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珂浮屠-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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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金云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恍惚,桌子上有诸多美食,对面是看着外面美景而手中轻转茶杯的既俊且美的年轻郎君。
他好半响才回神,说:“我这一生自诩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但都不及今日让我这般心潮起伏,难以恢复。”
许青珂转头看他,秀美轻挑,薄唇微扬:“江东家不是一个畏死而怕事的人,之所以这么心绪不宁,是因为感觉到自己的命运之轻薄,他人权势之熏天?”
江金云有些震惊许青珂的字字珠玑,竟如此明白点出了他心中的虚浮。
“对,你别看我在这地方还有脸面,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可谁又知道,那些上位者动一动脑子,动一动手指头,我这项上人头就得被那些捕快们按在板上充当别人的替罪羔羊。”
顿了下,他却是起身,又忽然跪下,竟是一十分郑重近乎叩拜父母天地的大礼。
许青珂自自然然得受了。
江金云拜完,直起身子,看着许青珂说:“我之前虽倚重许老弟你之才能,却并未太过尊重,只觉得你还是羽翼未丰的雏鸟,而我却是浸淫江湖的老饕,可凭目前之资本来雇佣你为我工作,但……其实我的处境还不如你,起码你是能腾飞的云龙,而我却是过江而不能自保的泥牛,蠢笨不堪啊。若不是老弟你高义,竟毅然站出替我洗去嫌疑,且直接抓出凶手,恐怕哪怕我洗去了嫌疑,那徐世德背后的御史大人也是要拿我出气的。”
这番话下来十分之诚恳,并不该是一个精明老道的商人巨富该说的。
但许青珂却说,“我帮你,也不全是为了你。”
江金云一愣,却见对面风姿秀雅绝俗的翩翩郎君并未解释,只是阖了眼,继续看向外面的风景。
江金云却越发觉得此人高深莫测,是即将化龙的江中锦鲤。
心中不知为何忽起一念,陡然就下了一个决定,他后来想想都觉得自己十分冲动,但仔细想想又从未后悔。
“许老弟,不知能否许我对你换个称呼。”
许青珂瞟来一眼,喝了一口茶。
“不等我金榜题名吗?”
“锦上添花很没劲,雪中送炭最有情。”
许青珂偏过脸,看向他,淡淡一笑。
“等下我走的时候,容我带走你一瓶十年的女儿红吧,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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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公子
阿青跟在许青珂身后下楼走到水桥的时候,看到走在前面的人顿了下足,将女儿红递给他。
阿青接过,走远了些。
许青珂站在原地,谢临云走近。
“看起来你不像是一个喜欢喝女儿红的人。”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等着的阿青。
“我的确不太喜欢喝。”
“那为何还要?谢礼?看不出江金云的命这般廉价。”
或者那个阿青是江金云的谢礼。
“就是因为不喜欢喝酒,才得学着喝,总有一天会喝习惯的,即使不喜欢,也不会觉得那么不舒服。”
很奇怪的说法,却出奇打动人心。
谢临云看着许青珂淡然又有几分宁静安好的脸,忍不住皱皱眉,撇开目光,道:“查案我的确不如你。”
许青珂颔首,“恩。”
那似乎鼻尖轻微发出的声音,让谢临云又忍不住将目光转移,落在那张让人心神不定的脸上。
她漫不经心,目光游离在江河水流波光潋滟之上,察觉了他的注视,似知道自己失礼,于是偏头朝他轻勾了唇角。
于是,他的脑子里忽然浮起了自己的那些恩科同窗偶尔不正经的风月之谈。
——桃华之美,夭夭其妖,雌雄之艳,勾之莫饶。
莫饶,无法逃脱。
仿若魔障。
“三日后,府试开榜,我等着你。”
他转身离开,竟十分急促,仿佛对等了许久才等到的人十分嫌恶似的。
提着女儿红的阿青面无表情得看着这位江东身世显赫的贵公子从眼前快步走过。
带着风。
他垂眼,眼底淡淡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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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跟着许青珂进了院子,女儿红放在桌子上。
他进门后才淡去了脸上的冷峻,看向正在洗手的许青珂背影。
“日后我如何唤您,还是叫主子吗?”
“别人家的怎么叫,你便怎么叫,只要不叫我小姐便好。”
许青珂转身,朝阿青说,“你我都是一个无法对外坦言身世的人,不同的只是你的仇已经报了,而我的连开始都算不上。”
阿青闻言,微微躬了身体,低下了在江湖上让无数人闻风丧胆扬言桀骜不驯的骄傲。
“我原来想自己动手,如今这样虽是无懈可击,但借那些人的刀杀人,却终究有可能将公子你暴露于那些人目光之下。”
起初他想自己动手的,可他的主子只是微微一笑,也不知走了什么路子传了一个小风声让那位想要铲除徐世德自以为聪明陡生妙计。
于是……不费一兵一卒。
狗咬狗了。
他看着前面身形修长而单薄的人,曲线隐可见纤细。
却那般手掌乾坤。
许青珂打开了女儿红,酒香四溢,杯子中酒倒了半杯,指尖轻微转摩酒杯。
“我本要的就是暴露,不暴露,如何登高位。再且那些人备了两手方案,若是被查到也要让影子牺牲将案子引向张家谋逆案,以此完全脱洗他们的嫌疑,如此的确抽刀断水,但君王手底下最狰狞的廷狱还在,就看廷狱是偏向好不容易培养起徐世德的左御史薛绍,还是断了薛绍一只臂膀的右御史梁平,左右御史总要选一个的。”
说起廷狱,许青珂不禁想起那个人。
姜信。
“若是廷狱都是庸才,咱们蜀国的君上恐怕会将张家祖坟都挖个彻底以泄愤了。”
许青珂转头看向阿青。
“不过还好不是,廷狱会抓住这次机会的,把去年指使别人弹劾过廷尉严松的梁平给咬出来。”
阿青垂眼,心中的疑惑被眼前人娓娓道来解开。
这人肯解释,说明是将他视为自己人的。
一个漂泊江湖也是亡命天涯的见不得人之人。
“我从未在乎过祖坟如何,人都死绝了,死后的任何墓陵都无意义,名声也是如此。”
毕竟活着的他连自己的姓氏跟名字都舍了。
张青已经死了。
死去的人又怎么会在意那荒草丛生如今也不知生在哪里的祖坟呢。
“不过公子这第一步要谋的是即将空出来的御史之位吗?”
许青珂抿了酒,微薄而柔软的唇染上了些微的酒色。
“不,是让这个御史之位空出来,让那些人争。”
让他们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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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定府的徐世德被杀,还是被判谋逆的张家子嗣所害,当失子的李恒怀着怨恨跟悲痛上告邯炀,朝野自然有不小的震动。
主要是江湖小小一杀手竟策划如此歹毒计划谋杀一个中郎将,简直是羞辱于朝廷上下,更是羞辱于君王。
关乎自己的脸面,君王果然大怒,下令廷狱接管此案,一定要查个彻彻底底,将所有牵连的人全部正法了。
廷狱查了,才不到一天,廷狱就交差了。
而且查出的结果让朝野又震了一震。
那什么张家余孽杀手影子根本就不是张家人,而是右御史梁平指使人雇佣而来谋杀铲除对手的……
一时间梁平一党的人大怒,纷纷指责廷狱收左御史薛绍贿赂陷害需梁平,薛绍那边的人又反咬回去。
一时间两党争斗不休,后面隐匿的高端统治阶级也在风云中暗流汹涌。
廷狱在风暴中心巍然不动,但提交的那一叠资料却落在了君王案上,君王只看了几眼沉思好一会儿,在蜀宫大总管胆战心惊的等待中,他开口:“负责自然的是严松的那个高徒姜信?”
“是的,君上。”
“我记得不久前他提交上来的密信就是寡人的另一个左御史薛绍跟烨国边防联系……”
“密信的确是姜信交给严松大人交给君上,但也是姜信前往致定府那边亲自追捕拿到的。”
“所以说寡人的两个御史,一个通敌卖国,一个……呵。”
君王冷笑,面容阴鸷。
太监总管低头不敢言语。
片刻后,君王拍板。
查右御史梁平!
薛绍还不能动。
太监总管领了圣旨下午传令,出了那扇门,才觉得后背冷汗直出,却遥望到金玉鼎盛的偌大邯炀在黄昏余光之下有几分暗沉。
他心里一惊,忽然想起自己已然明白的事情。
——为何薛绍通敌卖国却不办。
只因牵一发而动全身。
君王不敢动。
这就是如今的大蜀。
但他总觉得这大蜀的风云似乎在这一日黄昏后、夜幕来临前卷了让人难以呼吸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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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炀的风云翻涌了,朗朗白日也压不住那些权贵们玩弄权势的倾轧谋伐,可致定府的天还是蓝的,云还能飘。
徐世德死去三天后,府试的结果终于出来了,贴榜!各家各户都前往观看,就是家里没有考生的人也伸长了脖子,何况考生们。
不过大多数考生都比较矜持,要么在家里等着,要么在客栈等着,只差了下人书童去看而已。
许青珂连阿青都没让去,后者也没提起过这事儿,因为他虽是江湖人,却也知道科举各阶考试但凡名列前十者必有喜官敲锣打鼓前来报喜讯,且张扬过街,要让整个府的人都知道似的。
是的,他知道自己的公子一定是案首。
转头看向院子,那个人正倚靠着老爷椅侧身翻着一本传记,鬓下垂落一缕墨黑的发丝,随风飘而动,指尖纤细葱白,点了那含着墨香的字。
隽永了这个只堪堪整洁清秀的小院。
而府衙门外的公告榜上,层层人流彼此挤压,书童管家下人还是开看热闹的老百姓叫苦不迭,大骂不要乱挤,可前列能看到榜上名字的人却是那样寂静。
“奇了,今日怎都不叫喊自家公子中了啥名词或者呼喊落选了。”
“难道是一个个都没好消息?”
“怕是乐傻了或者伤心坏了。”
“非也非也,我看是……”
是什么呢,是因为这些人看到了自家考生的名词后,不管悲喜,都得将榜单上第一人的名字给记住了,否则回去也是要受挂落的——自家考生肯定也在意除了自己之外谁拿第一啊。
还能是谁!当然是谢临云啊!
“不对,怎么不姓谢?是我认错谢字了?”不知是谁隐约嘀咕,便是如同凉水入了油锅。
噗嗤一下,炸了!
第28章 再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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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水榭凉亭,碧海接空,虽算不得空灵天下之绝景,但在江东确切是风水最好,风景最阔达大气的地方。
那凉亭中此刻坐着一老一少,老者白发须眉,指尖捻着一枚棋子,细细琢磨才落了一子,但对面的清贵郎君却是无需多想便落了子。
但落子后,他的脸色又微微一变,随即瞧见对面老者看着他。
“心绪不宁,这盘棋你坐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谢临云看着已经棋盘上的棋子,微微垂头,“是孙儿错了。”
“你没错,只是这江东人才不出,往日让你太顺了,如今出了一个,你便是慌了。”
老者眼里满是睿智,且瞧着谢临云似笑非笑。
他致仕前也做到了二品的官,在朝中算得上肱骨老臣了,沉浮官场,又怎会看不穿谢临云这小辈眉宇之间的不安跟急躁。
终究是年轻了些,他想。
“那许姓小子在查案上的确有不俗的天赋,洞察先机,你从小接受的是正统儒家思想,琴棋书画皆是涉猎,今日这般急躁,难道是在科考上也怕了她吗?”
老者语气有些飘,却也有些责备。
是的,谢家的郎君怎能这般无用软弱,竟不战而惧。
谢临云被责备了,却是不解释,只是沉思了一下,说:“或许如爷爷所说,是从未遇上这样的人,患得患失了。”
顿了下,他说:“谢临云输不得。”
因为谢家的脸面不能输。
老者一怔,却又一笑,“你若是都输不得,那我在官场上狼狈而退,且不是连说都说不得了。”
谢临云顿时磕头。“孙儿不敢。”
“起来吧,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输不得得,就看你放不放的下,我就是因为放不下才……”
他忽然顿住了话头,脸色也变得有些灰败,只用粗大又因常年握笔而结了老茧的手指敲着棋盘,道:“那个姓许的小子,无论是才学如何,你都不宜跟她往从过密。”
谢临云下意识皱眉,“为何?”
老者看向他,“如此锋芒毕露,若无所图,便是权欲心极重,加之她心机非同常人,这种人在官场上不会活得太久。”
老者轻描淡写,谢临云眉头紧锁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