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暖-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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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宜终于缓回神,乖顺窝在他怀里,漂亮眼睛盯着他下颔,手指碰上沾染的污浊。她指尖颤了下,声音抖的不像话,“谢安,你的吗?”
谢安摇头,用手覆上她眼睛,不让她看见肩头伤口。他咬着她下唇,轻哼一声,“怎么可能,你男人天下无敌。”
琬宜没说话,过一会,谢安便就察觉到手心湿意。他喉结动一下,没移开手掌,只是低头,吻她更深,轻轻哄劝,“琬琬别怕,没事了。”
琬宜哭的更厉害,咸涩泪水顺着腮流向两人交合唇间,她喃喃,“我以为……”
谢安不让她继续说,鼻尖贴着鼻尖,“以为我死了?”他笑骂,“怎么就娶了你这个败家媳妇。先是恶意揣测你哥,现在又开始胡思乱想你男人……”
琬宜咬着唇,下唇充血,总算有一点红润。谢安移开挡着她眼睛的手,用拇指去揉搓她唇角,“你看看,爷是不是还活着。放心吧,这辈子不让你做寡妇。”他手指上滑,又触一触她额头,低语,“舍不得比你先走,再难也得挺着不是?家里还有个哭哼哼的废物丫头啊。”
被他胡言乱语说一通,琬宜也没了那时阴霾,破涕为笑搂他脖子,“你胡说什么啊。”
肩膀疼的撕裂一样,谢安没管,眉头未动一下,只和她笑,“说你啊。”
他故意问,“我是谁啊?”
琬宜贴着他脖颈,顿一下,小声回答,“谢安哥哥。”
……沈骁负手立着,目光落在那边相拥两人身上,过许久,才移开。张副尉站到他身边,轻唤一声沈校尉,而后抱拳,单膝跪下,双手将手中长剑奉给他。
那样激烈厮杀,剑几乎要卷了刃,但剑穗依旧完好无损。沈骁把它护在掌心,保护完好。
张副尉垂头,“属下知错。”
沈骁手指拨过晃动剑穗,随后握住剑鞘在手心,声音轻轻,“你怎么能把它拿错?”
张副尉失语,他知道这段剑穗对沈骁的重要性,也知自己真的犯下大错,不敢辩解,转而双膝跪地,叩了个头。沈骁没有言语,只把剑穗解下来,放进前襟位置,紧贴心口。
这是他妹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唯一的。
周围静寂无声,伤兵被抬到担架上,其余人都站立不语。沈骁又扫向那边马车边两人,谢安已经抱着琬宜往回走,他看着那纤瘦身影,怎么都觉得熟悉。
心中有什么鼓胀着就要喷薄而出,却少了个出口。
杨氏被谢暨安排在树林中躲着,现在才被接出来,她想去看看琬宜,但脚步虚软着,移不开步子,谢暨扶着她坐下,自己过去跑过看。
他走在谢安身边,担忧和琬宜说了几句话,转而又看向谢安。谢暨不敢大声,只嗫嚅着,“哥,你肩膀……”
谢安睨过他,摇摇头。谢暨便也只能作罢。
那边,沈骁已经迎过去,冲谢安抱拳,“今日多谢兄台。”
谢安颔首,并未多言。琬宜听见耳边声音,身子颤一下,谢安以为她哪里疼,赶忙低头瞧,只瞧见一截纤白脖颈。琬宜只埋在他肩头的姿势,沈骁走在两人身前,她看不见。
眼前又晃过那抹碧蓝剑穗,琬宜心漏跳了一拍,手指攥紧谢安胸口布料。
谢安赶紧拍她的背,温声哄,“琬琬,怎么了?”
琬宜摇头,只手指攥的更紧。她心中有个猜想,大胆的,让她快要哭出声。
没人注意到沈骁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原来她叫琬琬,不是他的妹妹。
静默一瞬,沈骁又开口,还是那样清淡的嗓音,“你们的马都死了,继续赶路的话,便就用我们的吧。”他侧头,“兄台是否愿意与我们同行?”
谢安摇头,脸颊触碰琬宜头发,“有女人,不方便。”
沈骁点头,“也好,那便就将马匹送予你们。今日之事,实在多谢,也为惊扰你们表示歉意,若有机会,请来府上做客,沈某定倾情款待。”
谢安笑,“定然。”
沈骁也弯唇,冲他拱手,“在下沈骁。”
谢安空不出手,只含笑回应,“谢安。”
……耳边似是响起一声呜咽,破碎的,包含无数复杂情感,令人捉摸不透。
谢安无法再放过她的异常,抬起她头,看着她满面泪水,心狠狠一缩,焦急问,“琬琬,你是不是哪里疼?”
琬宜只顾摇头,启唇却说不出话,谢安眼底泛红,“给老子说话,你到底怎么了!”
那边,沈骁已经上马,往后再冲谢安和谢暨挥挥手,就要驾马离开。谢安听见琬宜小声喊了句,“哥哥……”
下一瞬,她几近放声大哭,“哥哥!”
沈骁后背僵直,不敢回头。琬宜哭的更凶,一遍遍唤他,“哥哥,哥哥……”
张副尉惊讶看见,他们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校尉,杀敌不眨眼的校尉,眼角湿了。
第51章 试探
马车地方狭窄; 挤了五人一猫; 还有三个是高大男人,琬宜靠在杨氏怀里; 觉得空气都很稀薄。谢暨嫌热,回头把车帘撩开一个小角,让风进来吹走满脸的汗。
谢安肩膀已经包扎,没有外人在; 他干脆脱了一半上衣,把左肩袒露晾着。伤口并不多深; 只是长; 看起来狰狞可怖。琬宜想起刚才自己不知情; 在他怀里扭动许久,暗暗愧疚。
谢安察觉她眼中懊恼; “啧”一声,手伸过去掐她鼻子; “能不能有点出息?”
琬宜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端坐的沈骁; 赶紧按着谢安手背把给压下来; 扭捏揪着袖口。沈骁眼神微动,但没说话,只目光牢牢锁着琬宜眉眼; 舍不得移开。
他试想过无数次和琬宜重聚的场景; 却从未料到是以这种方式。他也没想过; 琬宜见到他后; 说的第一句话; 是“哥哥,我嫁人了。”
她还说,她现在叫琬宜。
她现在有个温馨小家,虽然奔波辛苦,但相互扶持,足够幸福。有疼爱她的婆婆,温和善良,是娘亲的故交好友,给她无尽包容。有个弟弟,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会给她讲笑话,对她很好。有只猫,有点胖,有时候黏人又讨厌,但更多时候,很乖。
她还有夫君,叫谢安,很高,很好看,脾气有些糟,不会吟诗作赋,和她以往接触过的男子截然不同。但他是最好的那个,有属于自己的小温柔,愿意倾尽一切护她周全。
他们的生活不像是书上写的那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们会吵架,会拌嘴,但认输的那个从不是她。生活是琐碎的,充满油盐酱醋的味道,有鸡鹅在叫,但每天都过的欢欣满足。
即便是现在,连顶遮风挡雨的屋檐都没有,也觉得愉悦。
沈骁想着刚才琬宜说这话时的样子,和以往一样恬静乖巧,温温柔柔地笑,但眼里的光彩是他以前从未见到过的。
他的小妹妹已经长大了,不是原来那个喜欢窝在帐子里偷偷抹眼泪的小姑娘了。她现在,即使是哭,也是痛快的,不遮掩,只是环抱着给她温暖的那个男人,不再是他。
他的妹妹笑着和他说,“哥哥,我现在生活的很好,你不要担心我。”
她还和他说了对未来的规划,想开一家包子铺,每天过着轻松的小日子,还说想要快点有一个小娃娃。要买一座和在临安相似的小院子,有后园子,能种葱种菜,能养鸡养鸭。
和以往相比,琬宜的生活天翻地覆,但她看起来真的过得很好。比在王府的时候,笑容更多。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琬宜,沈骁却还是觉得心口发疼,鼻子泛酸。他不敢去想,在嫁给谢安之前,她受过多少委屈,哪怕其中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他都再也见不到她。
湘湘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他看着她长大,可最后,却没能看着她嫁人。她最无助最痛苦,最需要他关怀的时候,他不在,这是沈骁这辈子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一时安静,只有微风吹起车帘的声音。
琬宜并没有沈骁那样思绪繁杂,她只觉得雀跃。哥哥没有死,他逃出来了,投奔了西北王,做了他氅下的校尉,受人尊敬,生活无忧,而且他们又相逢了。
这实在值得庆幸。
短短一天时间,心情大起大落,琬宜早就疲累不堪。外面暖风吹进来,把她耳边碎发吹得悠悠荡荡,恍惚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最后一丝印象是谢安抱着她躺下,又抽了条毯子给她盖上,脸上微凉,她半睁开眼看,是杨氏拿着帕子沾水给她擦脸颊。
谢安还赤着膊,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修长脖颈,有一滴汗从下颔滑落。琬宜迷迷糊糊给他抹掉,不忘叮嘱一声,“外面凉,你披件衣裳。”
听见他应了句好,琬宜才又安心睡去。她意识朦胧,没注意到沈骁看过来的复杂眼光。
怕扰她安眠,三个男人都退出去,谢暨坐在车夫旁边赶车,谢安和沈骁骑马走在一边。听了琬宜的话,谢安套了件外衣在肩上,没系扣子,飘悠悠随着风晃动。
左肩受伤,只单手掌着缰绳,目光随意在四周流转。
沈骁看着他挺直背影半刻,低声开口,“我一直以为,湘湘的夫君,至少会是个读书人。”
他没指名道姓,但谢安也知道这是在和他说话。他回头看着沈骁,也低笑,“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娶到她。”顿一下,他又看回前方,“够幸的。”
沈骁追上他,并肩而行,他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安弯唇,“没以为你是哪个意思。”
两人相视而笑,没再为这个问题而争辩什么。再往前走了一会,沈骁又说,“我相信湘湘的眼光,她看着柔软,但性子也倔,不会强迫自己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谢安含笑,又咀嚼一遍喜欢二字,微微颔首。
沈骁沉声,“从今日之事来看,我觉得她的选择没错。”
谢安用齿磨蹭下唇,觉着他话里有话,果真,下一瞬又听他说,“但是,我还是不能全然放心。”
沈骁不是个多话的人,与人交流也不爱拐弯抹角,他又沉思一番,才开口,“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这世上和我血脉相连的,就只剩她。从前,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现在也一样。”
谢安笑,“如果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呢?”
沈骁正色,“我给她摘。”
谢安也收回笑容,凝神看他,“如果她要星星,我连月亮也一起送她。”
“所以……”沈骁沉吟,“我拭目以待。”
“把心收回肚子里吧。”谢安轻笑,腿夹一下马肚子,往前走两步,又回头叫他一声,“大舅哥。”
到达昆山的时候,是第二天晌午。
第52章 小家
没遇见沈骁之前; 他们本打算找间客栈住下; 再去看院子。现在却是简单,直接就有了住处。
沈骁性子偏静,住的地方也不吵; 里头人口简单; 一个老管家和三个小厮; 连些花花草草都没有。正好有三间客房; 里头虽然没有堆积灰尘和蛛网; 但也算不得多干净。
琬宜和杨氏进里头看一圈,觉得还是要清扫一下。
谢暨倒是不在乎这个; 躺在硬板床上倒头就要睡,被谢安提着脖领子给拽下来。他不乐意; 揉着眼睛歪斜着床柱; 身子趔趄还要往床上倒; “你们收拾你们的; 我啥样都能住……不用搭理我。”
谢安轻轻捏一下他后颈; “哟; 这给你能的。”他俯身威胁; “给你两条路,要么滚起来给我擦桌子拖地,要么……你不是想睡吗; 脱干净了到茅房里去睡!”
谢暨被他吓得一哆嗦; 睡意全无; 连滚带爬到门外去找琬宜抱怨; “嫂子,我哥又骂我……”
沈骁换了身衣裳便就回去复命,顺带处理未办完的紧急军务,紧赶慢赶,回来时也已经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已经消失,一弦弯月挂在房檐边,倒也明亮。
他没回自己住处,先到琬宜院落,正看见谢安赤着胳膊往外泼水。阿黄没长眼地到处跑,谢安只有右手能用,水流方向本就控制不稳,满满一盆脏水正好泼它一头一脸。
阿黄被往侧面冲的踉跄的两三步,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看他,身上毛黏成一缕缕。谢安气的直骂,把盆扔在一边,过去拎着它爪子抖两下,见一时半会真的干不了,失语一会,直接把它甩在地上,捡起地上盆往回走。
他走两步,不忘回身指着它,“都你自己干的好事,待会挨骂可别把老子供出来。”
沈骁站在墙边,黑衣隐在夜色里,难以发现。他偏头看了阿黄一会,阿黄也歪头看他,绿眼睛里满载委屈,没了蓬松毛发,看起来稍微瘦了一点,却更逗人发笑。
风吹过来,微微凉意,阿黄抖了一下,不再逗留,抬了屁股颠颠跑回去。
屋里头点了灯,晕黄的,能看见窗上纤细剪影。沈骁指尖在身侧抿了抿,没急着过去。
没过一会,里头传来急促训斥声,音调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