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嫡-第3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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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又扔回了桌上,黄一兴见面的拾起,向姚释递去。
姚释看了两眼,又见燕追神情,君臣相伴多年,他也知晓燕追性情,见他这样的做派,便不由问:“皇上是准备动世家了?”
多年相伴,便是这点儿好处。
许多事情,燕追不必对他拐弯抹脚,他有心要动四姓,姚释是心知肚明的。
世家影响力太大,一家不容二主,大唐之中,皇权应该凌驾于世族之上,可如今世家却如刺,令燕追如梗在喉。
他挑了眉角,没有出声,姚释便皱眉:
“难。”
尤其是燕追想要下手的对象,是江洲谢家,更是难上加难。
在江洲的人心目中,虽畏惧帝皇,却敬爱谢家,姚释早年也曾前去过江洲,是见过谢氏在当地影响力的。
燕追听了他这话,嘴角边露出浅浅的笑纹:
“先帝临张之时,依旧念念不忘,曾说要除四姓,先易后难。”
嘉安帝主张先除崔氏,由易及难,最后再动谢家。
姚释点了点头,嘉安帝的想法,是最稳妥,亦不容易伤筋动骨。
可是燕追却偏反其道而行之,他眼中露出傲然之色:“朕却偏欲先难而后易,姚释你可知为何?”
姚释听了这话,愣了一愣,燕追却已经绕过桌案,缓步下了台墀,黄一兴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皇后曾对朕说过,世家如树。”
他提起傅明华,脸上神色便软和一些了,眼中露出愉快之色,整个人不再如之前锋芒外露,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了,那眼睫眉梢都透出爱意,令姚释也不由心神一松:“臣愿闻其详。”
“若将当日的容氏等门阀世族比作新苗,四姓便如已成气候的大树。”
燕追这样的说法倒是有些新鲜,姚释神色一整,听他又继续说道:“而谢家便是那扎根极广的参天大树,形成荫荫,庇护着底下的新苗,为其遮风避雨,却也将日晒尽数挡住。”
他话中意有所指,姚释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个比喻是极妙的。
谢家是燕追口中的大树,谢氏这个名号,不知使多少人趋之若鹜,给不少士人以憧憬,也从这些士子之中得到好处,使其供之驱使。
“皇后对朕说过一桩旧事。”
第六百四十七章 行之
他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姚释:
“昔日定国公府上已逝的阴氏曾来秦王府做客,问过她一句话,为何府中如此多木香?”
姚释听他这样一说,便明白燕追心中的想法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即可。
只是姚释此时却不得不赞叹傅明华的聪慧与敏锐,心思又十分细腻,世族扰局这样的事,以她的看法整理,又别有一番不同。
“南橘北枳,长于江南的木香,移植于洛阳,却未必能开得出江南的花来。”
燕追轻声的笑,语气中却杀意毕露:
“朕只想知道,江洲的谢氏,若离了江洲,是不是仍能维持这样的辉煌!”
他转身又向高台上走:
“世族重传承,视传承重于珠宝玉器,虚名倒反能驱使人。”他提了衣摆,折转过身来,居高临下望着那桌案、那龙椅,这椅子是嘉安帝曾坐过的,他当年也数次进出过这宣徽殿的上书房。
此时的燕追仿佛在与早已崩殂的先帝对望,“先帝曾说由易而难,朕却要反其道行之,断谢氏传承,逼谢氏搬迁,十年之后,不知谢家还能否有如今威名,朕要睁眼瞧瞧了!”
姚释弯压了背脊,听了这话,好半晌才问:
“皇上此言不错,只是要令世族搬迁,非同小可。师出无名,只会遭人诟病罢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燕追便笑道:
“事在人为,这才是今日朕召你来的缘由。”
他坐了下来,桌案上茶水已经凉透,只是机敏的黄一兴却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在他还没有伸手去摸茶杯时,便已经换了新沏好的茶水上来,燕追端起茶杯时,那水微微有些烫口,却不是难以下咽的温度。
这是今年岳阳郡新呈的贡茶,他喝了一口,觉得不错,转头吩咐黄一兴:“送去清宁宫了没有?”
他还在与姚释说着正事,却突然调头问起这个,显然爱妻之心极深厚。
黄一兴便恭敬道:
“回皇上的话,已经送过了。”
燕追点了点头,又若无其事转过脸来,仿佛前一刻他喝到了甘沏醇美的茶水,第一时间便想与妻子分享是天经地义一般的事,他甚至不见丝毫尴尬,又接着说道:“我要从高甚下手,你令人将他杀了。”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说话时伸手弹了弹因坐下来而微皱的衣角,神情温和。
姚释愣了一下,下一刻便领会了燕追的意思,怕这才是早朝之后,他将自己留在宣徽殿议事的意图了。
而燕追要杀高甚,却又不愿寻了名目,光明正大的冲他下手,反倒要借自己之手,显然有将高甚暗杀的意思了。
殿中黄一兴等人听了这话,都低垂下头,个个不敢吭声。
姚释想起高甚与昔日陆长元有染,又疑似前朝余孽,当下略一思索,便应了一声,燕追再与他商议了一番,才令他退下了。
将桌上的奏折批阅完,燕追看了时辰,已经是午时末了,傅明华有午睡的习惯,他想了想,若自己换了衣裳过去,坐上一阵她便该起来了,遂扔了笔准备收拾一番去清宁宫。
清宁宫里一片静谧,树梢之上的鸣蝉早就被人扑了下来,一路行来时,热气扑面而来。
黄一兴一手提着衣摆,一面拿了扇子,追在燕追身后扇。
还未进宫,黄一兴要喊,燕追便伸手将他止住了。
他知道皇帝心意,向程济打了个眼神,示意程济先行一步去打招呼,宫里大宫人今日是碧云与碧蓝当值,看到燕追过来时,宫人内侍跪了一地。
“早膳前张嬷嬷抱了殿下过来,殿下不肯离去,娘娘便留了殿下,才睡下一刻钟左右。”
碧云小声的解释着,张嬷嬷是燕昭新换的乳母,为防止皇子与乳母亲近而疏远生母,所以大唐自建朝以来,历经三代君主,自嘉安帝时期,身边宫人内侍便一拨一拨的换,就是防着有後宫之中侍人、宫人太过亲近皇子,而引起祸端的。
燕追小时也是如此,到燕昭时自然也是差不多。
他年纪还小,身边侍候的宫人也多,乳母则是换了好几个。
燕追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进屋,屋中摆的冰盆并不多,窗柩半撑着,屋角燃了檀香,青烟袅袅,使燕追没来由的觉得一路行来的浮燥都散去几分了。
床榻之上的纱幔只放下了一层,绣了团团芙蓉,他以指尖挑开了纱帷,榻上一大一小两个睡得正香。
傅明华穿了降绡薄纱裙,若隐若现的粉色轻罗包裹着她丰润的玉臂,胸前酥香若隐若现,脸贴着瓷枕,乌发披散着将脸庞掩了大半,只隐约见一点朱唇。
相较于傅明华规矩的睡姿,燕昭便手足摊开,一只小脚搁在傅明华身上,小衣裳散了开来,露出里面遮了肚腹的抱腹。
燕追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嘴唇不停蠕动,不由啼笑皆非,目光又落到傅明华身上了,他坐了下来,俯下身。
傅明华向来警醒,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睁开眼时,他的嘴唇已经落了下来,一下便将她馥雅香唇咬住。
他的胳膊绕过她身下,穿过丝丝秀发,轻松将她揽入怀里。
母亲一动,燕昭便往角落里滚,拽着幔子的一角缩成一团,又沉沉睡去了。
傅明华还没反应过来,燕追的手便伸到她腰侧,轻轻便将腰带勾开了。
天气虽热,可她身体却是触手温凉似玉,胸前沉甸甸的软玉被他握在掌中把玩,她将头埋进燕追怀里,察觉到他的意图,颤声道:“昭儿……”
“让人将他抱走!”燕追脸色有些难看,说话时嘴唇在她头顶亲了又亲,手上力道逐渐加重,也使她气息有些不稳了。
“不行。”傅明华揽了他脖子,小声的说:“不行的。”
若是将孩子抱走,碧云等人自然知道他的意图。
她挣扎了两下,却又不敢太过大力,就怕将燕昭吵醒。
可是这点儿力道又哪敌燕追,最终仍是被勾了下巴直吻得气喘吁吁。
第六百四十八章 当街
燕追的手带着烫人的温度,所到之处将傅明华融为一汪春水,与他交融。
她的生辰在即,燕昭周岁也不远了,他出生之时恰是先帝崩殂的时候,因此并没有张罗,今年燕追早早就已经吩咐过太常寺,备下了燕昭周岁。
所以近来燕追进清宁宫的时间并不频繁,两人年少恩爱,她不忍再三拒绝,任由燕追在她身上点火,却又防着将燕昭吵醒,便将脸埋在他怀中,半推半就催他去侧殿。
她的性格严谨端庄,极少有出格的举动,窗边透进的阳光洒落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她的一颦一蹙,都映入燕追眼中。她咬着嘴唇隐忍,身体被他折成喜欢的姿势,任他摆弄。
洛阳里清乐坊中,贺元慎正与高甚对饮。
以往与他往来的都是权贵子弟,如靖王府柳世先之流,有才华性情又温和,好客却又写意风流。
贺元慎还是第一回与高甚这样的人相处。
高甚年纪不小,比他的父亲卫国公都要稍大一些,身材十分高大,不似文官,身上倒透出几分武将似的洒脱。
他有心要拉拢贺元慎,自然几句话将贺元慎哄得晕头转向的,不一阵功夫便拿高甚当成了至交一般亲近了。
“竟不知高大人性情如此洒脱,若是早知,下官早就厚颜与大人往来了。”
乐坊之中跳胡舞的伎人跳得薄汗频出,鼓声越急,便转得越快,婀娜有致的身段使人赏心悦目。
只是高甚与贺元慎两人都没将目光落在这伎人身上,反倒对饮对酌。
高甚握着酒杯,目光却仍清明,听了贺元慎这话便笑:“又非朝堂,左拾遗哪用得着如此客套,若不嫌弃,便称我一声‘世兄’便成了。”
两人一番对话,又更显亲近,从清乐坊出来时,贺元慎已经有些醉了。
近来他心情不佳,难得有人陪同,坊中伎人胡舞不错,酒水也佳,便放纵了几分,出来时眼神都有些迷蒙。
他拉了高甚,两人说说笑笑,等着马车被随从自坊中赶出,贺元慎正与高甚说话,不远处却传来几声急促的马蹄声,似是朝这边冲了过来。
清乐坊在洛阳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平时来往的客人并非普通人物,还少有如此冲撞的。
贺元慎皱了眉,笑着与高甚道: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外客,如此,如此莽,莽撞……”说话功夫间,那骑马的人转过街道一角,贺元慎还没看清,下一刻这骑士却来势汹汹,一下扑到两人面前,手一抖,露出右手握着的一只铁勾。
高甚面对着贺元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来人的举动。
他还正要张嘴说话,下一刻那马上的人举起了手中的铁色,‘噗嗤’一声勾入高甚颈后,从颈前穿透而出!
高甚脸上的笑意还未僵,只感觉颈后一阵剧痛,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那血已经喷溅出来了。
贺元慎正觉得午后太阳有些刺眼,眯了眼睛想看清来人是谁,却只隐约瞧见一双阴冷的眼,及浓密的胡髭,还未打量清楚,随即便有温热的液体溅了几滴到他胸口,在他浅绿的衣袍上十分显眼!
下一刻马上的人握紧铁勾,双腿一夹马腹,高甚脖子被人勾住,一下便被马匹带走!
他喉间被锁,甚至连惨叫都难以发出声响来,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此时又正值骄阳似火的时候,这一带街道上行人并不多,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几个人瞧见这一幕。
贺元慎愣了半晌,随即才反应过来不大对头,他后背‘刷’的涌出大片冷汗,转头看去时,高甚被人拖在马后,半截脖子都要被铁勾挂烂撕扯开了,所到之处流了一串串血迹,整个人眼见不行了。
当即贺元慎的酒便醒了大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胆敢在他眼皮底下行凶。
前一刻还在与他说笑的大活人,下一刻便被人如锁牲口似的,他张嘴想喊,却觉得嗓子干涩,双股颤颤,好一阵之后,眼见高甚脸色已经灰败,他才似是回过了神一般,放声大喊:“有贼人!有贼人!”
他喊完,跌跌撞撞的便朝骑马的人追去,只是这眨眼功夫,那人已经跑出极远了,听到贺元慎的大喊,那人转头看了高甚一眼,确定他已经不可能被救活之后,才将手一抖,把铁勾从他已经血肉模糊的脖子间抽离出来,双腿一夹马腹,很快便跑了。
高甚的身体‘咚’的一声落回地上,只剩了本能抽搐。
贺元慎追上来时,那人已经跑不见了,只依稀还能听到午