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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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之言,我不扮做睦王,又做不回宦者,那这一路我的身份是什么,又该以何面目出现在人前?”来兴儿缠着他,兀自问个不休。
钱大顺含混答道:“这个林大人倒是并未明说,只叫你跟在我身边,一步也不得擅离。”
来兴儿失望地噘噘嘴,转眼又朝钱大顺竖起大拇指,夸道:“大哥你的眼光果真锐利,那个少年军士将尚公公解救至此地,竟不辞而别,显然不是个寻常人。”
钱大顺微皱双眉,自言自语道:“只不知他是受何人差遣,随使团来到此地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二人正谈论着那个神秘的少年军士,只听窗外院内人声嘈杂,有军士高声叫道:“辰时已到,林大人有令,即刻整队出发。”
钱大顺一拉来兴儿,两人急忙收拾好随身带的一应物事,开门来到了院内。
来兴儿只顾低头将一条内缝有五块金饼的宽大腰带往腰上系,待走至院中抬起头来,却见一夜之间,杨树驿原本十分宽敞的院子里几乎塞满了车辆和马匹。
央宗居然不负林树所托,不但派人把使团落在星宿川隘口内的大多数车辆和财物找了回来,还顺路找回了三四十名失散的使团随行吏员、差役和军士,加上他带来负责护送使团前往逻些的两百名吐蕃骑兵,驿站院子里一派喧闹的气象。
来兴儿正欲去院中马棚下寻找自己一路骑来的胡马“追风”,不料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和央宗打了个照面。
央宗见是来兴儿,立即鞠躬行礼,问候道:“央宗见过睦王殿下。”来兴儿冷不防被他这么一叫,下意识地就要答应,不远处的钱大顺见状,急忙叫道:“还不快走,莫叫大人等得焦急。”来兴儿恍然醒悟过来,朝央宗匆匆还了一礼,未曾搭言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第二十九章 李代桃僵(二)
从杨树驿出发到逻些城不到千里的路程,倘若在平原地带,这段路程即使按寻常骑行的脚力估算,也只须七八日便可到达。但因吐蕃地处西南高原,空气稀薄、昼夜温差极大,晌午时仿佛酷暑,而到了夜间却会突然飘下雪来,包括林树在内的使团大多数人难以适应这里的天气变化,从杨树驿出发后不久便都纷纷病倒了,所以当他们经过艰难跋涉,终于抵达距逻些城不足百里的农歌驿时,已经又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林树估算着行程,曾庆则保护睦王南下走蜀道到逻些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只怕此时早已等候在农歌驿之中了。
可是,当他率领众人在农歌驿城中安顿下来,向驿吏打听是否见到过睦王一行时,那驿吏却一个劲儿地直摇头,说从未见过像林树所描述的那样穿戴的中土人士来过驿舍。
林树大惊之下,急忙将尚敬、来兴儿、钱大顺等人召集于自己房中商议对策。
“曾大人他们会不会也像咱们一样,在途中遇到了袭击?”尚敬首先说出了心中的担忧,由于还未和睦王会合,出于谨慎,他话中有意回避提及睦王。
“尚大人所说有理,目前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林树身为此次出使的副使,在众人面前尽力抑制住内心焦虑的情绪,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如,“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关键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央宗已赶回逻些城向赤德赞普报告大唐使团到达的消息,估计不出三日赞普就会传使团入城晋见,到时睦王殿下如仍没有音讯,咱们如何进退才能保全朝廷的体面不失?”
钱大顺一路上受到林树高度信任,心中颇不自安,抢先说道:“若依小的之见,咱们与其在这里坐等,不如及早向吐蕃朝廷说明原委,请他们帮咱们一同沿路寻找。保不准儿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尚敬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一来曾大人他们南下取蜀道而来,这一路虽多艰险山路,然而多在我朝境内。边境处距逻些城只有三四百里路程,吐蕃能帮咱们寻找的范围有限,二来吐蕃现今与我朝是友是敌还不明朗,这种事不宜对他们提及,三来纵是他们帮咱们找到了人。朝廷的颜面何在。这样的情形咱家还是第一次碰到,林大人,为稳妥起见,莫不如再稍待两日,兴许他们就到了也未可知呢。”
即使前不久使团于星宿川隘口遇袭时,林树也未感觉到肩上的压力如此之大。确如尚敬所言,吐蕃朝廷对待此次使团来访究竟持何态度尚不明朗,贸然向他们告知正使下落不明,不仅会召来他们对朝廷的嘲笑,更有可能使此次出使的使命难以达成。
但是。如果不向吐蕃朝廷说明事情的原委,三日后难道要自己仅仅以副使的身份去晋见赞普?不行,那样只会使吐蕃误以为朝廷轻视他们,带来更大的麻烦。尤其紧要的是,睦王现在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没有一点的音讯,纵是回到长安也无法向皇上做出交待。
林树越想越觉得左右为难,进退维谷,顾不得举止斯文。抓起面前的一碗茶水,仰头一通猛灌,仿佛这样做能够减轻内心的烦躁不安。
“大人,”坐在众人下首。一直未开口的来兴儿忽然说道,“如果三日后睦王殿下仍然未到,小的情愿继续扮做睦王入逻些去见吐蕃赞普。”
林树听得此言,不由得眼前一亮,随即又摇了摇头。尚敬更是唬得上前就要拿手去捂来兴儿的嘴,还一个劲地念叨着:“朝廷大事怎可如此儿戏?不成。不成。”
来兴儿推开尚敬的手,径自向着林树说道:“请大人仔细想一想,如今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我方才已经再三思量过了,咱们总不过在逻些城中住上三、四天的光景,只要这三、四天中不出纰漏,便算是大功告成。”
林树叫来兴儿到自己房中会议此事,心中原也想到过李代桃僵之法,只不过觉着此事一旦被人瞧破,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因此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未多做考虑。
此刻这个办法被来兴儿抢先说了出来,倒使林树在无计实施之际心思一转,暗暗思量道:万一睦王和曾庆则当真无法赶到的话,这也不失为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近几年来吐蕃与朝廷之间很少有使节往来,逻些城中无人识得睦王,来兴儿年纪、体貌与睦王尽皆类似,况且扮做睦王这一路走来,即使是久在宫中当差的吏员也未察觉出破绽,待到了吐蕃赞普面前有自己在旁竭智襄助,见机行事,或许真可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林树行事一向胆大心细,全不似寻常官吏那样循规蹈矩、墨守成规,加之对皇帝派遣使团和亲吐蕃的用意十分了解,深知面临南北夹击、宫禁不宁的危困局面,此次出使吐蕃的成败与否关系重大,绝不容出半点纰漏。使团不久前半路遇袭的消息传至吐蕃朝中,很可能已使吐蕃赞普对朝廷心生疑虑,倘若睦王再因故无法按期抵达逻些,更会授人以柄,给吐蕃拒绝朝廷的和亲提议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借口。
两下相比较起来,要来兴儿继续扮做睦王入逻些见赞普,虽然有些冒险,但从和亲的大局着想,也未尝不可一试。
思量至此,林树双眼凝视着来兴儿,许久,才一字一句地问道:“关于此事,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你奉圣命扮做睦王到今日为止,已算大功一件,待将来返京后诠叙功劳,自少不了晋级受赏。而要继续乔装下去,此事一旦泄露,今日在场之人都难保性命。即使侥幸成功,返回长安后,倘若有人在皇上跟前翻出此事,垢病苛求,你我也一样难逃欺君妄为的罪责。”
来兴儿想到在逻些城纳悉摩府中的母亲,略微迟疑了一下,旋即挺胸慨然答道:“小的虽身份卑微,连日在延英当差,多听柳毅大人教诲,也略懂得些道理。大人为了国事,既舍得性命,小的又有何不敢?”
林树没料到来兴儿一个小小宦儿,竟有如此胆魄,深受他的豪气感染,朗声大笑道:“好,好。两年前在东宫花坊内你肯挺身而出,以身试药,我便瞧出你这小儿绝非常人可比。今日定策,他日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林某也不甚寂寞。入逻些晋见赞普之事暂且就这么议定下来吧。”
第三十章 祸起萧墙(一)
然而,令身在千里之外的林树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的是,几乎在他们隘口遇袭的同时,睦王被他的叔叔,昔日的颖王,如今的江陵王李舒强行留置在江陵城内的消息就传回了长安朝中。只是由于接到这个消息后,朝堂之上起了激烈的争执,才耽搁了向林树为首的西路使团传达消息,使得他们至今仍如坐针毡、坐卧不安。
同远在千里之外的林树差相仿佛,大明宫里的皇帝近几天也处于左右为难的困境之中。
以中书令、晋国公李进忠为首的大多数朝臣闻知睦王被原因不明的留置在江陵城之后,都主张立即调兵围剿江陵城,逼迫李舒交还睦王,同时,将李舒的母亲丽太妃和妹妹长宁公主收监拘押充做人质,停罢与吐蕃的和亲之议。
而以柳毅为首的少数几名大臣则坚持认为江陵王把睦王留在江陵城,不过是出于兄妹亲情的考虑,想以此奉劝皇帝收回远嫁长宁公主的诏命,叛心未露,反迹未明,如果此时朝廷贸然派兵征讨,一则极易逼反江陵王,二则于睦王的性命安危不利。因此,他们主张充分利用江陵王的生母和胞妹都在朝廷掌控之下的有利条件,恩威并施,以抚为主,派重臣前往江陵游说、诱使江陵王主动放睦王南行,以完成修好吐蕃,安定南方的使命,使朝廷能够腾出更多的兵力全力平叛。
平心而论,皇帝以为柳毅等人的分析更接近于实际。江陵王颇具军事才干,这一点无可置疑。自从两年前先帝任他为天下兵马元帅,率军成功收复东都以来,在他主持下,北讨叛军。南抗吐蕃,虽未取得过大捷,也使得朝廷于腹背受敌的不利形势下,在南北两个战场上均与对手拉锯相持。堪堪战了个平手。
然而,正是由于李舒掌过军、打过仗的原因,他应当清醒地认识到以他目前的实力想要扯旗造反,无异于以卵击石:漫说他仅有二百户的食邑,麾下甘受其驱使的兵士不足两千。即就江陵所处的地理位置来说,东南西北四面均有各道节度使的重兵把守,只要长安城中传下一纸诏命,四路并进,官军不出一个对时就可拿下江陵城。以李舒的头脑分析,在这样的形势下,他断不致做出公然与朝廷作对这样的蠢事。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他想以软禁睦王来劝谏自己,停罢与吐蕃的和议,或者至少拖延长宁公主远嫁外藩的时日?不对,以江陵王目前的处境而言。他似乎更应该安分守已地做好他的藩王才是,犯不着卤莽地以软禁皇长子、朝廷钦命的和亲大使这种方式来要胁朝廷,那样只会引来朝廷对他的猜疑,有百害而无一利。
如果连这种可能性也可排除的话,李舒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皇帝屏退众人,把自己关在延英殿里,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翻来覆去地想着江陵王留置睦王的各种可能性,直至太阳落山,也没琢磨出个头绪来。
吴孝忠和王保儿两人一前一后嗫手嗫脚走了进来。今儿谢良臣被李进忠唤去商议清理宫务的善后事宜。只得由吴孝忠临时顶班跟着皇帝侍候。他才入宫当差不久,对大明宫里的诸种规矩还不甚熟悉,走至皇帝面前,躬身回道:“启禀万岁。南内的太妃娘娘派人过来求见,现在殿外候着。”
皇帝眉棱一耸,没做理会,反而向他身后的王保儿问道:“你有何事回朕啊?”王保儿是他亲自挑选来的贴身小宦者,专门负责皇帝日常的起居琐事。
王保儿最近可谓喜事不断,先是干爹尚敬被赦。入大明宫做了内常侍,没过几天,他又被皇帝钦点从后宫调至皇帝跟前当差。这些天来,乐得他每天早晚都要悄悄地焚香礼佛,暗自祷告一番,指盼着能够从此飞黄腾达,好运连连。
“眼下日头已经落山了,不知爷的晚膳要放在哪儿用,奴才好去向尚膳房交待一声。”王保儿眉眼儿间堆满了笑意,小心翼翼地答道。
“朕还不饥,你的事等下再说。”皇帝把目光重新移向吴孝忠,加重语气责备道,“太妃有事不通过南内监禀奏,怎么差人直接找到了这里?你们内侍省自己定下的规矩自己不晓得吗?”
吴孝忠登时慌了神,涨红了脸,呆立着不知该如何回话。
“太妃派来的是什么人哪?”皇帝知道吴孝忠不习宫规,未做深责,接着问道。
吴孝忠嗑嗑巴巴地回道:“是……是太妃……娘娘……跟儿前的孙……嬷嬷。”
皇帝被吴孝忠这副窘相逗得扑哧一笑,指着殿外冲他吩咐道:“不管是娘,还是孙,朕一概不见。告诉她回去禀报太妃,朕不日即有旨意给太妃,让太妃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