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甄宓传-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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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下去候着,有事自然会叫你们进来。”
我拾起茶盏小啜一口;面色平淡的望着郭照,比起之前来;倒是雍容华贵不少,从衣着到配饰,皆是中规中矩的贵嫔装扮。贵嫔是曹丕称帝后;新册立的后宫品阶,仅次于夫人。毕竟郭照进府早,是跟着曹丕经过患难的,若只单单封一个贵人着实有些委屈。其实,我倒是觉得封夫人甚好,不偏不倚也就没什么所谓的勾心斗角了。
郭照拾起精小的茶壶自己倒了一杯,摊手从袖中拿出来巫蛊娃娃,“物归原主。”
我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巫蛊,淡淡道:“子桓知道了么?”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甄婉若啊甄婉若,也不知道你是哪里好,怎的就让丕郎为你着迷的。说起来,我哪里比不过你呢?论才貌聪明,论身家背景,我都不舒你。”她止了笑,定定的看着我,“在这府中,所有的丫头们都知道我不受宠,可若说我真的不受宠,丕郎却又从未因为什么事情责罚过我,倒是叫我也糊涂了。就连才进宫的阴贵人、李贵人都比我活的好,连李贵人都能为丕郎生孩子,姐姐是不是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我没有不是滋味。曹丕从来就不属于哪一个女人,妹妹,求而不得则生妄。”我打断郭照的话,悠悠望着门外重重侍卫,“也是时候该上路了是吧?”
郭照将茶杯捏在手里,似是喝醉了一般痴痴的笑,“是啊,该上路了,我自然会送姐姐去一个好去处。啊,”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抬头望了望殿顶,声音清冷道:“冉忆死了呢。”
我一震,正起着的身子微微僵了僵,信落在谁的手里我已经知道了,怪不得曹丕没有回来,怪不得冉忆一直没有消息。我低头思索一阵,自己这一生活的实在是失败,想要保护的人没有保护好,想要防着的人却始终念及曹丕的处境,前半生我活的清醒,直至现在却还是没看透这世间的事情。我不想曹丕为府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劳心,处处躲闪一让再让,最终断送了我的英儿的性命,颓废了和曹丕两个人的感情。自从永寿殿的血洗之后,我夜里睁开眼都能看见手上染着殷红的鲜血,如今又多了冉忆一条。
“你把他怎么了?”我忽然心灰意懒,左右,我也是要赴死了的,大家以后总能再见面,黄泉路上结伴,不管跟谁结伴,都不会太过寂寞。
“姐姐你别恨我,你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丕郎的意思。你死之后我会替你多烧些纸钱的。”郭照凉悠悠的眼神滑过殿中大半个景色,末了还不忘再看看我,“晚晴逃的可真是时候呢,不过,我万不会让你活到她搬来救兵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狠绝。
我舔舔干涩的嘴唇,“他要如何呢?”
“到了地方,姐姐自然就知道了。”说罢,她未再给我说话的机会,几个侍卫过来将我拿下,我望着郭照的背影,微微摇头,呵斥侍卫道:“大胆,就算我我如今是戴罪之身,仍然是皇上的夫人,是这大魏的皇妃,你们不想要脑袋了?竟敢如此对我?”
别着我右臂的侍卫眉头皱皱,略一思索赶忙松了手,赔笑道:“请夫人恕罪,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还请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撇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可说到底,凤凰总是凤凰,不是谁都可以欺负到头上来的。”
那侍卫连声答应是是,便小心地退后一步,道:“夫人咱们能走了吗?”
我没有应声,抬起脚来,走出殿门我默默地回头,就让我再看一眼这个地方吧,虽然这里没什么值得回忆的,若说有,也只有存着了英儿死去时的悲戚。
许昌的牢房昏暗潮湿,常常有老鼠在夜里吱吱的啃着人的脚趾。抬头能从巴掌大的天窗上看到些许星辰和白日里的阳光,虽然很少,却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寂寞和难过。
虽然牢房昏暗,却能透过天窗分辨日夜。
仰躺在杂草上,望着天上闪着的几颗星子,突然想起来之前无聊时候和二哥的对诗,我将相思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回想当年初嫁,袁熙雄姿英发,暖纱帐,碎玉床,佳人两相望,如今,却是佳人两相忘了。
牢房的门被人推响。我缓缓转过头去,发现来人很是面熟,直到她摘下了兜帽,我才发现原来是佟儿。
两两相对,有片刻寂静,我小心地翻个身,避免压着胸口。半开玩笑道:“你都有了身子,怎么还跑这么远的路来看我”
她眼圈通红的望着我,‘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被她哭声传染,我压了几压终是没能阻住已经要流出来的泪水,拉过佟儿的手哽咽。佟儿哭了一会儿,才止住哭声,道:“要不是钟繇相国帮忙,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夫人。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跟佟儿说啊。”
我将眼泪擦干,摇摇头,“这件事,你不要管。你只管好好地做你的中郎夫人,不要趟进这浑水之中。佟儿,就算是我临死之前把睿儿托付给你了,若你不好的活下去,我就是死了,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佟儿嘴唇颤抖着,“夫人,我不相信你会做出用巫蛊诅咒皇上的事情。夫人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她从袖袋中拿出一块布帛,“这个也一定不是夫人写的,对不对?”
我疑惑的接过布帛,慢慢打开来,那首诗的前半部分正是我所写的塘上行。可下半部分,我呐呐:“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蒜?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边地多悲风,树木何翛翛!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呵,我抬头望望墙壁上的青灯,因为有风的缘故忽明忽暗,暗自笑了笑,没想到这首倾诉相思的诗竟会变成眼前布帛上面不论不类的文字。原来,曹丕看到的是这个吗?那他是该生气,不见我也确实有他的道理。何况,方才佟儿的话里说,我的巫蛊是诅咒了曹丕。看来,显然是被掉包了而不自知。
虽然我对曹丕确实有许多的憎恨和埋怨,却万万还不至于到了要用巫蛊诅咒他的地步,而如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就算我不想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可我心底里,终究还是相信曹丕的,我知道,他一定会和我站在一边,只要我收起自己的委屈,再度回到他身边,他一定还是会站在我这边的,一定会的。
佟儿微抿着唇,良久还是开了口,“夫人,你逃吧。墨竹已经安排好了。皇上这次是真的狠了心要你的命呀。”
我摇摇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着他。”我知道,曹丕他一定会来,她想听我的解释。而我,也必须解释给他听才行。
佟儿苦苦哀求我半晌,见我依旧无动于衷,只是狠狠的哭,说已经失去了英儿,如果我也不在了,她就算活着也只剩下半生悲苦。
我只是推着她走,将牢房沉重的木门关上,倚在门上不让她再看我一眼。我怕自己心软,舍不得她一个人留在世上,就真的不愿再曹丕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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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牢房除了腐臭的气息,根本就闻不到任何的味道,我从昏暗里幽幽睁开眼,鼻尖有淡淡的蔷薇芬芳,季夏六月,连蔷薇都忍不住爬到了牢房的顶上,沿着小小的天窗伸进枝桠,绽开了粉红的花朵。
我润润干涩的嗓子,觉得心口有些疼痛,想伸手揉一揉,却揉不到,感受着它的剧痛却无能为力,剧烈咳嗦两声,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嘴里满是腥腥的味道。
‘吱呀’一声,牢房的门似是被推开了。我将血迹擦干,蓦地转身望过去。
是他来了。一身黑色的冕服、漆黑发丝齐整的束在冠冕之中,额前垂着九旒的冠冕,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我忍着胸口的疼痛,慢慢地爬到他身边攥着他的袍摆,从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卑微,但是我的内心是欢喜的,他还是当年的他,没有忘记当年至死不渝的承诺。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不会丢弃我,子桓。”
“妒妇!”攥着他袍摆的手被无情踢开,他声音冰冷:“孤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恶毒的女人!孤竟与你同枕十七年,每想及此孤都心惊胆颤。如今孤赐你鸩酒一杯,你自行了结了吧。”
还是昨日枕边人,而今却成索命鬼。有什么会比死更让人绝望吗?有,就是眼前这个人,他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还能再说什么?解释吗?而今解释还有什么用?再没有用了。那伪造的诗词和掉包的巫蛊已经深深的印在他心里,将我与他十七年的情份化为乌有,我的解释在他眼里不过是可笑的开脱,何不让自己带着最后一点做人的骄傲离去?
看着他身后宦侍捧着的毒酒,我百般滋味,最后都只凝成唇间的一抹淡笑,“你我夫妻一场,十七年的情分如今却要这般收场。”我只觉得心口比起先前更痛,却还是捂着眼睛说,“让我走得有尊严点吧。”这一句话,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气力,攀附着牢房冰冷的墙壁站起来,心如死灰的看着他的脸,早已没了求生的*,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他的眼里划过一丝哀伤,半晌,指着胸口无力道:“婉若,孤这里,被你伤的很深、很重!”
他也是伤心的吧?离去的身形苍老了近乎十岁,脚步也有些颤巍。这么多年,他也老了,背影看着万分孤寂。这就是一个帝王要承受的一切,高高在上的他也会偶然想起年轻时我们初遇的情景吗?后宫从来就不是息事宁人的地方,或者我的死会让他省心很多。
昏暗重新罩上了牢笼,贴着墙壁无力的滑到地上。看着他离去的地方,我声音轻的只有自己听得到:“丕郎,我这里,也很疼。”
黄初二年六月初一,废姬甄氏殁,葬于邺城。据传殡葬时披发覆面,以糠塞口。
作者有话要说:嗯,关于历史,也就到这里了
第122章
我在一个微凉的秋夜醒来;桌上燃着的青灯噼啪作响,灯火如豆。窗外是扑嗒扑嗒的秋雨,榆叶梅的枝叶微微颤动;像春蚕细食桑叶。
“这是哪里?”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随着伏在不远处小桌上的人抬头,有衣衫摩挲的声响;“夫人,你醒了?”
我转眼望过去,是墨竹。点点头;只觉得浑身酸疼,勉强侧过头来;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这是哪里?”
墨竹起步走过来,轻轻在床边坐下,探手在我额头上试了试,笑道:“命算是保住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自作主张的救了你。你会怪我么?”他呐呐着。
恢复了些气力,我挣扎着要坐起,他小心的扶起我,在背后垫了软枕,默不作声的去为我倒了碗水,回到床前递给我。
我接过水,道:“我只记得,他赐了我鸩酒。之后,我将鸩酒喝了。我难道没有死去吗?”
他摇摇头,“没有,我把你救了,那杯鸩酒是我暗中替换过的,是一种名为‘万桃寐’的假死药,喝下去之后便会呼吸全无,进入死亡状态。三日之内尚可得解。”
我垂下头去,想着曹丕离去时的样子,阵阵心痛,紧咬着下唇忍住眼里溢出的泪水,“他怎么样了?”
“夫人还是放不下他吗?”
我能感觉到墨竹呼吸间的沉郁,遑论是他,便是我自己,如今又如何不心凉呢?信任和情爱分崩瓦解之后,我竟还是放不下。将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说不出任何话来。
墨竹终是叹了口气,勉力一笑,“之后,我找了一具女尸易容成你的样子。曹丕只下令将你葬在邺城。郭照以甄氏不贤,敕令下葬之时,以发掩面以糠塞口。”
墨竹的话仿佛一柄匕首狠狠地扎进我的心口,激的我浑身一震,只觉眼前一黑,手指狠狠地掐进肉里。曹丕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沉默一阵,墨竹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那么,夫人打算如何呢?”
“我只是想静一静,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墨竹欠身出去,在门口被我叫住,我抬起头来,幽幽的看着他,“我还有多少时日?”
尽管他巧妙地将鸩酒换掉,可我身上长年累月积累的忧思致使身体已经不堪重负,耳畔再度响起杜大夫的话,若夫人配合,尚能撑个三五年。我却无法配合他,又受了牢狱之苦,在牢狱中每日频繁呕血,只怕是病情更加严重了,我要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再来思考我应该用剩下的时间做些什么。
墨竹身形倏忽一紧,语气里有一丝难辨的嘶哑,“若是从今时起,再不进宫里去。墨竹上还能保夫人五年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