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珂浮屠-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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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板也是猴儿精,立刻说这烧酒乃等稀客,要送给秦夜。
只是一小壶烧酒,秦夜并不推辞,谢过了,正拿过来,忽转头。
他也听到了马蹄声。
准确的说,是卫队跟马车的声音。
行军打仗自然视力极好,何况他正直大好年华,于是看到了那卫队标记。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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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皇家有无上荣光,权贵有族辉,权臣的威严便在于卫队。
独占半壁江山的权臣卫队并不奢华铺张,却有军队那样凛然的气度,但也平添了几分清冷。
如她的人呢。
不紧不慢而来。
到了城门口,守军统领正要上前,却见秦将军已经走上去了。
第177章 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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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夜是什么人; 如今蜀国甚少有人不知道; 虽然他这两年一惯在外打战; 很少有人见他真容。
此时他提着一壶还十分温热的烧酒,走上前来。
本许青珂的马车停下是递交官帖出城去的,本朝律法规定司部官员出城都必须登记在案; 所以马车卫队停下了; 但秦夜走过来了。
秦夜……阿青知道这人底细; 却没什么其他情绪跟表情。
“许大人……”秦夜顿足在马车边上,沉声冷冽,如当年一样。
可帘子撩开了,那帘子是素色的,干净,柔而绸; 手背撩开帘子; 看到纤细的手指; 后才是人。
帘子撩开能看到的好像不是一个用两三年就稳稳把持朝政无人敢轻视的当朝权臣,而是一个人。
是的; 只是一个人,闻其名而骇其人,见其人却忘其名。
皮囊清绝色; 眉眼锁远山。
秦夜恍惚了下; 以至于自己先唤了人,却又无声,倒让许青珂开了口; “秦将军?”
她素来声线纤柔,但有冷清之意,反越发凉人耳目浸润心情。
秦夜回神,指尖狠狠掐了掌心,“好久不见,许大人。”
他这话有几分隐晦,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的底细于此人是已知的把柄。
“是许久,两年来不曾照面。”秦夜说这话,其实自己也觉得唏嘘,因他跟许青珂都不至于退避对方,但事实就是他们一文一武,却鲜少有公务上的接触,且更大的原因是他常年在外,几次难得回邯炀,对方却刚好出了邯炀。
再比如今日,他才回邯炀,对方仿佛又要走了。
“许大人要出城去?是君上又有指示?”
“倒不是,去避寒罢了。”
一般人是避暑,于许青珂这里却是避寒,也是,许青珂的身体素来……
本来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毕竟一文一武不适宜交往过重。
那守军通灵也交还阿青官帖,后者收起官帖,转头看了秦夜一眼,后者忽就不想退开了。
“许大人比两年前略有不同。”秦夜听到自己说。
“不同?”许青珂揣度此人心思,非要在这种时候这样闲散聊天?
地点时间跟对象都不对。
但她并没有不耐或者打断他。
“外表上。”秦夜说的也不是其他,也没说多,就三个字而已。
天上飘着雪,秦夜站在雪花纷飞之中,站在马车边上,对着车里的许青珂,你外表不一样了。
外表?
大概是另外一种赞美许青珂一年比一年容颜绝世的说法。
这是一个将军的赞美方式?
似直接,其实隐晦。
似赞美,又似嘲弄。
许青珂伸出手,指尖接了一片雪花,
“一个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两次,于此时,想接住的这片雪花,已不是原来的那片雪花,将军可知道为什么?”
秦夜皱眉,思考了下,说:“水在流,河已不是原来的那条河,而雪在融化,也不是原来的雪。”
然而,许青珂的回答是:“我已不是原来的我。”
文官跟武将的差别在此吗?
他似是而非提及皮囊,暗示她这两年得权位颇厉害。
她便用这样让人无法辩驳的玄奥来反击。
每个人都在变,前一瞬的你跟后一刹的你并不同。
——最好别跟许青珂辩论。
这是蜀国朝堂所有人的认知。
秦夜知道自己不如人,更知道再留对方多说几句,恐怕他的脑子都会被对方碾压到尘埃里。
既留不住,那就……
他忽提起那一壶烧酒。
“许大人体寒,这一路也下着雪,不若喝点烧酒驱驱寒吧。”
他这一举动让人诧异,因为基本上文武不相交,且秦夜遭冷遇多年,而许青珂却是青云直上,对于他带领的那些军中干将而言,许青珂是一个让人嫉妒又厌恶的存在。
可秦夜竟主动示好?
难道说那烧酒有毒?
呸,秦将军怎么会是这种人!
不过对于阿青等人而言,任何人都需要防着,毕竟如今蜀国还是有很多人想要许青珂的命。
然,就在阿青准备探手去接过烧酒的时候,许青珂伸出手拿住了那烧酒。
烧酒酒瓶赤红,飞雪缥缈而晶白,她的手也白,白得如瓷细腻。
她拿了,打开酒瓶盖,拖起稍稍酌了一小口。
她这举动也让秦夜意外。
这种人该是琉璃灯盏夜光杯伺候精贵的,原也会拿着酒瓶就喝酒?虽这也是一小酒瓶。
但……
秦夜目光难以从上面拔回,除非许青珂说话。
她喝了一小口,放下酒瓶,唇齿间品了品,道:“烈而不狂,醇而不厚,是好酒,多谢秦将军。”
秦夜默了默,没再说话,只是颔首,后退了一步。
车队走了。
她也放下了帘子。
盖住了那酒,也掩住了那人。
秦夜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大雪纷飞,天地苍白。
似乎好久,身后的一个副将才忍不住说了一句。
“将军,这就是许大人?似乎……似乎跟传闻不太一样。”
传闻?传闻哪里不一样。
不就是绝顶聪明,手段通天,而且还……
长得十分好看。
难道刚刚不好看?
秦夜想起自己的主子在那一夜微妙的神色,似乎有些了然。
这样的人,杀之难舍。
秦夜正要走的时候,忽看到那边也显然被许青珂撩帘后的风仪所蛊惑的一群人里面……
有一个人轻悠悠一句。
“功过相抵。”
忽如其来,其实是接洽之前的话题。
许青珂此人……功过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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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夜次日上了朝才揣度到许青珂为何要忽然远离朝阙。
三皇子死的那些时日,蜀王的反应太不寻常,朝中早有猜疑蜀王受伤,身体有碍,但又连连选修美人,不太搭理朝政……左右都是一种不寻常的征兆,似乎太子上位不远了。
然而,五皇子这两年又崛起了。
要拿王位,必争许青珂!
于是被太子跟五皇子叨扰不行的许大人就这么走了。
连蜀王都默认了,想来也不希望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被自己儿子拉拢了去,许青珂离开是最合适的,左右如今国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许青珂处理得井井有条,朝中有许,军中有双秦,他无忧矣。
得知许青珂离朝避寒,太子一脉尚不好说,但霍允延却并不意外。
许青珂,你既入了朝堂,还执掌中枢,哪里还能置身事外。
尤其是提拔你的那位主儿一日不如一日。
他转头看向巍峨宫廷之中……后宫所在。
嘴角一瞥,似有嘲弄。
那么多美人儿,我的父王,您忙得过来吗?
后宫一灵廷,戒备森严,但里面歌舞升平,有嬉笑暧昧声传来,对于守卫的宫卫而言,这是一门苦差事。
一个青年禁军统领巡逻时似不经意往里瞥,瞥到窝在君王怀里的雪白娇柔美人儿衣衫半露,帘子幽幽,半遮半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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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十分,邯炀郊区再往外的秀远山温泉庄。
此地有天然温泉,名列蜀国温泉之地前茅,因靠近邯炀,最为权贵喜欢,不过属皇家掌控,后蜀王将它分赐给一些王公大臣,其中自然也包括许青珂。
山中暮飞雪,红木瓦盖珠翠连招。
清池生白雾,青石露天美人招摇。
美人就一个人,内外封锁,而天……天上不会有人的,只有蒙蒙落下的飞雪,那一幕应该极美。
其实无关太子跟五皇子,若是许青珂不想,这两个人连她住所的门都进不去,她离开邯炀,只是因为自己真的受不住冷。
此时她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年纪越大,这种身体上的隐疾就越厉害,王朴这些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宝贵药材才替她补了些活力,可今年冬日下大雪,气候尤比往年还冷一些,从半月前开始许青珂的身体就比较不妙了。
这次连王朴都跟来了。
“公子,您且泡着,外面我们守着,保管没人能打扰您。”
赵娘子说了这番话就阖上了门。
许青珂轻按了下太阳穴,目光一扫温泉池,这一方温泉小庄规格不小,常泡温泉延年益寿,难怪当时好些人羡慕。
但她也不是很在意,这身子的状况她心理清楚,五年期限,她已经用了两年,剩下来的三年大概每天都得与天争命。
但为何一定要安生两年呢?
衣带无声落下,袍子被放在屏风上,许青珂赤身走入水中。
这一切,无人可看到。
山脚下,五个黑影站在树下低声说话,言词之中重点无非是——狗官,必杀!
等确定了计划,五人分散开来,从山的不同方位上去。
突袭暗杀,目标许青珂。
五人显然武功极强,速度很快,很快就到了山中一侧最孤立的山崖一侧。
从庄下四方攻上……
许青珂坐在池中,闭着眼,这温泉水的确能解寒气,也至于让好些天都不能入眠的她感觉到了困意。
可她也不至于睡着,因为看到了池子边沿那边接洽的悬崖。
悬崖外侧绝顶星光月色,许青珂似睡非睡中看着那悬崖。
这些年她总是反反复复在那火烧的屋子跟悬崖之间奔跑,好像没有尽头。
今日却有些奇怪,或许是因为这雪不大不小,下得有些温柔。
她想起了曾经有一次在北地的时候,那一年也下了一场不小的雪。
不伤人,甚美。
她的母亲牵着她的手,走在走廊之中,她极想玩雪,可她母亲却说女孩子不能着凉,对身体不好。
幼时,她是极怕疼的,闻言就不敢去玩雪了,不过牵着她母亲的手站在那儿看雪,当时也是十分开心的。
但她母亲恐怕没想到有一日她那怕疼怕痛怕冷的女儿会绝望得跳下悬崖,落入那寒潭水中……
雪成冰再化开的水,是这人世间最冷的水。
第178章 悬崖下,悬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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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待在温水里; 却仿佛在寒潭中,这大概是许青珂每次身体入水后的一种魔障,反反复复; 无法解脱。
王朴说这是心病。
人的药石罔顾,有时候指的就是心病。
许青珂听见了厮杀声,从四周传来的厮杀声; 当时她母亲十分惊慌,从她偷偷去寒山寺去找她的时候,她那位素来淡定从容的母亲就慌了。
从慌的时候就已经绝望。
“珂珂; 你不该来,不该来的……”
许青珂猛然睁开眼,眼中有血丝; 但已经从那恍惚梦境中脱离,她听到了后面庄子下面传来的打斗声。
她脸色都没变一下,因这两年来杀她的人太多了。
她不以为然; 不放在心上; 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好像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来自于那悬崖。
悬崖之外,雪纷飞,明月却皎然; 然后悬崖跟明月交接的画面之中……
忽然多了一只手。
这只手是铁爪; 铁爪抓着悬崖边上的时候,在许青珂看到且脸色一变的时候,一颗人头冒出来了。
许青珂已经抓起了旁边的的衣袍; 正要起身披上。
“别费劲了,又不是没看过。”
那脑袋开口说话,许青珂仔细一看,那张脸很熟悉。
一张熟悉的假脸。
气喘吁吁得用铁爪勾着悬崖峭壁爬上来了。
爬……上……来!这人真的是……
许青珂当时是真的没有话说了,但仍旧起身用衣袍环遮了身体。
她盯着姜信,眉头紧锁,仿佛任何质问吐槽都无力。
姜信正累呢,也没去看起身的许青珂如何春光乍泄,他就是跟狗一样爬上了悬崖,然后趴在地上喘气。
那模样跟金元宝很像。
许青珂坐在池子中,不动,也不说话,好像无视了他。
死狗一样持续了大概十几个呼吸,姜信爬起来了,盘腿坐在悬崖边上,那姿势有点像老僧定座。
“小许许,我好累啊。”
他说他很累。
许青珂面无表情:“姜信,不要乱给人取外号。”
“那你还给我取名姜蠢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