙言的功劳抹掉拉平的,这件事是帮了他,不是连累他,要说连累,也就是柏乔那半年俸禄,好在么,柏家又不靠俸禄过日子。”
“嗯。拙言也这么说。”秦王又叹了口气。
李夏侧头看着他,“皇上是这样的脾气,又不是只对你,你瞧着好了,等江延世回来的时候,他也得找出个这事那事,把江延世的功劳,也给拉掉抹平了,不过,我觉得江延世比金拙言聪明,说不定不用皇上找,他先找好送上门去。”
“阿夏,这些话,只能跟我说。”秦王低着头走了一会儿,伸手拉住李夏的衣袖,面对着她,郑重道。
“那当然,这天下,能跟我同生共死的,只有你啊。”李夏将手放到秦王手里。
秦王握紧李夏的手,低着头,慢慢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听说过李太后的事吗?”
“嗯,一点点,比如我们家和李太后同出一源。其它的,就都是书本上、戏文上的那些了。”
她从前没精力也没兴趣,这一回根本没兴趣去知道这位传说中如何如何的李太后。
“你们这一支,确实是和李太后最近的一支。李太后的父亲有位堂兄,一个祖父的,李太后这位堂伯是一年辛苦,仅能裹住温饱的穷农人之家,当初李太后扶棺返乡时,这位堂伯看到送李太后回乡的,是古氏太夫人,就发作了李太后……”
李夏轻轻噢了一声。
秦王看着她,一边笑一边摇头,“阿夏你真是……你一听就明白了。李太后当时好象只有五六岁,也是立时就明白了堂伯的用意。
后来,李太后有些余力,就常让人捎银子给堂伯,让他送子孙中有出息的孩子识字读书。
你们府上,当年高中榜眼的那位先祖,是这位堂伯的玄孙。
所以,你们府上那块匾额,前面永宁两个字,确实是李太后亲笔,当年写的是永宁侯,后来由侯落为伯,那个伯字,是找人仿写的。
算起来,你翁翁是这位堂伯第七世孙,你是第九世孙。”
“你怎么知道的?李太后真是五岁上就明白了堂伯的用意?五岁?”李夏巴掌伸到秦王面前。
秦王被她伸的上身往后仰,一边仰一边点头:“李太后留下了一本手记,不知道怎么到了阿娘手里,阿娘拿给我看的。你看,若论聪慧,本朝……有先例。”
“哈!”李夏放下手,意味不明的哈了一声,这位李太后是怎么回事,谁知道呢。“还有什么,你再说点给我听听。”
“本朝选后,一向是先从金家郑家唐家挑选,其次是各大家,古家自定鼎以来,从来没有女子入宫,就是跟皇家结亲的,都极少,这是李太后的告诫,说古家有古状元这位亚圣,以诗书田桑传家,才是长久之道。”
“李太后对古家最好。”李夏低低说了句。
“嗯,至于李家,李太后手记里,一个字没提过,只是在手记最后,太祖留下了几句话,说李氏女入宫,易生变数。”
“哈!”李夏惊讶的哈了一声,连眨了几下眼,看着秦王问道:“那我现在呢?算入宫了吗?”
“是生变数,又没说这变数是好是坏,只是变数而已。”秦王笑道。
“也是。”李夏手背到身后,旋个身,长叹了口气,“原来,我跟李太后渊源深厚啊!”
确实渊源深厚,这位李太后,只怕跟她一样,太祖说易生变数,难道是因为还魂这事,是都生在李家女身上?还是易生在李氏女身上?这可真是有意思。
第361章 福兮祸兮
陆仪站在书房院墙一角,远远看着边走边说着话,又蹲在路上,头挨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两人,慢慢吐了口气,
他过虑了。
金拙言从角门出来,站到陆仪身边。
“没事了?”陆仪回头看了他一眼。
“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不想让我领差使,我又没领过差使,从来没领过。”金拙言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郭胜怎么说?”
“不知道,他跟王爷私下说的话,王爷说,是九娘子,只说了这一句,一会儿你自己问王爷最好。”陆仪答的极其简洁。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高人,求过一卦,说王爷的事九死一生,只有一线之机,这一线生机,在他的婚姻上,现在看,这一线生机,王爷已经有运得了。”金拙言看着两人越走越远,低低道。
陆仪蹙起眉,转头看着金拙言,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你要是真觉得这是生机,那是生机自己找上门的,九娘子,”陆仪顿了顿,想着上元节那天,嘴角隐隐露出丝丝笑意,“实在真是令人佩服得很。”
“这是吉兆。他当初说要把阿夏嫁进古家,我就不赞成。”沉默片刻,金拙言看着陆仪低低问道:“阿夏为什么要杀乙辛?你想过没有?”
“乙辛该死,只是……晚上我约了老郭喝酒,到时候问问他,不过,”陆仪顿了顿,一脸苦笑,“老郭这个人,滴水不漏。”
“你是要听听他想让你知道什么?”金拙言的话有些拗口。
陆仪嗯了一声,“我看现在,也不一定用咱们操心,你看。”陆仪示意从另一条路上转回来的两人,“王爷只怕已经问过了。”
金拙言的目光从两人身上,落到秦王和李夏握在一起的手上。“我就瞧着,阿夏又在哄着王爷高兴了。”
“你这话……”后面的话,陆仪没说下去,这话里有股子酸味儿。
“你约了郭胜在哪儿喝酒?你那间小空院?我也去,昨天酒没喝好,我正好有话问他。”金拙言转了话题。
陆仪应了,示意迎着两人越走越近的秦王和李夏,“去迎迎。”
李夏迎着金拙言,笑容灿烂,远远就曲膝见礼。
秦王拉着李夏,紧几步往前走,拉了两步才意识到还握着李夏的手,急忙松开,想往前冲,刚要抬脚又急忙顿住,看着李夏跟上来,才又往前迎上去。
陆仪看的别过了脸。
金拙言神情严肃,长揖到底,“王爷安好。”
“拙言辛苦了。”秦王还了半礼,“昨天有累。”
金拙言眉毛一下子挑起来,转目光看向李夏。
李夏笑容灿烂,又冲他曲了曲膝,以示陪罪,再往后退了半步,笑道:“我出来好一会儿了,该回去了,让世子受累,也辛苦陆将军了。”
“我送你出去。”陆仪接过话,冲秦王和金拙言微微欠身,跟在李夏后面,送她出去。
“她跟你说了什么?”看着两人走远了,金拙言直截了当的问道。
“说乙辛昨天入城时的凄苦,过于刻意,是示弱求存之计,郭胜说乙辛抛出骨肉以抵刀枪?”见金拙言点头,秦王接着道:“这乙辛狠厉隐忍,只看到现在,就是一代枭雄,你大约也看出来了。只是,毕竟是孤儿寡妇,对着孱弱女子,你下不去这个手。”
“下手还是下得去的,我是想着,献俘时,活的乙辛,应该比死的乙辛,更能让皇上高兴,之后,皇上真要是放她回草原,半路上再截杀就是了,是我疏忽了。”金拙言想着变幻的世事,确实,他有些托大了。
“要是这投降是事先安排好的……”秦王看着金拙言。
金拙言脸色微青,沉默了好一会儿,“乙辛的死,瞒不住,好在她留下了两子一女,我跟翁翁说说,把这两子一女放回去,看看沿途都钓出多少人,得请陆将军帮忙,这事他最擅长。”
“嗯,你去找阿凤商量,还有,叫上郭胜,以后,多用用他。”秦王低低吩咐道。
金拙言应了,两人一起进到上房,可喜上了茶,垂手退出。
……………………
相比于金拙言一路急行的返回京城,江延世就慢的很多了,刚刚返程时,又受户部严尚书嘱托,查看各地秋收秋粮,这行程,就更慢了。
乙辛自杀的消息传过去时,江延世还在千里之外,刚刚查看了秋粮,回到驿站。
江延世听莫涛江说了乙辛自杀,轻笑了一声,“要想自杀,兵败那会儿就杀了,既然降了,怎么可能再自杀?”说着,看着莫涛江笑道:“你说说,金默然为什么要杀了乙辛?什么事让他那颗混帐脑袋清醒了?”
“据说,乙辛入城时形容凄惨,博得了满城同情。”莫涛江指了指旁边一封信,“这个乙辛,用力太过,反倒把自己葬送了。”
“嗯。”江延世低低嗯了一声,伸手拿起那封信,仔细看了,将信抛到长案上,背着手,来来回回踱了几趟。
“柏乔也在,是碰巧,还是……”江延世看着莫涛江。
莫涛江迎着江延世的目光,“我以为,在柏将军,应该是碰巧,在金世子,就不一定了。”顿了顿,莫涛江才接着道:“柏家的过往,和现在,都不犯着多做什么。金世子要想拉柏将军入局,极其容易,一句想和柏将军说一说北方战事,柏将军就必定前往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江延世轻轻舒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金默然只是看护不周,却以这场大功相抵,看来,咱们……”
“公子也要找点过错。”莫涛江说完,长叹了口气,“皇上这样的脾气,从前我和明尚书说过很多次。皇上即位二十多年了,在他手里,文武官员,都是一级级辗转往上,从来没有因大功一步而上的例,不管多大功劳,都是以过错抹煞。”
莫涛江说着,苦笑起来,“好在,之前也没什么大事,人人循规守例,不出错就是了。这两年……”莫涛江看向江延世,“南北两场大胜,突兀而起,一举肃清了以后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外患之忧,我很怕,只怕是内乱要起。”
“不瞒先生,这一场战事,我竭心尽力,也是希望肃清外患,以后可以全力于朝堂,承平了近百年,内乱起一起,没什么坏处,也该中兴了。”江延世语气清淡而冷酷。
莫涛江有几分寒瑟的拉了拉身上的薄斗蓬,明家满门的鲜血,从他眼前晃过,这一场内乱之后,不知道要空出多少府邸,又有多少家平地崛起……
第362章 难得和一堆
金拙言看护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